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hù)士又看了一眼時間，催促道：“已經(jīng)十五分鐘了，探視完了就盡快離開，不要打擾別的病患休息，等到四點(diǎn)的時候再來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陶桃也不好意思繼續(xù)賴著不走，更何況能在現(xiàn)在這個時間段進(jìn)來就已經(jīng)是被網(wǎng)開一面了，再不走人就是得寸進(jìn)尺了，立即對護(hù)士說道：“我現(xiàn)在就走。”隨后她又看向了程季恒，對他說道，“我先走了。”

    程季恒連忙追問：“你還來么？”他不想讓她走，一點(diǎn)也不想。

    陶桃：“四點(diǎn)的時候再來，那個時候是正式探視時間。”猶豫了一下，她又補(bǔ)充道，“到時候我?guī)е∧谈庖黄饋怼！?/br>
    程季恒脫口而出：“別帶她來！”

    陶桃一愣，詫異地看著他。

    他不想見到小奶糕么？

    程季恒解釋道：“這兒是icu，等我出去了你再帶她來。”

    陶桃明白了，他是擔(dān)心這里的氣氛會嚇到小奶糕。

    icu的氣氛壓抑，對于大人來說這里還是個恐怖的地方呢，別說小孩了。

    小奶糕的膽子很小，最怕的事情就是來醫(yī)院，要是讓她進(jìn)icu的話，一定會嚇到她。

    是她這個當(dāng)mama的欠考慮了，但是……

    陶桃吸了吸忽然開始發(fā)酸的鼻子，淚眼汪汪地看著程季恒：“你要是出不去了怎么辦？”

    她擔(dān)心小奶糕以后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爸爸了。

    程季恒明白了，是他的戲演過了，所以這顆傻桃子已經(jīng)開始考慮著帶女兒來見他最后一面了。

    他不得不向她保證：“我一定會從這里面出去。”他語氣雖然虛弱，但是篤定，一字一句地說道，“為了你，也為了小奶糕，我一定會活著出去。”

    ……

    陶桃一走出重癥監(jiān)護(hù)區(qū)的大門，就看到了蘇晏。

    他一直在等她。

    但是她現(xiàn)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程季恒替他擋了一刀，這一刀挨在了程季恒的身上，同時也在她和蘇晏之間劈開了一道鴻溝。

    她跨不過去這道溝，就像是四年前，蘇晏說要帶她離開云山時一樣。

    在當(dāng)時的情況下，如果她沒有懷孕，說不定真的會跟蘇晏走，因?yàn)槟菚r她的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最愛的人又拋棄了她，她絕望又無助，而蘇晏是唯一一個愿意對她伸出援手的人。

    可是她有了程季恒的孩子，所以不能答應(yīng)他，不能跟他離開，因?yàn)樗幌胪侠鬯?/br>
    那時，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們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

    現(xiàn)在這道鴻溝變成了挨在程季恒身上的那一刀。

    他豁出命去擋在了蘇晏身前，只因?yàn)樗囊痪渲e話，所以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對他視而不見、置之不理。

    程季恒以命相抵，再次闖入了她的生活。

    更何況，他還是小奶糕的爸爸。

    所以她沒辦法繼續(xù)以一種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形式與蘇晏相處。

    她做不到前進(jìn)一步，因?yàn)闊o法忽略程季恒挨的這一刀，也無法忽略程季恒與小奶糕的關(guān)系。

    她也不想原地不動，更不能原地不動，這樣對他們倆誰都沒好處。

    那么她只剩下了一個選擇——后退——和蘇晏回歸普通朋友的關(guān)系。

    感情這種事情說不清道不明，但必須要對自己和對方負(fù)責(zé)。

    她的心不大，也沒有那么大的本事，不可能同時對兩個人負(fù)責(zé)。

    雖然她還沒有原諒程季恒，但是，她無法再忽視他。

    程季恒這個人就是這么的討厭，和四年前一樣的討厭，無論是出現(xiàn)還是消失，從來不會提前通知她，他總是能以一種強(qiáng)勢的姿態(tài)闖入她的世界，從來不給她拒絕的機(jī)會。

    所以她只能，拒絕蘇晏。

    病區(qū)外的走廊幽長、安靜，只有她和蘇晏兩個人。

    又是一次相顧無言，如同四年前一樣。

    許久后，她打破了這種死寂，無奈又愧疚地開口：“謝謝你喜歡我，也謝謝你對小奶糕……”

    蘇晏似乎猜到了她要說什么，面不改色地打斷了她的話：“我送你回家。”

    陶桃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無力地長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些苦澀，卻很直接了當(dāng)：“蘇晏，我們還是算了吧。”

    第44章

    蘇晏從未想過, 程季恒竟然會為他擋刀。

    他應(yīng)該感激程季恒，如果不是他替他擋了一刀，現(xiàn)在躺在icu里面的人應(yīng)該是自己。

    但是他寧可現(xiàn)在躺在icu里面的人是自己, 也不愿意讓程季恒替他擋這一刀。

    這一刀奪走了桃子的心。

    從程季恒被推向手術(shù)室的那一刻起蘇晏就有了種預(yù)感：桃子會回到他身邊。

    現(xiàn)在這種預(yù)感成了真。

    他明白她的那句“算了吧”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能接受。

    他們兩個自幼相識, 卻總是錯過彼此,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許多年, 現(xiàn)在他好不容易重新遇到了她，終于要牽到她的手了, 她卻又收回了她的手、退回到了原點(diǎn)。

