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來人十分熱情:“你是池大哥罷?小秋妹子在嗎?” “我姓鐘。”鐘應忱眉眼不動:“請問哪位?” “周家大哥?”池小秋聽見動靜,出門一看,十分意外。 隔壁的周麒不是昨日還對她避之不及,怎么今天便自己送上門來了? 周麒滿面笑容,揚了揚手上一疊書:“小秋妹子,我我這有新的三百千,特特拿來給你,若有不會的,只管來問我!” 池小秋忙搖手:“多謝多謝!三百千我卻快讀完了,不用麻煩了!” 一回受挫,周麒毫不氣餒,第二日,他又敲開了小院的門:“昨日又添了些新書,小秋妹子看看,可有喜歡的?” 多次盛情難卻,池小秋一邊嘀咕:“剛見時卻沒見他這樣!”,一邊只能隨意挑了□□謝:“我認字也不多,一本盡夠了?!?/br> “正好這本書我看過,我來給你講講呀!” 周麒歡喜處難遮掩,尋機進了門,池小秋無奈,只能將他讓到里面,想看他到底說個什么一二三四五。 鐘應忱站在門邊,到底沒跟進去。 涼風從門外卷過來,到鐘應忱身邊時,打了一個旋兒,有些凄涼。 鐘應忱心里忽然有點堵。 此后數天,周麒頻頻登門,鐘應忱便覺得自己的心臟愈發不好了。 從此以后,只要看見心懷叵測、口蜜腹劍、口是心非、黃鼠狼給雞拜年等等等語,鐘應忱便能想到周麒那張白嫩帶笑的臉。 鐘應忱敢斷定,周麒上門,一定是別有用心! 終于有一日,他瞅著時間,把池小秋支出了門,等著周麒自投網羅。 果然,門準時準點又被敲響了,周麒剛展開笑,喚道:“小秋…” “她不在?!辩姂赖溃骸爸苄植蝗邕M來坐坐?” 撲了一個空,周麒有些不淡定,他正要推脫,卻讓鐘應忱請了進來:“怎么,換了我,周兄便不想理會了?” 周麒原來還想著,不管兄長還是妹子,能聊得上兩句總是好的,卻不想說話不到三巡,他便已經如坐針氈。 “不知周兄在學內讀到哪本書了?” “考博雜論不知周兄可看了?” “其中有句話我讀來有些不解,不知周兄可能試論一二?” ?!?/br> 周麒:對不起打擾了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考博雜論好歹也要考中秀才之后才要細學的,他才多大年紀,怎么就能寫上這本書里的墨義帖經了? 鐘應忱眼看著他心態不穩,終于在不經意間問了一句:“周兄日日往這里來,不知鐘某可有什么能相幫的?” 周麒脫口而出:“若有酸辣蘿卜干,讓我嘗嘗便好了!” 鐘應忱:… 周麒:… 他怎么就順嘴說出來了呢? 既是好不容易說了,他雖是赧然,卻仍舊老老實實道:“前些日子小秋妹子往我家去了一趟,我嘗著那幾個菜都好,特別是蘿卜干…” 從此念念不忘,可惜他臉皮薄,送了這么多回東西,池小秋不收,他也不好意思提,這會戳破了,也松了口氣。 鐘應忱揉揉額頭,道:“這會家里卻沒有。” 周麒的臉色立刻垮了下來。 他接著道:“若想嘗菜,福清渡便現有池家鋪子?!焙伪匾筚M周章上門,買上一份也就罷了。 周麒一臉震驚。 自此池家食鋪又多了一家食客。現在池家食鋪已有些名聲,池小秋攤子下放的錢簍,就如同現成的聚寶盆,每天都沉得壓手。 可池小秋卻不像當初那般興奮。 衣食無憂之后,當初娘臨死前那一番話,重又響在耳邊。 “池家的招牌,便靠你了!” 可這招牌,卻不是現在的她能打得響的,她想要走得更高,更遠,走到更華麗的盛宴,更廣闊的城鎮。 池小秋小心往左右看了看,關緊了窗子,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什么動靜,這才點上一盞微亮的燈,翻到床里。 床和墻有些空隙,池小秋稍微一探手,便能摸到一塊磚頭,稍微將縫隙處一抹,來回晃了晃,便有了松動。 她又往外面看了看,確實沒有人。 磚頭抽出,里面壓了本書,池小秋愛惜地將塵土撣去,就著燈努力辨認。 半晌,她放下了書,有些頹喪。 上面許多生字,跟她平日認的不同。 若照這樣的速度下去,她這輩子也看不懂這個傳家秘籍。 第28章 春華秋實 將今日的飯食盡換了銅錢滿箱,池小秋提了空蕩蕩的擔子一路往回走。 蠶月將盡,大蠶慢慢都結了繭子,辛勤吐絲將自己裹在里面,眼看快到收絲的時候了,燕子巷這生意也做不得幾天了。 