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上言從牛仔褲的屁股口袋里掏出一個碎屏手機(jī)，看了看上面時間，重新塞回去，沖她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早了，回去還有十幾公里路。”

    她無奈，慢吞吞伸腿，跨上摩托后座，隔著狗，伸手揪住他的牛仔上衣，狗毛扎人，狗身上有股塵土味兒，還沒靠近，一個噴嚏先打出來。再一低頭，看見身上白色吊帶背心竟已沾染了一片黃色塵土，都是狗身上的，嫌棄地責(zé)怪臟狗：“怎么臟成這樣子啊，不要往我身上擠，往前一點啦！”

    她自己養(yǎng)的小土狗就很皮很皮，而且特別討厭洗澡，身上的塵土一般都是在她身上或是地毯上蹭干凈的，要么就趁她去花園里澆花的時候，自己在旁邊順便撩點水洗洗刷刷，幾乎每天都在花園里滾一身泥巴回家，再臟，她都沒嫌棄過它，和它同吃同住，完完全全把它看成了家里人。但是不知為何，對他的狗，就嫌棄的不行。不止他的狗，還有這輛破摩托，甚至連他的人也是。

    歸根到底，可能還是嫌棄他吧。

    反正她看他現(xiàn)在落魄痞氣與放蕩邋遢形象，一半討厭，一半嫌邊。

    李上言前面聽到她對狗說的話，便交代狗說：“三萬，往前面擠一擠。”

    叫三萬的狗趕緊就聽話地往他背上貼了貼，桃李噴嚏連打了幾個，不停指揮狗：“往前點，離開一點，不要碰到我，謝謝。”

    土狗大都聰明，完全聽得出好壞話，知道身后這香香的漂亮女孩子是在嫌棄自己。只是它也很委屈。它已經(jīng)很努力地把自己擠得扁扁的，緊緊地粘在主人背上了，還要它怎樣啊？凡事都有個先來后到，不帶這樣的。不能因為自己香一點白一點，漂亮一點，就這么霸道不講理啊！

    第81章

    李上言無視身后桃李的嘀咕與三萬的委屈, 一腳踩下油門，摩托車才開幾米，輪胎軋到一塊翹邊的青石板, 桃李被顛的哎呦一叫，害得狗一個緊張, 主人的肩膀沒扒住, 兩爪一松, 身體往后一倒，摔她懷里去了。她朝懷中臟狗看一看，“呀”的一聲尖叫, 把它給丟地上去了。

    后面人和狗都不老實, 動靜太大，摩托車頭亂晃，李上言想想十幾公里的土路, 干脆剎車，說：“乘車回去吧！”

    于是把摩托車交到三妹土菜館去, 拎上桃李的兩個小包, 兩人一狗，跳上了前往西瓜寨的小客車。

    小客車的售票員大姐老遠(yuǎn)看見李上言, 忙喊他：“小五呢？他還沒回來嗎？”

    可能地方小而人情厚的緣故，這里沒有人完全不認(rèn)識某一個人, 也沒有人完全不知道別人家里的事。

    李上言答說：“今天就回來，他的車子要到晚上才到鎮(zhèn)上。”

    售票員大姐注意到他身后桃李, 追問：“親戚？朋友？”

    全車?yán)限r(nóng)全豎起耳朵, 他們都想知道這漂亮女生是他什么人。

    他想了一下，說：“上級領(lǐng)導(dǎo)，來考察工作。”

    全車?yán)限r(nóng), 肅然起敬。連雞鴨羊們，都停止了躁動。

    售票員大姐：“哦哦。”面上堆出得體的職業(yè)微笑，沾口水點零鈔的動作頓時優(yōu)雅矜持了不少。

    桃李“嘁”的一聲，悄悄白他一眼，看他兩只手都占著，再看他一身落魄形象與氣質(zhì)，很自覺很體貼地從小包包里取出錢包，說：“車費我來付好了。”

    他拎著她的兩只包，毫不客氣說：“你害我兜了個大圈子，還要翻山越嶺，耽誤好多時間，不你付誰來付？”

    她問價格，得知每人七塊，狗無所謂，免費，笑著說：“嘁。”錢包里取出取出零錢，遞給售票員大姐，自己帶著狗到后面找座位去了。

    售票員大姐收好錢，看漂亮女領(lǐng)導(dǎo)走開，才放松下來，找了一塊錢給李上言，然后撕下兩張票根給他，他說不需要，大姐硬塞：“拿著拿著！”