    他接受不了這種結(jié)局，也不想就這么輕易地放棄。

    因?yàn)樗撬矚g了許多年的姑娘。

    她的那聲“算了吧”如利刃般刺在了他的心頭，他不由攥緊了垂在身體兩側(cè)的雙拳，迫使自己忽略掉心頭的刺痛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努力地使自己保持冷靜, 不置可否道：“我覺得, 我們都需要先冷靜幾天。”

    他的語氣也十分平靜，聽起來真的很理智, 但是他的眼神出賣了他。

    陶桃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無助與驚慌。

    那一刻她心里很難受，也很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他，辜負(fù)了他這么多年的喜歡。

    她是真的想過和他在一起。

    如果程季恒沒有出現(xiàn)的話，說不定她真的會和蘇晏在一起，因?yàn)樗芎线m當(dāng)一名丈夫。

    對于現(xiàn)在的她而言，愛情已經(jīng)是次要的了, 主要的是兩個人是否合適。

    蘇晏很溫柔，很體貼, 對小奶糕又好，可以讓她們母女依靠，完全符合她理想中的丈夫形象，所以即便她不愛他，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因?yàn)楹线m。

    但是程季恒出現(xiàn)了。

    程季恒就像是一個破壞狂，霸道又猖狂，搞破壞之前從來不會跟她商量，總是擅自闖入她的生活中，肆無忌憚地破壞她的感情世界。

    過去的人生中，她失去了太多東西，經(jīng)歷過太多次的絕望與無助，所以她很想要一種安安穩(wěn)穩(wěn)的人生，蘇晏能給她一種安全感，但是程季恒不能，他能走第一次，就能走第二次，所以即便是他為蘇晏擋了一刀，她也不會再輕信他的承諾，不會原諒他當(dāng)初的所作所為，更不可能與他重修舊好，但是……她無法將他從自己的世界驅(qū)逐。

    他太強(qiáng)勢了，強(qiáng)勢到令她的世界動蕩。

    她討厭他的這種強(qiáng)勢，卻又無法抵抗。

    她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是欠了程季恒的債，還是那種殺人放火、滅他滿門的血債，不然這輩子怎么會被他纏上？

    她無法擺脫程季恒，所以只能遠(yuǎn)離蘇晏。

    他說她需要冷靜幾天，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冷靜不下來了，從程季恒說出“因?yàn)槟銗鬯边@句話起，她就冷靜不下來了。

    雖然她不想承認(rèn)，但是她欺騙不了自己——在他被推進(jìn)手術(shù)室搶救期間，她想起來了他所有的好。

    他會給她準(zhǔn)備早餐，喊她起床，接送她上下班，替她去醫(yī)院照顧奶奶，幫她分擔(dān)瑣碎又繁重的生活。

    她在云山寺燒香的時候不小心燒傷了手背，他緊張又擔(dān)心，直接將她摟在了懷中，護(hù)著她離開了人群，焦急不已地帶著她去找水龍頭，小心翼翼地給她沖傷口。后來下山的時候，他們倆單獨(dú)坐在纜車中，他為了緩解她手背上的疼痛感，還將她的手抬到了他的唇邊，輕輕地給她吹傷口。

    自從父母去世后，他是除了奶奶以外唯一一個對她這么好的人。

    他曾在她最孤苦無依的時候牽起了他的手，陪她一同面對奶奶的死亡。

    在奶奶的靈堂內(nèi)，他陪著她一同披麻戴孝，陪著她一同給所有他不認(rèn)識的長輩們一個個下跪磕頭。

    他將她背上了云山，背了兩次，和她一起在月老樹上系上了結(jié)發(fā)扣……

    守候在手術(shù)室門口的那段時間，這些記憶一一浮現(xiàn)在了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深刻清晰，如同昨天才發(fā)生過一般。

    她用了四年的時間來遺忘這段記憶，回想起來卻只用了一個瞬間。

    她再也忘不掉程季恒了，所以她再也冷靜不下來了。

    “對不起。”面對蘇晏，她真的很愧疚，愧疚到自責(zé)，感覺自己傷害到了他。

    在這個世界上，她最不想傷害到的人就是蘇晏。

    他對她而言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存在，他是她整個青春的仰望。

    但她需要果斷一些，因?yàn)樗睦锴宄约簾o法再付出與他對等的感情了，如果不果斷一些，只會將他傷害的更深。

    陶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的語氣變得決絕：“我冷靜不下來了，也沒辦法……”

    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又再一次的被蘇晏打斷了：“我送你回家。”

    這次，他的神色和語氣中多出了幾分固執(zhí)，也帶上了些哀求。

    陶桃的眼眶紅了，她心里很難受，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氣氛陷入了死寂。

    好在這時有人來了，幫助他們打破了僵局。

    來人是程季恒的主刀醫(yī)生：“小蘇，院長讓咱倆一起去一趟辦公室。”

    不消多想，肯定是因?yàn)榻裉斓尼t(yī)鬧事件。

    陶桃松了口氣，對蘇晏說道：“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家。”說完，她沒再多停留，快步朝著電梯走了過去。

    回家的路上，她的心一直很亂。

    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完全出乎她的預(yù)料，徹底打亂了她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