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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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明徹并無深入探討的意思,只冷淡睨他:“不管你怎么想,記得閉好嘴。” “是。” ***** 十五這日,李鳳鳴進宮接受皇后教導。 在宮門外的白玉橋前下馬車時,卻意外遇見也今日進宮的聞音。 其實并不止聞音。 此刻白玉橋前熱鬧非凡,停著不少馬車與轎子。 雍京城內大半有頭有臉的命婦及貴女都來了,大家都精心盛裝,場面可謂衣香鬢影,極為養眼。 雖說蕭明徹是如今為數不多的開府親王,但因不受齊帝愛重,他在朝中的地位有些尷尬。 齊國女子婚后就是個妻憑夫貴,蕭明徹如此,李鳳鳴當然不會太受追捧。 各家命婦貴女認出李鳳鳴身份,也只是上前簡單行禮問好。 之后便各自退開,異口同聲請她先行上橋,并無簇擁攀談之意。 李鳳鳴非但不在意,反而心情愉悅,看她們每個人都像是看著行走的金錠—— 她鼻子靈光,接連從好些人身上都嗅到了熟悉的香粉或脂膏氣味。 由此可見這些都是她的大主顧。她對主顧怎么會有怨言? 李鳳鳴按捺住心中的喜悅,與聞夫人低聲打了招呼,便帶著聞音走在眾人之前。 上了白玉橋,李鳳鳴邊走邊小聲向聞音發問:“這是怎么回事?你們怎么也在今日進宮?” 聞音悶悶哼了一聲,挽緊她的手臂。 “皇后昨日突然命人傳令,說凡是家中有女兒年過十五、尚無婚約者,今日就要帶進中宮去覲見。” “難怪我沒得到風聲,”李鳳鳴點點頭,又問,“為著什么事要各家未婚小姑娘都入宮覲見?不會是皇后突發奇想,要幫這么多人牽紅線吧?” 齊國皇后又不干政,除了這個,李鳳鳴實在想不到別的可能了。 “誰知道?昨日來傳令的人并未細說,”聞音苦笑嗤鼻,“若皇后真要替大家牽紅線,我母親倒是巴不得呢。” 在成年的標準上,齊國與魏國不同。 魏人無論男女,都是滿十六歲被視為成年;而齊人則是以男十六、女十五為成年。 出身高門的魏國姑娘很少在剛成年就成親的,因為十六七歲正是求學、考官之類的關鍵時刻,沒閑工夫在這節骨眼上談婚論嫁。 齊女則不同。 她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嫁人,所以十五六歲成婚的居多。 聞音只比李鳳鳴小一歲多,今年年底就該滿十九。她在齊國算是大齡姑娘,聞夫人當然著急。 李鳳鳴笑眼斜睨她,有些好奇:“聞夫人有什么好急的?以你的家門出身,就算家中疼愛,打算多留你幾年,想必也早為你訂好婚約了吧?” “你沒聽說過我的事?”聞音詫異。 “我在雍京城就你一個朋友。這種閨閣私事,若你不告訴我,我上哪里去聽說?” 李鳳鳴想了想,誠懇道:“你也別太勉強,不愿說就不說。” “又不是什么秘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聞音態度倒是大方,略湊近她耳畔,壓著嗓笑。 “我十四歲那年,皇后曾與我母親談過,想讓我做太子側妃。后來淑貴妃在陛下面前使了點小手段,成功攪黃了。” 太子為皇后所出,淑貴妃又是恒王生母。 太子和恒王一向不對付,淑貴妃怎么會眼看著聞家成為太子的助力? 聞家是書香世家,聞音的父親聞澤玘又是當朝大學士,她表姐還是恒王妃。 這般家世,尋常門戶沒膽湊上去攀姻親。而與聞家門當戶對者,哪家又會是省油的燈? 人精們只要想想聞音是險些成為太子側妃的姑娘,就不得不有所顧忌。 于是聞音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莫名其妙耽擱至今。 “當初在行宮,恒王妃帶你同去,太子妃看著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我心里還嘀咕呢。” 李鳳鳴拍了怕聞音的手背,眉梢輕揚。 “算一算,太子比你年長將近六七歲,錯過也不可惜。” “當然不可惜。”聞音略抬下巴,羞澀歡喜的笑容里藏著幾分神秘。 李鳳鳴恍然大悟:“心里有人?” “不告訴你。”聞音小臉一紅,推著她上了入宮的步輦。 ***** 原本今日該是皇后教導各位皇嗣的妃子們,但她既將各家未婚姑娘都召進宮,顯然后者才是今日重頭戲。 見禮完畢,皇后虛虛強調了幾句婦德婦容之類,便帶著眾人往御花園觀蓮池。 這時節,小荷才露尖角,但蓮葉接天,倒確是有景可賞。 觀蓮池正中有四面通透的開闊廣亭,三十余人在其間列席也只是稍打擠些,并不覺局促。 “淮王妃,來,坐本宮這里。”皇后笑意慈藹,將李鳳鳴喚到自己身側共席。 