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菜炒好,她開始裝盤。他過來,從后面將她抱住:“還有,謝謝你,帶我逃離舊世界。” *** 諸事安排妥當,桃李就每天早晚過去看看爸爸,有時候會在他旁邊坐坐,但是很少和他說話。不過爸爸現在也不太有精神說話了,大部分時間就睜著眼睛,靜靜看家中光景,聽人家說話,只有偶爾小碎嘴不小心跑進房間,他的眼中才會現出一些光芒來,眼睛追隨著他小小身影而動,臉上也會現出一種似是歡喜的神情來。 兩周時間過去,爸爸仍舊好好活著,面色也好了很多,身體還是虛弱,卻可以發出一點點聲音出來,和阿姨可以對話,小碎嘴有時候跑進他房間去,一老一小,雞同鴨講地也能聊上幾句。 某天桃李外地出差回來,到家時已是晚上,卻見一樓走廊上亮著燈,是溫暖的昏黃色,走廊上并排坐著三個人,是李上言帶著小碎嘴,還有爸爸。爸爸坐在輪椅上。 他們三個男人默默坐著,誰都沒有說話,但桃李內心卻為這個畫面而觸動,不忍上前打擾,于是就遠遠站住。 坐了一會兒,爸爸手伸到衣服口袋里去,摸索半天,從懷里摸出兩根山楂條來。山楂條是桃李出差時請阿姨幫他買的,他進食困難,吃啥吐啥,但是山楂條卻能慢慢,慢慢的吃上半根。 爸爸把兩根山楂條給女婿和小碎嘴每人一根,說道:“吃吧,吃吧!” 他倆就剝開來,一人一根吃著。爸爸滿心歡喜,眼睛都舍不得轉開,一眨不眨地地看著他倆。 李上言吃著爸爸給的山楂卷,忽然說:“再過一個月,下個月就是這孩子,寶寶的四周歲生日了,爸爸就好好地活到那個時候,幫他一起過四歲生日吧。” 爸爸慢慢點頭,輕聲道:“好。” 爸爸真的活過了兩周,活到了一個月。好好地幫小碎嘴過了四歲生日。 小碎嘴生日,桃李在花園里辦了一場小小的party,邀請了附近幾家鄰居的孩子們來參加。小碎嘴玩的太瘋,不小心又尿褲子。阿姨上樓去拿了他干凈褲子,回來交給李上言,他就把小碎嘴拎到一旁,幫他換上。 adam老婆笑著跟桃李說:“你看他,他把人家褲子都穿反了,標簽露在外面。” 桃李狡黠一笑:“他沒帶過小孩子,做的不好隨他去,我從來不去說他,不能打擊他的熱情。” 小碎嘴放開,李上言去布置彩燈,格格今天也在,就在幫他遞個東西,搭把手,和他聊天說:“我爸爸也會搭彩燈,我們家每年圣誕節,都是爸爸負責布置的。” 他問:“很喜歡爸爸對不對?” “嗯,很喜歡的。” “格格就算長大了,也不要討厭爸爸啊。” “好的。可是為什么要這么說啊。” “小孩子長大了,會進入反抗期,會變得討厭大人。如果被討厭,爸爸會傷心的。” 格格保證似的點了點頭,認真說:“嗯,我知道了,放心吧,我肯定不會討厭爸爸的。” 才帶了幾天小碎嘴,就已經完全把自己代入父親的身份,明明是說過不要小孩子的人。在一旁聽他們對話的桃李,心中有溫柔,亦有一絲酸楚。 *** 小碎嘴四歲生日過好,桃李發現,李上言行為開始有點反常,經常會在夜里跑去花園里抽煙。 他從剛來上海時就開始抽,他自以為偷偷抽就好,其實桃李一直都知道。他剛從山里出來,突然跑到上海這種地方來生活,周圍環境完全變掉,堅持要單身到老的人,突然又有了老婆。所以她一直裝作不知,只是每天都會翻出他口袋里的煙盒,數里面煙支,每天都少掉三支兩支,不多。 他這個人心態很好,性格灑脫超然,拿的起放得下,在剛開始工作的那會兒,哪怕白天工作再不順利,回家照樣談笑風生,不失眠不消沉,該怎樣就怎樣。所以他可以在二十多歲年紀就站到銷售頂峰,也敢于在三十歲之后,投身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行業。喜歡與否暫且不論,他的性格絕對適合做這些背負壓力的挑戰性工作。 而現在數月過去,他的新工作已經完全上手,加班已不像最初那樣多,卻不知道為何開始有壓力,以至于夜里跑去外面抽煙。 他每次在花園里的黑暗處抽煙,桃李就站在二樓臥室窗前,望著一明一滅的煙頭出神。 桃李有一次下班早,決定他公司去接他下班。這是她第一次到他公司來,他怕她找不到自己,特地到門口去領她進辦公室。 作為知名基金公司,他們辦公室很豪華且前衛,各種高大上,裝逼感很重,就是黑客帝國、未來世界的那種feel,裝修運用了很多玻璃,因而顯得空間巨大,視野寬闊。