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何曾沒有狠狠地唾棄他的小人行徑，手諭不給是本份，可夜半隨我出門，生怕我摸進(jìn)刑部偷走卷宗的，還是他！

    “你誤會(huì)了！”他眉眼彎彎，笑了笑，抬手輕輕晃了晃，“你的發(fā)簪掉了！”

    他的手中捏著一枚素白的玉蘭簪子，我伸手輕觸了發(fā)髻，果真丟了。

    “你就不問問，我在哪里撿到的？”他見我急步上前去搶，又輕輕松松地?fù)Q了手。

    “你要給就給，實(shí)在是舍不得，就自己留著吧！”我心里緊張得要命，臉色也難看，哪里還有心思附和他開這種玩笑？

    “你在緊張什么？”他沖著我的身影道，“我原是想來這里找你幫個(gè)忙，可紅桑說你出去散心了，不曾想出了門，腳底下就踩到了這簪子？”

    我回過身去，他沖我擠眉弄眼，“那么急？這宮里，難道還有比我，更讓你急著想見到的人嗎？”

    他無論說什么，總不忘自夸一番。我以為這是天性，可是我后來，也細(xì)致觀察過了，他只在我眼前這樣。

    瞧他這得瑟架勢，恐怕恨不能將‘我是你謝瑤永遠(yuǎn)得不到的男人’這句話，給刻在臉上。

    在得知，他并未發(fā)現(xiàn)我的蹤跡之后，我才算松了一口氣，假面歡笑道，“我知道你要來，所以我想避開你，走得時(shí)候難免著急了些。”

    “是嗎？既然知道我要來，”他笑了笑，“那也該知道，我是為何事而來吧？”

    我實(shí)在無奈，也不想和他多說什么，便反問道，“所以你是來送手諭的？還是只想來告訴我，你要把圍獵場的事，告訴給皇上？”

    “你這女人，講話什么時(shí)候才不那么尖酸刻薄？”他走到我身旁，突然伸手輕輕刮了刮我的鼻子，引得我連連后退幾步，漲紅了臉，看著他。

    “別碰我！”我黑了臉，頗有些要攻擊的架勢。

    “先前，那副矯揉造作的樣子，給誰看啊？”他并沒有退讓的意思，繼續(xù)道，“我還以為，你突然改變主意，懂得如何來討好我了。沒想到，你為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還是不擇手段，連臉都不要了。實(shí)在叫人敬仰！”

    “你到底想說什么？”這時(shí)的我，才察覺出他的話語里，隱隱約約，有些不對(duì)勁，可又說不上來，像是在生氣，可臉上還掛著笑。

    “我說了，我是來找你幫忙的。舉手之勞而已，你一定愿意的！”他終于厭倦了，實(shí)誠地回答我。

    “我不愿意！”我故意把這四個(gè)字咬得清晰響亮了一些，“知道什么互幫互助嗎？你不幫我，卻想讓我?guī)湍悖窟@又是什么道理？”

    “那，我不保證明天岳父大人，能不能退得了早朝！”他連一丁點(diǎn)兒考慮的間隙，都不愿意留給我我。

    強(qiáng)人所難，想必是他的專長了。

    “什么忙？”我問，心里實(shí)在不愿意。

    “婉兒的生辰快到了，隨我出宮，為她挑選一件賀禮。你多少也算是個(gè)女人，雖然行為舉止粗魯了些，但不能否認(rèn)在眼光上，一定會(huì)比男人穩(wěn)且準(zhǔn)。”他聲音懶懶的，可語氣容不得我再次拒絕。

    “知道了。”我內(nèi)心平靜，回了一句，轉(zhuǎn)身回了寢殿，合上了門。

    第41章

    我一直在為卷宗的事發(fā)愁, 成章和約出宮，本應(yīng)該是件很高興的事，說不定還能借此機(jī)會(huì), 順道回家看看阿娘, 可現(xiàn)在卻絲毫沒有這個(gè)念頭。

