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小葉乖乖地點頭:“我明白的。” 許謹道:“以后怎么做,你也知道了?” 小葉頓了頓:“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會去插手別人的事了。” 許謹又嘆了聲,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只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說你把那個壓勝之物系在獅子貓的肚子上,后來就給那貓帶走了?” 小葉一震:“是啊,我本來想追回來的……”說到這里,想到那只貓對著自己口吐人言,不知該不該跟許謹講,眼珠一動,回頭看看門外那兩只鸚哥,還是閉了嘴。 許謹道:“那個東西若落在別的地方,宮內只怕又有一番腥風血雨了。獅子貓的話,我記得張貴妃宮內有一只。” 小葉聞言哭笑不得,她自然不知道那只貓把布偶遺落在宮門頂上,只是想到若真的是貴妃宮內的那只貓,若帶了那東西回去,還不把張貴妃嚇死? 許謹看著她,反而笑了笑:“我告訴過你,不要惹事,但若是真惹了下來,那就不要怕的這樣。正好張貴妃曾說過要點兩出戲,我趁機去瞧一瞧,看看風聲再說吧。” 小葉忙拉住他的袖子:“干爹,我可不想拉你下水。” 許謹嘆道:“混賬東西,現在知道了?以后再胡鬧的時候,多想上一會子,就算是我沒白教你了。” 眼見許謹起身要走,小葉鼓足勇氣,低低問道:“干爹,這宮內除了你,會不會還有人、知道我是女孩兒啊?” 許謹聞言猛地轉頭,兩只眼睛里陡然多了幾分凌厲:“你說什么?” 小葉本想不提獅子貓說話一節,畢竟太匪夷所思,可是如今既然提起,便沒退縮之理,于是就小聲說:“干爹,說出來只怕你不信,我追那只貓的時候,聽它罵我……它罵我‘臭丫頭’,說我不該把那臟東西放在它身上。” “你……”許謹的兩只眼睛本是百年狹長的,此刻卻難得的瞪圓了:“你再說一遍?” 小葉還沒張口,臉先紅了,她自己也知道這種事情實在是荒謬絕倫,于是心里先怯了:“多半是我、是我昏頭昏腦的……” 許謹凝視了她半天,忍著笑道:“原來剛才你在外頭就是說這個,混賬丫頭,貓開口說話,這你也編的出來,與其說是貓,不如說是當時還有別的什么人在,你聽岔了。”想到最后這個可能性,臉色才肅然了些。 小葉忙道:“那會兒我看過了,都沒有人,外頭雖有一隊人馬,可離的很快,臉都沒看清是誰……里頭一個鬼影子都沒有,只有那只貓,它還說要抓花我的臉呢。”說到最后一句,聲音不知不覺放低。 許謹再也忍不住了,笑意從眼中逸了出來:“混賬!你還說!”他不以為然,邁步要走的時候又停了下來,回頭叮囑道:“以后別這么失驚倒怪的,只跟我說說無妨,可別對別人胡言亂語,可知道宮內最忌諱這些?” 小葉見他果然絲毫不信,自己嘟了嘟嘴,終于訕訕道:“干爹,我記住了。” 許謹含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這才邁步出門去了。 小葉送了許謹出去,扭頭看向架子上兩只鸚哥,那兩只喝水的喝水,啄羽的啄羽,各自忙碌,一眼也不看小葉,表現的就像是很正常的兩只鸚鵡。 小葉瞇起眼睛打量了半天,轉身才要進屋,忽然出其不意地把那只雜色的鸚鵡一把握住。 她盯著手中的鸚鵡,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可不信我瘋了,說!剛剛是不是你說我壞話,不說實話信不信我拔光你的毛?” 那只鸚鵡先是瞪著眼睛僵著不動,聽完她的話后便驚恐地慘叫起來:“救命啊!她真的瘋了!她要拔我漂亮的羽毛!” 架子上那只綠毛兒的卻跳起來,焦急地叫道:“她詐你的笨蛋,別出聲!” 小葉聽了這般對話,渾身發顫,又驚又喜,只是驚訝占了大半,那喜卻瑟瑟發抖地縮成很小的一團,她語無倫次地叫道:“哈,哈哈,給我捉到了吧?我就知道!你們的確會說話……還跟我裝……” 一人兩鳥在這里鬧了起來,那邊喬太監跟王太監兩人因聞聲走來,目睹此景雙雙驚呆。 只見小葉扭著那只大鸚哥兒不肯放手,像是要掐死那只鸚鵡。那鸚哥兒拼命掙扎,架子上那只也不甘寂寞,飛躍舞動仿佛在助陣或者拉架。 