他們同事互相都以英文名稱呼,他領著她一路過去,聽見好幾個同事喊他“lee”。 她猜測他作為女大佬副手,可能是和自己一樣趴在格子間里工作的,結果到地方一看,非常寬大的一個工作臺,上面擺著他的兩臺電腦,還有一排寬屏幕,身后是一排書架,旁邊則是用來休息的懶人沙發。環境嗲來兮。 他手頭還有工作沒做完,叫她拉把椅子坐在邊上等他一會兒,兩個人才說了幾句話,他同事喊他有事,他走開,桃李百無聊賴地趴在他電腦旁,正等著,忽然skype一亮。 她眼睛盯著skype的圖標半天。后來不知道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她把手伸到他電腦鼠標上。 她當時以為自己腦子抽了,可是后來想想,其實是第六感發揮作用了。她第六感一向很強。 總之她點開圖標,瞧了一眼,看誰找他干嘛。 skype上找他的是他老板,女大佬。女大佬叫他去她辦公室。 上司叫部下去自己辦公室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女大佬對他的稱呼,少爺。 女大佬是這樣說的:“少爺,到我這里來一下。” 桃李看見“少爺”這兩個字的同時,心臟重重一跳,腦子當時就“嗡”的一聲響,太過慌亂,以至于手掌都微微的有些抖。 作者有話要說: 最后一小章周六晚上發,因為字數太多,還因為心里有不舍~~~ 謝謝小伙伴們這幾個月以來長久的陪伴,以及中肯的意見,深情的長評。你們才是俺寫文以來最大的收獲,有了你們,俺決定再也不羨慕其他任何人了。愛你們~~~~ 明天見~~~ 第124章 在北京家里, 李家人乃至他們親戚朋友都以少爺稱呼李上言,但到了上海之后,少爺就成了桃李對他的專屬昵稱, 而且也不是時時掛在嘴上。她大部分時候喊他言兄,說正經事的時候, 則叫他名字上言, 只有在動感情的時候, 譬如撒嬌了,發嗲了,床上這樣那樣了, 只有這種時候, 才會喊他少爺。 他剛來上海時,阿姨經常接到北京家里找他的電話,他們家人一開口就是:少爺呢?叫少爺來接下電話。阿姨年齡上去了, 性格卻很活潑的,愛打扮也愛開玩笑, 桃李嫌她走路沒聲音, 經常嚇到,她就在手上戴她兒子小時候戴過的金鈴鐺, 走路時叮叮當當搖起來,是個妙人兒。知道李上言被家人稱作少爺后, 她馬上就跟著喊起來,每趟都拖著長音:“少爺, 少爺——”嗲得來。 桃李聽見, 有點酸,有點不舒服,說她:“你喊他少爺的話, 以后就叫我千金吧!” 阿姨問:“為啥呀?” “你不能厚此薄彼呀,一個家里面,他是少爺,我是小紀。不般配的呀!” 桃李語氣中的酸味阿姨品出來了,于是改口,重新叫他言兄了。 桃李不知道女大佬為什么會知道他這個在上海僅有自己和家里阿姨才知道的稱呼,以他性格,不大可能去和上司說這種事情的。女大佬哪里無意看到或是聽到,都有可能。但不管怎樣,作為正常上下級來說,這個稱呼親昵得過了份。譬如自己部門經理,一起共事八百年,他也不會叫自己為小李子或小桃子。 李上言所有工作處理完畢,關上電腦,招呼她一道回家,出了辦公室門,握住她手的時候,問:“你手怎么這么冷?” 她笑了笑。沒出聲。在心里自己勸自己,一般上司,對待工作能力出眾的下屬,總是會偏愛一點的,更何況他們還是一所學校出來的校友。女大佬年齡比他大上一輪,看他就是那種可愛后輩,又是自己提攜的新人,親昵一點也不是沒有可能。若單身也就罷了,女大佬家庭美滿,不論是她自己,還是丈夫,在社會上都是有點身份和地位的人,兔子吃窩邊草,撩已婚男下屬這種事情對她來說,風險遠大于收益。她即便起了那個心,也必然會權衡一下得失。 而作為一個成人,每個人在職場中都無可避免地會遭遇曖昧,乃至爛桃花,一有風吹草動就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話,那不僅僅是對丈夫的不尊重,也是對自己的不自信。 回去途中,等紅綠燈的時候,桃李突然開口:“聽說你們金融圈很亂的?” 他反問:“你聽誰說的?” “我原來的上司alicia,她老公就是投行做的,出軌女下屬,離婚以后,聽說人數其實不止一個。” 