天越發的熱了,池小秋抹一把汗,慶幸自己今日做個小子打扮,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緊,涼快才是真的。 池小秋悶頭正走著,忽而后面有人一推,池小秋一個踉蹌,又撞了旁人。 卻沒人道歉,池小秋抬頭時,只看見一群人擠擠挨挨呼朋喚友往街東去了。 “觀翰樓又開始比廚了l” 觀翰樓?比廚? 池小秋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觀翰樓是柳安鎮最負盛名的酒樓之一,池小秋每每看見這招牌,都會幻想一下,若有一日自家也能掛上這樣金粉涂銀絲嵌的烏木牌子,該有多氣派! 等她擠到觀翰樓前的時候,那里已經是人山人海。 池小秋眼睛一溜,立刻找了不遠處橋邊一棵大楊柳,粗粗壯壯正適合爬,半高處恰有一根大樹冠橫斜出來,分出兩根枝杈,像把舒適的椅子,池小秋翻身坐在上面,登高望遠,將樓前景光看得正清楚。 樓前高臺約半人高,十來張桌子拼成一條長龍,地上紅地毯一派喜慶。 油鍋三四成熱,水靈靈的青菜往鍋里一滑,只聽刺啦一聲響,熗菜時噴香的味道便一下子彌漫開來,上大火,左手掂鍋,鍋鏟急速將菜翻動,不過眨眼功夫,青菜便已裝盤。 池小秋看得入神,專心數著他裝菜出鍋的時間。這道菜難也不難,最是普通,卻最難看準火候。 另一邊比的是刀工,幾人埋頭在一邊,手里拿著蘿卜、甜瓜、青橘,材料不一而足,最邊上一人卻對著一個盤子,動作迅速而輕柔。 哐哐哐三聲鑼鼓,有人高喊:“時間到!” 眾人都勾著頭往那一桌看去。 第一個拎著白蘿卜的蒂,輕輕一提,一朵白玉蘭花便顫巍巍在他手中綻開,花瓣薄如雪片,乳似半透明,惟妙惟肖。 立刻有人贊嘆起來:“真厲害啊!” 挨次下去,有將青橘琢成燈籠的,也有甜瓜雕成寶塔的,先時還看個新鮮,后來便沒什么意思了。 池小秋卻緊緊盯著最末一個人。 要是沒猜錯的話,他捧在手里細細雕琢的便是—— “豆腐!他把豆腐雕做了富貴圖!”有人驚呼! 一松一鶴,松鶴延年,最是富貴,而這個極盡繁復的圖形,材料只是一塊嫩豆腐! 池小秋一時熱血沸騰! 這樣的對手,才值得她去碰上一碰! 只是不知這樣的比廚多久一次。 “一年一次!頭兩天是他們樓里的小師傅們出來比,到第三天才最好看呢!小哥你若想看,今年卻是來著了!” “這是為什么?” “第三天的比廚外面的人也能過來,出上一題回去準備,今年說了,最后勝出的兩個人,便能進樓里!聽說今年,周大廚有意要從里面挑徒弟!周大廚你知道吧?揚州第一樓里過來的,名氣大著呢!要能讓他收進門,可不是祖墳上冒青煙了,還不都上趕著!” 池小秋精神一震,忙問:“哪里報名?” 那人一指,角落處一張長案,案前早已人頭攢動。 排隊費了許久,總有人想趁她不注意時,往前面插隊,誰不知道這會若早拿著題目,便多些時候準備。偏池小秋如同激流中一葉扁舟,個子雖小,卻穩穩得跟著人向前行進,絲毫不給人留下縫隙。 便是如此,輪到池小秋時,早已天黑。 雖說來者不拒,卻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錄名的伙計給池小秋一把刀,極小一塊蘿卜,他遞刀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只聽得咚咚咚幾聲,池小秋手起刀落,摞在案前的便成了蘿卜絲。 “你叫…”他頓了一下,極力將訝色掩去:“ 什么名字?” “池小秋!” 等不及回家,池小秋便就著街邊酒樓下懸的一排燈籠,將領的紙條慢慢展開。 “春——華——秋——實——” 鐘應忱教她的詩里便有這個詞,先有春日耕耘,繁花盛開,方見秋日稻谷遍野,一派豐收。 池小秋捏著紙條在路邊站了半日,腦中菜色成型,她便起身直奔安華橋。 安華橋邊rou市已經快要打烊了,池小秋到的時候,攤上的rou早已寥寥無幾。 池小秋一路尋到豬rou行,有小販問她:“小哥是要rou還是下水?” “可有火腿?” “呦!這可是個金貴東西!小哥不如去尋東邊第二家陳大郎rou鋪,他家的火腿最多!” 陳大郎的rou鋪攤上掛了大大小小十幾只火腿,他拍著其中一只道:“小哥是想做什么?這只是個陳腿,得有兩三年了,回去生吃都能鮮掉了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