    要說這成章和，對(duì)陳良娣可真是上心。清早的時(shí)候, 我還在迷迷糊糊睡著大覺，紅桑就把我鬧醒了, 說他已經(jīng)在門頭等著了。

    我從睡夢中驚醒, 跳坐起來，匆忙下榻去洗漱, 又吩咐紅桑去給我備早膳。

    哪想?yún)s被成章和告知，他等不了太久, 只給一盞茶的時(shí)辰，否則就要沖進(jìn)寢殿, 扛我出去。

    他是個(gè)言出必行的狠人，我也萬不敢去冒這個(gè)險(xiǎn), 匆忙打扮了一番便趕了出去。

    眼前所見，令我微微有些詫異, 他今日裝扮同往常都不一樣, 穿得略微有些隆重，像是要去參加什么重大的慶典, 亦或者是去見什么人。

    這身錦緞宮袍將他的好身段通通凝煉了出來，再加上那張五官分明，俊朗清逸的臉龐，險(xiǎn)些就被迷了眼。

    “你這是要給良娣選賀禮，還是給你自己選妃嬪啊？”我心口不一, 忍不住調(diào)侃。

    “兩件事情一起嗎？那我恐怕時(shí)間不夠！”他自然聽得出我的言外之意，嘴角微揚(yáng)，一股nongnong的痞子氣就透了出來。

    “你倒是胃口大！”我朝他翻了個(gè)白眼，冷哼一聲，徑直朝門外走去。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了上來，也不看我，只是道，“你衣裳穿反了！”

    “……”我心頭一驚，低頭去看衣裳，他果然沒騙我，于是速速脫了下來，重新穿上，又若無其事地跟走在他身旁。

    “簪子也歪了！”他說，可依舊沒看我。

    我摸了摸發(fā)髻，面紅耳赤地扶正。

    哪想，他卻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饒有興致地盯著我，“你耳墜……”

    “成章和，你能不能一次說完？”被他挑了差錯(cuò)之后的我，早已是無地自容，所以才會(huì)如此不客氣地同他說話。

    “算了！”他又轉(zhuǎn)過身去，“戴著吧，若有人問起，便說是宮中的新樣式。”

    我一聽這話，不由地?cái)Q眉，伸手摘下耳墜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好家伙，一只是白玉的，一只是銀的，難怪他才會(huì)陰陽怪氣這么說。

    我趕忙將它收了起來，快走幾步跟上他，“賀禮的事，你心中大概有個(gè)眉目吧，京都那么大，我可沒氣力都跑一趟。”

    “你吃醋啊？”他說，挑釁地笑笑。

    “什么？！”我對(duì)他如此猖狂的回話，表示懷疑。

    “我這么用心地去給婉兒備生辰賀禮，可你卻沒有，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生辰是哪一天。”

    我張了張口，想打斷，他卻又搶過話茬，“你不用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啊！”

    “無聊！”我甚至都不想就此事，再去爭辯什么，他說什么都好，嘴巴長在他身上，怎么說都由他，但我不認(rèn)就行了。

    不過，這一趟，跑得的確有點(diǎn)費(fèi)勁。我們出行的時(shí)候，只找了紅桑和崔紹同行。

    說是來給良娣挑生辰賀禮的，可是成章和卻買了許多，無關(guān)緊要的物件，茶葉絲綢糕點(diǎn)，玉器手鐲，宮里有的，他買，沒有的，他也買。

    賀禮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靥顫M了一架馬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個(gè)老人家的百歲大壽，吃穿用度，應(yīng)有盡有。

    而等他在一家布莊前駐足觀望的時(shí)候，我才有機(jī)會(huì)在旁邊插上一句話，“殿下好眼光，姑娘家的最喜歡衣裙了，怎么都不會(huì)嫌多的。這家布莊在京都很有名的，有很多織錦綢緞都是從西域來的，宮里也很少得見。”

    他從我異常的反應(yīng)中，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用意，“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如果能在這里找到一匹珍貴且稀少的布料，回宮之后讓尚衣局裁制成衣，一定能討良娣的關(guān)歡心啊！”我有些心虛，不敢去看他的臉龐，“還有就是，我們什么時(shí)候回宮？我累了，腿好疼，你看都在發(fā)抖呢！”

    說著，我又極其夸張地抖了雙腿。

    我是極其喜歡京都街市的，可我不喜歡和他在一起。

    “哦，”他連眼睛也不眨一下，也沒懷疑，只是道，“我不累，我來背你吧！”

    我一聽，那哪行？嚇得站直了雙腿，也稍稍往旁靠了靠。

    他兀自點(diǎn)頭，像是在夸贊我拙劣的演技，“腿不疼了？”

    我沒說話，指了指布莊里頭，“你看，就那匹月白的，我瞧著不錯(cuò)。”

    說著借勢，踩著碎步跑進(jìn)了布莊。掌柜熱情大方地迎了上來，再看到我身后的成章和時(shí)，趕忙變了臉色，畢恭畢敬道，“草民見過太子殿下！”

    成章和輕抬手，示意他無需下跪行禮，一面又環(huán)顧四周，“讓他們都先出去把……”