他正色道:“職場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肯定有,特別是需要頻繁應酬,經常出入聲色場所的工作,除非不要業績,否則很難避免。但是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論對誰,都會友好禮貌委婉周全地保持距離,該干嘛干嘛就好。” 一句旁敲側擊,他馬上弦歌知雅意,這個態表得,使她相當滿意了。她決定相信他。相信他有處理好這些曖昧危機的能力,也有抵御外來誘惑的定力。 可她卻低估了自己的醋意,她從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多疑。 她有個小怪癖,和他在一起后,變得特別喜歡咬人,起初是跟他學的,后來沒事咬上一口,內心特別滿足。生氣時咬,喜歡時更要咬。若是在外面,多少會克制一些,就咬一咬嘴唇下巴和耳朵,手臂手掌和手指也可以。家里獨處的時候,就怎么開心怎么來,哪里喜歡哪里咬了。他全身上下,甚至腳趾頭都被她咬過。 至于李上言,他也有自己的小嗜好,最喜歡的就是捏她身上的軟rou,捏臉捏腰捏胳膊,偶爾也會捏屁股。但是他下手就很輕,不會像她一樣,沒輕沒重。她咬人是越喜歡力道越重,有時候歡喜得過了頭,下嘴力度往往就不受控制。就是那種,恨不能把人吃到肚子里的那種咬法,他怕疼,只要她力度一重,他會馬上捏住她兩邊臉蛋,不許她放肆。 但是這一天,夜里她又咬他,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下了狠嘴,直到牙齒印見了血,他才阻攔她,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捏她的臉,只是把她抱在懷里,困住她,不許她動而已。 他不同尋常的隱忍舉動反而令她重新犯起了疑心病。疑心病一度嚴重到,不論是家里的雞毛蒜皮,還是影響世界的國際要聞,統統沒有心思再去管,每天只管在自己腦中腦補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節。 她起初擔心家里兩個阿姨被李上言迷倒了,由阿姨由聯想到附近幾家鄰居太太的表現,覺得人家都喜歡他。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醋意這么大,但她開始懷疑自己周圍別墅區里的所有婦女,不論女主人還是阿姨統統都暗戀他。 阿姨一直喊李上言為言兄,都一年了,桃李突然有一天難以忍受起來,又說她:“你叫他言兄,是不是也應該把對我的稱呼也改一改?” 阿姨不明所以,傻傻問:“你想要改成啥?” “桃姐,或者李姐。” 阿姨哈哈笑起來:“你比我小十歲,這樣不就把你叫老了嗎?輩分也不對吧?” “你比他大九歲,不也喊他言兄嗎?” 阿姨很疑惑,不知道女主人為什么又要酸,感覺她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改口稱他為李先生。李先生聽了,也很莫名其妙。 后來有一天,小碎嘴托班有親子手工活動,李上言用瓦楞紙給他做了一架飛機,飛機造型超逼真,超酷炫,翅膀螺旋槳,滑輪發動機,一個不少,機艙內還有飛行員和乘客,細節相當考究了。拿到托班去后,被老師看中,給黑了下來,裝飾在自己辦公室里,再也沒有還回來過。 本來桃李不知道這個事情,是小碎嘴回來說的。小碎嘴也很氣的,這個飛機他超喜歡的,24小時隨身攜帶,連睡覺時都放在枕頭旁的,但是老師就不肯還他。 桃李便開始懷疑托班幾個老師有問題,肯定是借機表達對李上言的愛慕之意。 繼小碎嘴的托班老師之后,桃李下一個懷疑的是送奶工胖阿姨。送奶工以前雷打不動,早上六點準時把奶送來,但是這陣子也不知道怎么了,送奶的時間突然推遲到六點五十,正好趕上李上言出門的時間。桃李就疑心她是不是要和李上言搭訕,才故意推遲送奶時間的。 李上言去理發,桃李熟悉的那個男托尼不在,小妹給安排了一個女托尼。桃李當場拒絕:“這個不行,不理了!”最后發神經,自己買了電動推子,回家后自己幫李上言推了頭發。 