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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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離開云山之前,一定會去找蘇晏。 于是他立即開著車去了人民醫院。 抵達人民醫院的時候還不到下午兩點,尚在午休時間,門診大樓里安靜極了。 與住院部不同,門診大樓里的心血管科在五樓。 來到五樓后,程季恒徑直走向了值班臺,開門見山地詢問值班護士:“蘇晏在哪個診室?” 坐在值班臺后面的那個小護士正在玩手機,被忽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他當成了想插隊的病患,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道:“現在是午休時間,看病先去掛號,等醫生上班了再來排隊。” 程季恒的耐心瞬間告罄,面色鐵青地盯著那位小護士,幾乎在咆哮:“我他媽問你蘇晏在哪?” 小護士這是真的被嚇到了,又把他當成了來搞醫鬧的危險分子,立即起身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快速朝后推了幾步,滿面警惕地盯著他:“你找蘇醫生干什么?” 程季恒壓著脾氣,冷冷道:“你只需要告訴我蘇晏在哪,或者把他的聯系方式告訴我。” 小護士不知所措,正在她惶恐不安之際,視線范圍內忽然出現了一抹修長挺拔的白色身影,雙目瞬間亮了,立即向那人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蘇醫生!” 程季恒聞言立即回頭。 下一秒,他的臉上就狠狠地挨了一拳。 這一拳力度著實不小,他的眼前猛然一黑,唇邊還泛起了血腥味,然而還不等他站穩,又挨了第二拳。 這一拳沒在臉上,在肚子。 又是飽含怒意的一拳,他不由往后趔趄了兩步。 緊接著,他就被人扯住了胸前的衣服,用力地抵在了墻上。 蘇晏怒不可遏,看向他的目光中似乎能噴火,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你竟然還敢回來?” 程季恒沒有掙扎,也沒反抗,任由蘇晏挾持著自己。 他今天不是來打架的,他只是想知道,她去哪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蘇晏問:“桃子呢?” 這個名字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似乎都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蘇晏忍無可忍,又給了他一拳。 這一拳中包含了他的全部憤怒與痛恨,程季恒直接被打翻在地,唇角都被打裂了,滲出了殷紅的血絲。 但是他依舊沒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用拇指擦試了一下唇角的血跡,看向蘇晏,再次發問:“桃子呢?” 蘇晏的面色陰沉鐵青,冷冷啟唇:“不知道。” 程季恒不信,神色也開始變冷:“我再問你一遍,她去哪了?” 蘇晏還是那個答案:“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那天,她答應了他會和他一起離開云山。 但是等到第二天他再去找她的時候,她卻已經走了,沒有留下任何地址,還切斷了所有的聯系方式。 她就這樣消失了。 程季恒不由攥緊了拳頭,極力壓抑著怒火:“我只是想知道她去哪了。” 蘇晏冷笑了一下,笑容中又帶著幾分苦澀:“我也想。” 程季恒怔住了,驚慌不安地看著蘇晏。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 蘇晏難以理解地看著他:“你為什么還要回來?她是一條你寄養在云山的狗么?你想她的時候,就回來看看她;不想她的時候,就一去不返,任她自生自滅。程季恒,她憑什么要一直等著你?” 程季恒急切不已:“我沒有任她自生自滅,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帶她回家!” 蘇晏輕笑,眼神中卻沒有笑意,只有輕蔑:“為什么不早點回來?因為家中有事?到底是什么事能讓你一下子消失了四個月?” 事情很復雜,程季恒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只能回道:“和你沒關系。” 蘇晏不置可否,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發問:“你真的叫程季恒么?” 程季恒怔住了。 蘇晏哂笑:“別再演了,別說她現在不在,就算是她在,也不會繼續相信你。” 程季恒微微蹙起了眉頭:“你什么意思?” 