第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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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說她要給蕭明徹一個驚喜,華嬤嬤就不至于立刻向淮王府通傳她離開行宮的消息。 而淮王府那頭以為她還在行宮,注意力又在蕭明徹進宮面圣的事上,也不會急著來接她回府。 這樣一來,最快也要到黃昏時分,蕭明徹從宮中回府,才有閑暇過問她的所在。 等到淮王府與行宮兩邊對上消息,一整天已經(jīng)過去,李鳳鳴一行三人怎么都該到雙槐渡了。 行宮后頭的滴翠山林密山高,奇花異果眾多,又有萬丈懸崖,還常有猛獸出沒的動靜。 早上以去后山采摘花果為名,再做出個“主仆三人失足墜崖”的假象,找不到尸首也不算太怪異。 和親的淮王妃失足墜崖,尸骨無存,齊國肯定不敢將事情鬧大,反而會想盡辦法壓住消息。 魏國內(nèi)部現(xiàn)下也正滿地雞毛,只要齊國這邊不大肆聲張,那頭更不會有太多人會主動過問一個和親公主。 這樣就不會有什么邦交上的糾紛隱患了。 “可是,咱們走后,若二皇子當(dāng)真派人來暗殺您,豈不是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您不見了?”辛茴一時轉(zhuǎn)不過彎。 李鳳鳴漫不經(jīng)心地笑嗤:“難道他還敢對皇帝陛下說,派人來雍京暗殺我,卻遍尋不著我的蹤跡?” 魏帝讓她出來和親,只是想眼不見心不煩,讓她在這里自生自滅,順便發(fā)揮余熱。 她與蕭明徹這樁聯(lián)姻畢竟事關(guān)兩國邦交,魏帝不會傻到希望她死在魏國人手里。 李運若敢讓魏帝知道他派人暗殺李鳳鳴,那他自己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所以他就算發(fā)現(xiàn)李鳳鳴憑空消失,也不敢漏了口風(fēng)。 “行了,沒什么大紕漏,”李鳳鳴按住不太舒適的心口,“真是個無可挑剔的跑路計劃。” 語畢,心里生出一股輕微悶痛。 她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不想深思,更不打算因此停下腳步。 人生嘛,總是要遇到許多抉擇的。 她已被舍棄過兩次,真的不想再面對第三次被舍棄了。所以這次不會再坐等別人來取舍她,她選擇自己走。 ***** 十二月初八,大寒。 寅時平旦,狂風(fēng)卷動穹頂云團,雪花漫天。 李鳳鳴身著玉色素衣,在淳于黛與辛茴的左右隨護下,從容走出行宮后花園。 進了雜草叢生的山間小道后,李鳳鳴抬頭仰視正在雪中緩慢白頭的滴翠山,心房處又疼起來。 這種疼痛她已不陌生了,最近幾日時不時總會來一下。 像針尖突然戳破指腹,疼是真疼,但不是不能忍。 雪天黎明里的滴翠山很安靜,迎著幽微晨光,說不出的澄澈空靈。 就像大婚當(dāng)夜蕭明徹的眼睛。 孤獨,寒涼,無悲無喜。 等到天光大亮?xí)r,他應(yīng)該就到城門口了吧? 約莫會著銀甲戎裝,面無表情地端坐馬背,桃花眸冷冷掃過夾道迎賀的人群。 想想那場面,李鳳鳴攤手接住幾朵冰涼卻溫柔的雪花,心中百感交集。 很早就想提醒蕭明徹一句話,卻不知怎么的,老是忘了說。這會兒倒是又想起來了。 她想提醒他:傻子,別總冷眼看人。長那么好看,只要肯多笑笑,就能讓許多姑娘心中開出花來。 蕭明徹,以后你會遇到很多很好的姑娘,你仔細挑一個真心待你好的,別再遇到我這種壞蛋啦。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后會無期。告辭。 第52章 世間萬事, 最怕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李鳳鳴活了二十年,大大小小的場面也經(jīng)歷了不少,雖沒做到次次都神機妙算、如愿以償, 卻從未受過今日這樣大的挫折—— 精心推敲半年的詐死遁走計劃, 從踏進上山道算起,總共才踐行了不到五百步! 沒有比這更尷尬、更慘淡、更無言以對的了。 當(dāng)她板著臉回身, 面對站在一隊行宮護衛(wèi)跟前的戰(zhàn)開陽時, 心中驚惱交加,卻又不免有點慶幸。 幸虧今日是雪天,黎明時分的山間光線并不充足。以戰(zhàn)開陽的眼力, 應(yīng)該沒留意到辛茴迅速藏到身后的那個小包袱。 要知道,那包袱里裝的, 可是準備用來制造假死現(xiàn)場的“罪證”。 在這眾目睽睽下, 倘若被當(dāng)場人贓并獲, “和親公主意圖出逃”的事就藏不住了, 半點狡賴的余地都沒有。不引發(fā)兩國邦交糾紛才怪了! ***** 事實上,蕭明徹、廉貞等人已在三天前抵達了雍京衛(wèi)城,入住衛(wèi)城官驛等候進京。 若走官道, 衛(wèi)城離雍京南城門只有不足百里的路程。若策馬快些, 兩三個時辰就能到。 但按齊國相關(guān)規(guī)制, 他們一行人此次屬于“邊軍官員例行回京述職”, 并無急務(wù)。所以得走個禮制儀程, 在衛(wèi)城官驛等候,到了太常寺卜定的日期再入京, 以便接受相應(yīng)官員及百姓的迎賀。 