剎那間,青絲與白羽齊飛,人聲共鳥語一色。 喬王兩人面面相覷,都有些吃驚。 半晌,王太監疑惑地問道:“葉掌案在干什么?” 喬太監反應過來,嘆氣道:“掌案為調教這些鸚鵡說話可是cao碎了心,只是不知為什么今天的手段特別的殘暴,多半是心情不好。” 王太監看著小葉近乎扭曲的笑容,喃喃道:“我怎么覺著……他不像是單純的心情不好呢?” 第7章 喬太監跟王太監兩人彼此對視嘀咕,那邊兒小葉總算是發現了來人。 她忙轉頭,當看著兩個人變化不定的臉色時候,突然想起了義父離開之前的叮囑。 小葉心里一驚,怕自己露了馬腳,因趕緊拎著那鸚鵡的脖子,問道:“什么事?” 其實小葉隱約知道了,也許只有她才能聽見鸚鵡們開口說話,否則之前許謹不至于沒有反應,現在喬公公跟王公公的臉色也不會如此平淡。 王公公才要開口,喬太監忙攔著他,趕著對小葉道:“掌案,沒什么,我們因為聽見動靜才過來瞧瞧,這鸚鵡學舌雖然是快,可到底是個禽類,萬萬不可跟他們干著急,白急壞了自個兒,何況時候不早了,掌案還是早些歇息罷,明兒還有一大堆的事兒呢。” 王太監斜眼看著他,小葉見他們這么說,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鸚哥:“也好,你們先去吧。” 于是喬王兩個先行退下,下臺階往外的時候,王太監問道:“明明是要說那白熊跟犀牛的事情,怎么你又不說了?” 喬公公道:“你看看咱們掌案這個火燒眉毛的樣兒,到底年紀小,好歹讓他歇會兒喘口氣。” 王太監哼道:“你倒是體恤起他來了。” 喬公公語重心長道:“我倒不是體恤他,我是為了這園子里的這些鳥獸們著想,沒了他,哪里弄這大宗銀子去,咱們只能看著那些鳥獸死在跟前,何必造這些孽。” 王太監聳了聳鼻子,仿佛不以為然,可也沒有再說什么。 他們兩個走了,剩下小葉跟那兩只鸚哥兒大眼瞪小眼的,她怕還給別人看見,就算聽不見鳥兒開口,只怕也以為她是瘋了。 于是趕緊把這兩個連架子帶鸚鵡一起提著進了房間,把房門關了。 屋內點了蠟燭,燭光很淡,閃閃爍爍的,這人鳥相對,誰也沒有先開口,氣氛顯得有幾分詭異。 小葉咳嗽了聲,強迫自己鎮定了下,心里轉了幾下,問道:“這里沒別人,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 話沒說完,那只正在忙著梳理自己羽毛的鸚鵡伸長脖子,毛毛躁躁地說:“你剛剛差點掐死我,還害我丟了好幾根漂亮羽毛,我可記住了!” 小葉一噎,旁邊那只綠色的顯然比這只沉靜有智謀些,它道:“葉掌案,你真的能聽懂我們說話?” “實不相瞞,我現在還像是做夢一樣呢。”小葉忙說,順手拉了張凳子在桌邊坐了。 那綠色鸚鵡伸出翅膀拍了拍自個兒的頭:“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居然碰到一個能聽懂鳥語的人。” 小葉笑道:“你說話有趣,還文縐縐的,你是成精了嗎?” 綠色鸚鵡先是喜歡,繼而一怔,最后道:“我還覺著你是成精了呢。” 小葉覺著它說話有趣,很容易交流,便湊近了些,笑道:“之前我聽你們說小白,那‘小白’必然就是裕妃娘娘宮內那只了吧,它的羽毛是白的,所以叫小白,那……你的羽毛是綠的,應該叫小綠?” 綠色鸚鵡的眼神里流露一絲鄙視:“真是不學無術,我起初叫小翠的,因年紀比他們大,他們都叫我翠哥。” “這這,的確比綠哥好聽。”小葉語塞。 她做夢也想不到會給一只鸚鵡鄙視,正有些不好意思,覺著丟了人類的臉,忽然聽到一聲快活的笑,原來是旁邊那只雜色的。 小葉決定扳回一局,認真盯了那鸚鵡瞧了半天:“這位鸚鵡兄弟,你的羽毛是雜色的,你應該叫小、小雜?” 雜色的鸚鵡做了個明顯的窒息表情,然后猛地跳起來,扇動翅膀拍向小葉:“無知,我叫阿彩!還有,我是雌性!” 這夜,小葉跟翠哥兒和小雜……不對,是阿彩聊了半宿,子時過了才總算睡了一會兒。 次日天不亮,外頭就有敲門聲,小葉忙跳起來整理了一遍,外頭伺候的小太監開門,原來是老喬到了。 老喬臉上充滿擔憂:“掌案,本來我不想這么早來,只是西苑那頭白熊昨兒就中了暑熱似的,昨晚上更加不好了,不知該怎么料理?另外還有那頭犀牛,也好幾天沒正經吃飯了。” 