在蘇晏看來,他今天的一舉一動都和以前一樣,全是在假裝,即便是被拆穿了還能再接著裝,可謂是功底深厚。 他也懶得再繼續拆穿他,浪費時間又沒有意義,只是認真地問了他一句:“你真的想找到她?” 程季恒從他的話中聽出來了希望,立即追問:“你知道她在哪?” 蘇晏語氣堅決:“不知道,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她了。”他又補充道,“她之所以離開云山,也是因為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也不要再去找她了,放過她吧。” 他沒有告訴他她懷孕的事情,也不打算告訴他這件事。 他是真的想讓程季恒放過她,她已經被他傷害的夠深了。 程季恒并不死心,死死地盯著蘇晏,極度偏執地說道:“我一定會找到她,我這輩子都不會讓她離開我。” 他不相信她再也不想見到自己了,也不接受這個現實。 但他能感覺到,蘇晏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了,所以沒再浪費時間,直接離開了醫院。 從醫院出來之后,他又陷入了一種茫然不安的處境中。 他必須找到她,可是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接下來又該去哪里找她? 他不知道,毫無思緒。 年底的氣溫很低,室外的空氣清寒冷冽,天色暗淡陰沉。 天空中忽然飄起了雪花。 程季恒不經意間看到了遠方的大山。 云層沉重,云山的大半部分全部隱匿在了云層中。 那一刻他決定了,去云山。 他不相信她不要他了。 她一定只是生他的氣了,因為他晚回來了兩個月,所以才用這種方式懲罰他。 她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 因為她愛他,很愛他,她把他當成她的唯一,所以她一定不會離開他。 開車去云山的路上,他一直在不停地安慰自己,可是效果并不顯著。 如果效果顯著的話,他也不會去云山了。 之所以去云山,就是為了找個心安。 坐纜車上山會很快,但由于天氣原因,纜車沒開,程季恒只能徒步爬上山。 平時天氣好的時候來爬山,至少需要兩個小時,更別說這種糟糕的下雪天了。 在這種天氣里,來爬山的只有程季恒。 爬到半山腰的時候,雪更大了,由鹽粒變成了柳絮,再有柳絮變成了鵝毛大雪。 腳下的青石階更加濕滑,爬山的難度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危險。 但是程季恒不但沒有放慢速度,反而還加快了爬山的速度,期間摔倒了好幾次,還有一次差點順著石階滾下山,原本整潔筆挺的大衣在一次次摔倒的過程中變得骯臟不堪,黑色的衣面上占滿了地上的泥污和雪化后留下的水漬。 天氣明明很冷,但他卻被熱出了滿頭滿臉的汗水。 到了山頂,云山寺的大門卻緊閉。 程季恒用力地拍打著朱紅色的大門,近乎咆哮:“開門!” 少頃后,兩扇沉重的大門被緩緩打開,一位身穿灰色袈裟的小沙彌出現在了門縫中間,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的模樣,面頰青澀稚嫩,卻學著住持的樣子故作老成:“施主請回吧,今日本……哎呀!” 他的話還沒說完,程季恒的手就摁在了他的小光頭上,一把將他推開了,直接沖進了寺中。 此時的月老樹已不復夏日時的蔥郁,暑去冬來繁華落盡,僅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和系在其上的密密麻麻的結發扣。 雪才剛下了兩三個小時,樹枝上還沒積雪。 程季恒跑到了樹下,驚慌又著急地尋找他們曾經系結發扣的那根樹枝。 其實很好找,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根樹枝。 他記得當初他們來系結發扣的時候,這根樹枝上只掛了兩個結發扣,因為這根樹枝很高,能夠到的人不多。 他聽從她的要求,將他們的結發扣也掛在了這根高高的樹枝上。 但是現在,這根樹枝上依舊只有兩個結發扣。 少了一個。 他害怕極了,像是回到了五歲那年,奶奶告訴他,mama出車禍了、可能再也醒不過來的那一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盯著那根樹枝看了許久,他才鼓起勇氣,抬起手去翻看掛在上面的兩個結發扣上系著的同心鎖上刻著的名字。 銀鎖如冰塊般冷硬,觸手冰涼。 第一個鎖上面刻的不是他們的名字,不是他們的鎖。 程季恒的手開始發抖,無法自控的那種抖。 心頭惶恐至極,腦海中卻一團混亂。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雪越下越大,幾乎已經繚亂了視線。 在大雪中站了許久,他才重新冷靜下來,抬起手去翻看第二只鎖上刻著的名字。 依舊不是他們。 他們的結發扣不見了。 其實那一刻程季恒已經明白了一切,但是他選擇了自我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