在場許多人都有些詫異—— 太子妃今日抱恙沒能來覲見皇后,可兩位太子側妃、太子昭訓都在,怎么就輪到淮王妃得皇后抬愛了? 別人想不明白,李鳳鳴卻心知肚明。 當初在滴翠山行宮那個大雪天,她為替蕭明徹出氣,在齊帝面前一番陳詞,不著痕跡地幫皇后奪回了對皇嗣妃子們的實際教導權,無形中助皇后重新鞏固了中宮地位。 皇后轉頭就使了點手段,讓齊帝同意將錢昭儀打發去太后陵前思過。 此舉是以行動表達對淮王府投桃報李之意,算是承了李鳳鳴的情。 但大家都是場面人,這種事雙方心照不宣即可。皇后從未在明面上與李鳳鳴談開此事,她也乖巧不提。 這分寸拿捏得當,很得皇后好感,所以之前才會讓她幫忙尋玉容散。 身為國母,皇后什么好東西得不到?無非就是借個由頭釋放親近善意罷了。 此刻皇后當眾抬舉,李鳳鳴自是欣然受之,依言上前落座。 “兒臣瞧著,母后今日容光煥發,更甚以往啊。”李鳳鳴笑吟吟理好衣裙。 “就你油嘴滑舌。”皇后側目笑睨她一眼,對身后的女官抬手示意。 “這怎么就油嘴滑舌了?都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李鳳鳴眼唇俱彎。 說話間,女官已讓亭外九曲回廊上的宮女們魚貫入內來。 宮女們人手捧一托盤,盤上擺著許多畫軸。 皇后環顧眾人,不疾不徐地笑道:“前些日子,恒王向陛下諫言,主張對國中的大齡女子加收重稅,以鼓勵女子盡早成婚,‘增產報國’。” 場面頓時詭異沉默,許多坐在母親身后的小姑娘更是不知所措。 李鳳鳴不動聲色瞥向聞音,見她明顯有幾分惱火,似想說點什么,便對她搖了搖頭。 “本宮終究也只是個婦道人家,對國政朝務的事一竅不通,說不好恒王這提法對是不對。能做的不過就是幫你們這些小姑娘未雨綢繆,早擇良婿。否則,過些時候舉國上下搶成一團,急起來說不得要選錯人。” 皇后這話絕非危言聳聽。 齊國南境、西境都不太平,四十余年間戰事頻繁。這導致青壯男丁在持續、大量地被消耗。 若朝廷真依恒王頒了新法令,舉國上下大多數有適齡未婚女兒的人家,定會為避免被征重稅而急于搶著嫁女。 在李鳳鳴的記憶里,百多年前的魏國史上也曾有過類似的荒唐。 昏了頭的家主們忙中不擇,將嬌貴養大的女兒胡亂嫁給乞丐,此等驚世奇聞在史書上是有記載的。 她腦中飛快轉著,面上卻不顯什么,興致勃勃陪著皇后看起那些男子畫像來。 ***** 皇后倒也沒亂來,挑出的那些男子大都有模有樣,各有風采,都當得起“青年才俊”四個字。 一整天下來,李鳳鳴看了將近五十張俊男畫像,簡直大飽眼福。 日落時分,她回到淮王府,飯都不想吃,拉著辛茴躲進小院書房,雀躍地描述著今日的見聞。 “……有個叫趙慶的,長得好看極了!我一看那畫像,腦子里就只剩‘淑人君子’四個字!” “還有個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姓吳,我忘記名字了。據說是寶山郡有名的飽學才子,真真的恃才放曠、意態流風,嘖嘖……” 她每說一人,辛茴就兩眼锃亮,還會發出“哇哇”的驚嘆聲,時不時再追問幾句細節。 “殿下是說,皇后還會在夏望取士時,借著‘集望’的機會,安排貴女們去親眼看看真人?” “對!你今日只能在宮外等,可惜了的。等集望時,我定帶你也同去賞美,彌補你的遺憾!”李鳳鳴喜形于色。 辛茴捧腹:“殿下您就別扯我做幌子了。看看您這架勢,餓狼見著鮮rou似的。” 李鳳鳴根本不介意她這么調侃自己,反而說得愈發興起,激動到粉面含春。 “要說今日全場最鮮嫩可口的那位,當屬一個叫岑嘉樹的!乍看有點像戰開陽那般,乖順;眼睛又像玉方,是有星光的那種眼睛!左臉還長著個酒窩。喏,就在這個位置,跟阿寧一樣,盛了蜜似的。” 她以食指點住自己發燙的左臉頰,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那幅畫像是笑模樣,渾似春風里揉了把糖!甜得深入我心,簡直……呃?咳咳咳。” 書房窗戶被人從外頭拉開,蕭明徹的冷臉突然出現,李鳳鳴被驚得趕忙住嘴。 辛茴猛地回頭,也是大駭。 她聽李鳳鳴說得太入迷,竟沒察覺有人站在一窗之隔偷聽。 李鳳鳴連續干咳好幾聲,這才硬著頭皮站起來,對窗下的蕭明徹擠出個不太自在的笑。“你是幾時來的?” “在你夸趙慶是‘淑人君子’時。”蕭明徹面無表情地直視著她。 那差不多就算聽完全程了。 李鳳鳴強忍尷尬,佯裝鎮定:“既來了,你躲在窗外做什么?正好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談,進來說吧。” “重要的事,是指乖順的戰開陽,還是眼里有星星的玉方,抑或是酒窩能盛蜜的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