小葉聽到這個,心里一緊,她還沒開口,只聽身后架子上翠哥兒說道:“我記得那頭白熊是從很冷的北邊來的,他不習慣這里的熱天氣,最好是給它弄點兒冰,那頭犀牛嘛,我隱約聽見百靈鳥們閑話,說它嫌棄池水臟了,不夠干凈,它可是頭很愛潔凈的犀牛。” 小葉吃驚地呆站原地,還沒說話,不料老喬看她半天不言語只顧看著那鸚鵡,就也探頭瞧了瞧,說道:“掌案怎么把這兩只鸚哥放在屋里了?” 阿彩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們聊天兒呢!” 幸而老喬不懂,小葉咳嗽了聲:“昨兒晚上我看到有貓從外頭過,所以才弄進來的,呃……”心里想了想翠哥兒的話,便對老喬道:“你隨我一起去看看那只白熊跟犀牛。” 出門的時候又吩咐小太監:“好好的喂鸚哥兒食水,不要怠慢。” 身后阿彩還叮囑:“記得弄冰,弄冰!” 老喬只聽見鸚鵡嘎嘎地叫了幾聲,就笑對小葉道:“今兒這兩只鸚哥格外高興,唧唧喳喳的叫個不住啊。” 于是過了園林,先去看了那頭白熊,果然見貼在地上一動不動,因為此刻天色還不算大亮,遠遠地看著就像是一團白色的棉花,小葉很心疼:“不過這兩三天,怎么又瘦了好些。” 那白熊雖聽見有人來,認識動也不動,幾乎讓小葉懷疑它死了,老喬道:“不打緊,之前小太監看過了,還有氣兒。” 小葉哭笑不得,又去看犀牛,那只犀牛半邊身子趴在池子里,只有個下巴擱在岸上,兩只小眼睛無精打采的,額頭皺巴巴的,天然的一副憂郁的樣子。 小葉俯身打量了那池水半天,說:“這水從年后換過沒有?” 老喬道:“只加了一些,換是沒有換。他們說加點兒就足夠了。” 小葉道:“這不行,叫人全換一遍,這池子本就不大,底下若還臟,犀牛也容易得病。” 兩人說了這兩句,那趴著的犀牛忽然慢吞吞回頭看了小葉一眼。 小葉卻沒留意到,只因此刻那負責看管的兩個小太監出來了,老喬只好把小葉的話跟他們傳達了一遍。 小葉道:“你們兩個人看這一頭牛都看不好,還要你們做什么?別只望著偷懶,今兒我還來看,要還是這么稀里糊涂的,板子少不了你們的。” 那兩個小太監才起來,哈欠都給嚇了回去,忙雙雙答應。 離開犀牛園,小葉對老喬道:“宮內的冰庫咱們有認識的人嗎?” 老喬笑道:“臉嘛是熟的,人卻是不認識,畢竟沒那個情分。怎么,掌案要冰?” 小葉道:“不是我要冰,你沒看到白熊都不行了?給它弄點兒冰。” 老喬大驚失色:“什么?人要的話還費勁兒呢,給一個畜生?那不是白白浪費嗎?” 小葉道:“既然是我管著的,就不能不理,你想法子,宮內弄不成的話就從宮內弄些來。” 老喬道:“自來就沒聽說過要給畜類冰用的……掌案你要不要再想想,這園子才有點起色,若還要買冰,這可是不便宜。” 小葉想起那熊貼地趴著簡直像是一片熊皮的樣子,實在可憐:“行了,銀子我想法子,冰你想法子,我記得王公公的人情廣,你讓他去干。” 老喬見她意思堅決,只好先應了。 這天,園子里忙碌非常,小葉索性通走了一遍,但凡覺著該改善的,立刻叫著手辦理,那些小太監給她驅使的滿園子亂竄,一個個滿頭大汗。 到了晚間,果然犀牛園的水換了干凈清爽的,小葉去瞧的時候,那頭犀牛整個兒泡在水里,只露出兩只燈泡似的小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小葉。 小葉瞧著心里喜歡,又去看白熊,冰卻仍舊沒有。急忙叫伺候的小太監來問,那小太監道:“中午的時候王公公派人送了半盆過來,只是很快就化了……掌案您瞧,那熊還抱在懷里呢。” 小葉這才看到白熊兩只爪子抱著一個不大的銅盆,仍是那么有氣無力地趴著。 她急忙回身叫人去找王太監來,半天,王公公到了,因說:“我拖了人情,送了銀子,才總算是從宮內冰庫里弄了這半盆,這還是說自己要用呢,若是說畜生用,得給那些人罵死,若還要更多的,只怕沒有了,誰不知道夏天的冰最難得?宮內主子們還不夠用呢,就算是咱們有了點錢,也不能這么胡撒亂用。” 小葉心里清楚王公公向來瞧不慣自己,只是他這些話卻也不算是苛刻,而是事實,畢竟宮內的門路難走,用幾百兩銀子只怕還不夠人情呢,于是說道:“好吧,我來想法子。” 王太監狐疑地看她一眼,似乎在懷疑她是不是胡吹大氣。 小葉沒理他,自己出院子,找了個小太監讓去尋聞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