    言畢，排出一錠金子到柜臺(tái)上，掌柜領(lǐng)命下去了。他看看我，又道，“哪件月白色？”

    我好半天沒說出話來，他不愿意等，訕笑著走開了。

    他似乎對(duì)這布莊的綢緞來了興致，但也沒有來過問我的眼光。于是我索性就找了地方坐了下來，悠閑地喝著茶，看著布莊外頭的街道上，人來人往。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聲音在離我不遠(yuǎn)處的角落響了起來，“這件如何？”

    “好！只要是殿下選的，良娣一定會(huì)喜歡的！”我根本就懶得看他，想也沒想地回答了。

    他沒多說什么，又問，“那這件呢？！”

    “好！”我還是沒去看，而且趴在茶杯的跟前，輕輕地往里頭吹氣，看著水面泛起的漣漪，笑成傻子。

    看什么，都有趣。

    無論他說了什么，我都說好。他也不介意我睜眼說瞎話，同掌柜到，“那就這些，我都要了。”

    待掌柜抱著一大摞的衣裳綢緞，走到我面前的時(shí)候，我嘴里的茶水點(diǎn)滴不漏地噴了出來，看向成章和，“殿下，你這是給良娣準(zhǔn)備生辰賀禮吧！”

    他微微頷首。

    我站起身來，把掌柜捧在手里的成衣和綢緞再次翻了翻，又揉了揉眼睛，再次發(fā)問，“殿下，這色澤這花紋，也不該是一個(gè)姑娘家穿的吧。恕我直言，倒和我阿娘平日里穿的相差無幾。”

    “沒錯(cuò)，誰說賀禮一定要送給過生辰的人？”他坦誠道，“這些都是送給陳大人的！”

    “殿下好生用心呢，我實(shí)在自愧不如！”他說這話不無道理，于是只能尷尬笑笑，回頭飲茶。

    好在，他也算是說話算話，在出了布莊之后，只說賀禮已經(jīng)備齊了，可以回宮了。

    我琢磨著，不對(duì)啊，雖然是給良娣買賀禮，可好像根本沒買什么能討女兒家歡心的物件。按成章和的性子，他也不該這么粗心啊！

    “你就拿這些送給她嗎？要不我們?cè)偎奶幦デ魄疲俊蔽遗郧脗?cè)擊道，“如若我是她，看到你拿這些玩意來打發(fā)我，我一定會(huì)生氣的。”

    他用目光輕輕地掂量我，而后義正言辭道，“她才沒有你這么小心眼！”

    “……”

    我可真是把自己給栽進(jìn)去了，可好像他這話還是沒毛病。

    他見我不說話，又道，“這你不用cao心，我自然會(huì)拿出很珍貴的物件，去給她慶賀生辰。你別想，你沒有。”

    “我……你……”要不是崔紹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瞧著，我都想上手去掐他，最后也只能悻悻地走向馬車，無可奈何道，“我先睡一覺，回到宮以后，記得叫醒我。”

    他也沒多說什么，又轉(zhuǎn)過頭去低聲吩咐了崔紹一些事，就跟著我上了馬車。

    這一程，除了馬車還算舒適以外，其他的實(shí)在是讓我難受。于是才上車沒多久，我就很是愜意地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察覺到馬車已經(jīng)緩緩地停了下來，成章和不溫不淡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到了，下車。”

    我伸手遮臉捂耳，“讓我再睡一會(huì)兒，你先下車吧……”

    沒想到，他果真乖乖地下車去了，起身的時(shí)候，衣袖輕掀了一陣風(fēng)，涼涼的，還挺舒服。

    我睡得更沉了，我甚至覺得這馬車要比我那床榻好，馬兒跑起來的時(shí)候，噠噠噠，像極了雨聲。

    可好夢也沒多長，紅桑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上的馬車，低聲在旁喚我，聽起來有些急切，“小姐，你醒醒，快些下馬車吧！”

    “別吵我，我還沒睡醒，你待一邊去。”我把頭歪向另一邊，避開這略顯聒噪的催促。

    紅桑急了，又換了個(gè)位置，過來鬧我，“小姐，你不能再睡了，太子殿下會(huì)不高興的！”

    一來二去的，哪里還睡得著，只能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無奈道，“行行行，我現(xiàn)在就下車！”

    一天天的，連個(gè)覺都睡不安穩(wěn)。

    紅桑見我終于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十分高興，起先下了馬車，掀開簾子等著我。

    我弓腰站起身來，睜一眼閉一眼地探出了半個(gè)腦袋，不曾想，眼前的一幕，讓我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