不用別人說,桃李自己都覺得自己這陣子太暴躁,動不動就想發火,脾氣糟糕的不得了,后來靜下來想一想,覺得可能是這陣子家里大小事情太多,自己壓力太大了,就決定放松放松,把安妮喊到家里吃火鍋。海底撈的外賣叫到家里,叫阿姨做了個幾個小炒,鹵好的毛豆大頭蝦擺了兩盤,再來幾瓶啤酒,兩個人邊吃邊聊,挺開心。 安妮見家中沒有李上言,自然要問起,桃李說:“又跟他女老板一起出差去了。” 她把重音放在“又”和“女”這兩個字眼上,安妮馬上就聽出不對來,當時眼睛就是一亮,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問:“去哪里啦?” “去香港,拜訪客戶,做調研報告。他老板現在出差,不論哪里,都隨身帶著他。” “我猜肯定住中環四季酒店,維港海景大床房再開一間,嘖嘖嘖,美滋滋!”安妮自以為好笑,哈哈笑開了,忽然眼角余光看見桃李臉色,忙收住,問,“對了,他女老板哪里人,多大年紀?” 桃李找出基金公司官網上的照片給她看,安妮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半天,才慢吞吞說:“氣質不錯,很有一種成熟美。我是女的,都覺得眼前一亮。” “氣質不錯人很美是吧。”桃李說,“我一個男同事同時買了她公司兩只基金,一只她管理,還有一只是另外一個姓王的男經理。男經理的綠了,我同事就大罵:老王你行不行啊,看看你的雞又拉稀!如果是她的綠了,我同事就說:芝女神你不要慌,也不要急,我等你帶我起飛!”說完,自己都慪的笑了。 安妮問:“他錢都拿回來嗎?” “他工資卡在我這里,錢都是我在管,我還是和以前一樣,給他發零用錢,連交通卡都是我幫他充值。這方面沒有問題,他對錢一直都很隨意的。” “哎,對了,賺多少?金融行業,報酬很可觀吧。” 桃李嗯了一聲:“賺很多,出乎意料。他老板給他的薪水,是其他新人的三倍。你說夸張伐?所以搓氣男人工作很賣力的,天天五點起床看書,半夜十二點睡覺都還算早的。” 火鍋吃到一半,安妮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華爾街之狼》這部電影看過沒?推薦你看一下。” “聽說過,萊昂納多主演,說金融圈亂象怪象的那部對伐。不用看我也知道,銀行不是三天兩頭就有這些丑聞傳出來么。而且我身邊就有實例,我原來的女上司,后來離婚收場。” “你當初干嘛同意他去基金公司上班啊,他那樣的男人,身處在那個圈子里,就算他不找女人,也會有女人貼上來。也不一定是破壞你們家庭,就是那種背負行業壓力的工作,人的精神時刻處于緊張狀態,很辛苦的,所以……”看桃李臉色越來越不好了,話鋒一轉,“搞金融的人都很亂,真有點什么,你也防不勝防,好在他錢捏在你手里,這樣就不用擔心了,他是男的,身上沒錢,外面再怎么樣,不吃虧的。” 安妮的安慰一點都沒起到安慰作用,桃李聽后叫起來:“你瘋啦!電視上那些女明星的阿q言論你也信?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打腫臉充胖子的騙人鬼話而已!這種事情上面,他和貼上來的女人都不吃虧,吃虧的是身為妻子的我啊!我的利益受到損害了呀!身體的隔閡之后,接下來必然就是心靈的寂寞和關系的疏遠,再發展下去,我們離婚,這個家散掉也不無可能!” “那我教你一個終極辦法,索取無度就對了。” 桃李氣:“這兩個禮拜老是出差,都忙到見不到他的人!” 安妮走后,桃李無事,一個人反復看了兩遍《華爾街之狼》。這部電影看完,她的不安到達頂點。 李上言出差回來,參加了公司里的一個酒會,晚上喝了很多,洗了澡就睡了。桃李開了一盞臺燈,把他手機悄悄拿過來檢查。他倆購物用一個賬號,手機開機密碼也設置成了同一個,所以他倆如若想看對方手機,隨時可看,但她動看他手機的念頭,今天還是第一次。 桃李把他手機微信短信大致瀏覽一遍,很久以前的聊天記錄都還在,沒有刻意刪除的跡象,和女大佬的對話記錄自然也都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