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類繁縟理解看似虛浮無用, 實際對凝聚民心、振奮士氣是至關(guān)重要的。 太常寺為他們卜定的入城日期正是今日,但誰也沒料到,前天下午京中就出了事。 戰(zhàn)開陽控著韁繩,頂風(fēng)對馬車里的李鳳鳴解釋:“前日下午京中出了事,圣上命淮王殿下今日抵京后盡快入宮面圣。” 李鳳鳴單手撩起車窗簾子,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冒雪策馬的戰(zhàn)開陽。“出了什么事?” “不清楚。前日申時,金吾衛(wèi)突然控制了雍京內(nèi)外兩城,所有消息全被封鎖。目前只隱約得到點風(fēng)聲,但不確定真假,”戰(zhàn)開陽稍稍壓低了聲音,“似是與東宮有關(guān)。” 雍京城防是由金吾衛(wèi)掌管,執(zhí)金吾鐘輅是齊帝心腹。眼下既是由金吾衛(wèi)坐鎮(zhèn),這消息還真不好打聽。 但近來太子與恒王斗成那樣,若真是東宮出了什么事,想來無非就是恒王對太子有什么“壯舉”。 總之,根據(jù)目前已知信息大概可以推測:若東宮沒有出事,齊帝不會催促蕭明徹進京;若齊帝沒有催促,戰(zhàn)開陽就不會因為擔(dān)心蕭明徹在城門口執(zhí)拗逗留,一大清早跑到行宮來將她抓個正著。 也就是說,若最終確定是恒王對太子做出什么過激之舉,導(dǎo)致今日這場面,那恒王就是破壞李鳳鳴逃跑大計的元兇。 思及此,李鳳鳴暗暗咬牙,越想越慪。 假若最后證實當(dāng)真是恒王壞了她的大事,之后只要有機會,她一定會想盡辦法狠踩那王八蛋兩腳。 這落井下石的壞人,她當(dāng)定了!啊啊啊,好氣。 ***** “不管怎么說,京中出了驚動天聽的大事,圣諭命你家殿下盡快入宮面圣……” 李鳳鳴穩(wěn)住心緒,深吸一口帶著雪粒子的冷氣,強行壓下失態(tài)咆哮的沖動。 “那你這一大清早,還不趕著去城門口等著護送你家殿下進宮?!”來抓我做什么?! “是殿下吩咐的。”戰(zhàn)開陽惴惴,不懂她為何看起來像在生氣。 “前日府中派人去衛(wèi)城面見殿下時,殿下就說了,若回城之時沒見到您,即便是……” 寒風(fēng)中,戰(zhàn)開陽在馬背上略一瑟縮,謹慎地看看周圍,才傾身靠近車窗些許,小小聲聲道,“即便是太子死了,他也不急著踏進城門半步。” 這話可謂又狠又絕,李鳳鳴實在難以想象蕭明徹說這話時是個什么表情、什么心情。 她是真不明白蕭明徹在想什么。 假如真是太子出事,無論他是死活,對蕭明徹而言都是個絕不容錯過的天賜良機。 都這種時候了,蕭明徹不遵圣命及早進宮去,居然還是堅持要她去接才肯入城? 她在蕭明徹心中,真就這么緊要?!這不太對吧。 “他是自己沒腿,還是不認識路?!我去了是要背他進城,還是要替他牽馬開路?!他發(fā)瘋,你們也這么由著他?!” 李鳳鳴連珠炮似地連發(fā)三問后,也不等戰(zhàn)開陽回答,便沒好氣地重重放下車簾,雙臂環(huán)胸靠著車壁。 獨自在馬車內(nèi)悶了幾個呼吸的功夫后,她又忍不住勾唇,無聲笑嘖一聲。 她覺得自己可能也在發(fā)瘋。 此時漸漸冷靜下來后,她居然覺得,雖說蕭明徹的這份執(zhí)拗來德沒頭沒腦,平白破壞了她的出逃計劃…… 但能被人這么心心念念地盼望著、需要著,這種感覺,好像還挺好的。 ***** 齊國邊境陸陸續(xù)續(xù)幾十年戰(zhàn)火不休,打到舉國青壯年兵源都即將匱乏的地步,卻一直沒出什么大亂子。 對這事,幾年前的李鳳鳴很是驚奇。 直到今日站在城門口,她總算真切知道了答案。 原來,齊國的國制民風(fēng)對女子而言著實糟心,但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 李鳳鳴裹著連帽披風(fēng)站在城門前,心中對這初次親眼見到的風(fēng)俗陣仗大感震動。 她早就聽聞,在齊人的風(fēng)俗里,迎接重要人物的最高禮節(jié),是“灑十里繁花鋪路相迎”,以此表達尊敬與擁戴。 而這鋪路的繁花也是有講究的。 若所迎之人為武官、武將或有戰(zhàn)功的普通士兵,就需灑紅花。 此時正是大雪紛飛的隆冬時節(jié),最常見的紅花無非就是梅。 百姓夾道云集,拋出的紅梅將道中積雪覆蓋;天空持續(xù)灑落的飛雪又覆紅梅一層;后續(xù)趕來的百姓再灑新紅…… 一層疊一層,紅花混著白雪,燦若云霞間重云,綿延至目力不可及的遠方。 這場面美得磅礴大氣,是來自臣民們最樸素也最熱烈的心意,也是九死一生的齊國將士們拼命維護的盛世浮生。 人群中,還有些人手中捧著品種較為名貴的花枝,卻并未一并拋灑于道中。 “拿在手里的花,是要做什么用的?”李鳳鳴漫不經(jīng)心地搓著冰涼指尖,頭也不回地詢問身后的戰(zhàn)開陽。 她到底是異國來的,對齊人風(fēng)俗只知大概,并不懂許多具體細節(jié)。 戰(zhàn)開陽答:“若有家人或親厚的朋友也在被迎之列,這些花就要留著,等他們過來時遞到他們手上,這是家禮迎歸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