    李上言于是接住，塞在牛仔褲兜里，大姐笑說：“好久都不來乘車了，阿姐長什么樣都要忘記了，收好，這是阿姐送你的紀(jì)念！”

    他重新從褲兜里掏出來，仔細(xì)看了看，說：“嗯，回去裝在信封里，塞在枕頭下。”

    大姐笑開了花，捶他的肩膀。

    兩人一狗占了一排三個位置，李上言怕她又嫌棄自己的狗，所以特地將她倆一左一右隔開。車子才走了一段路，桃李便打起來了瞌睡，神思漸漸恍惚起來，一點一點歪倒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睡去之前，想起自己從早上三四點就醒了，睜著眼睛在床上躺到五點，然后爬起來趕往機(jī)場。她平時出差太多，往常為了多一點休息時間，不拖到最后一分鐘絕不會出發(fā)去機(jī)場，今天卻因為失眠，提早跑到機(jī)場坐等了兩個小時，一天都處于精神緊張狀態(tài)，直到現(xiàn)在，才覺出疲倦來了。

    歪在他的肩膀上不知睡了多久，桃李忽被一個車身起伏給顛醒，睜開眼睛看看，外面天色還亮，而車子還在開，車窗掠過的風(fēng)景偶爾有成片的水光，大概是前段時間大水，至今還沒退去。

    她醒來，卻一動不動，只是悄悄睜開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打量他的側(cè)面。他頭皮那個閃電向下一點，在脖頸上面，有一枚刺青，尺寸比她掌心要小上一圈，不過大半掩在牛仔衣領(lǐng)之下，在他稍稍低下頭去時，才能看到全貌。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刺青形狀如五角星，仔細(xì)看，卻是由文字組成，只是辨認(rèn)不出到底是些什么字。

    她腦袋伏在他的肩上，悄悄打量他側(cè)面很久，終于忍不住伸手，在他后頸刺青上輕輕去碰了一碰。他感覺到頸后她指尖皮膚的溫?zé)幔黠@一愣，不過沒動，頭也沒回，說了一句：“這是我的名字。”

    “上言嗎？”

    車子就在這時停下，他喊狗，還有她，說：“到了。”

    西瓜寨子前的停車點，兩人一狗下車。從這里到三者寨當(dāng)中不過一座小小山頭，直徑距離不遠(yuǎn)，但一上一下，也需要一點時間，他告訴她說，翻過面前小山頭，再走上大約一公里左右的山路，就到了。

    桃李早前公司旅游也來過云南，不過是大理昆明等地，去的也都是風(fēng)景勝地，而這種藏于深山之中，與世隔絕的村寨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景象了。

    上山的山徑窄窄一根，道旁雜草叢生，昨天剛下過一場雨，背陰的石階上生有青苔，濕滑無比。李上言叫三萬頭前帶路，桃李走在中間，自己殿后。爬到山頂上，放眼望去，見左手荒草，右手山林。無論左與右，前與后，都是無邊無際的綠色。眼到之處，青山連綿不斷，山的那頭，也還是山。眼下是百花盛放的季節(jié)，偶爾綠色之中，也有紅的黃的花朵點綴其間。四周雖荒涼寂靜，亦有一種神秘和未經(jīng)雕琢的美。

    盛夏時節(jié)，雨水多，天氣潮熱，青草里面蚊蟲很多，人一經(jīng)過，馬上驚起一陣嗡嗡嗡蚊音。三萬和桃李走了一路，熟悉了一點，不知死活地跟在她身邊，和她并排著一左一右走，每次稍一靠近，都會被她趕開。她一邊拍光腿，在幾個蚊子包上掐十字，然后不停責(zé)怪臟狗：“肯定你身上的跳蚤跑到我身上來了，離我遠(yuǎn)一點，去去去。”

    三萬被趕了幾次，心里開始委屈，便離她遠(yuǎn)一些，跑到李上言身后去，心想今天活見鬼了，今后還是離這小辣椒遠(yuǎn)點為妙。

    李上言脫下身上牛仔外衣，默不作聲遞給桃李，她朝他身上默默一看，發(fā)現(xiàn)不僅頸上刺青，還另有半條花臂，凡是露在白t恤外的皮膚，全是黑黝黝一個色，簡直要嫌邊死了，連多一眼都不想看，遂低頭，默默把他外衣扎在腰上，護(hù)住兩條大腿。總算好點。

    下山下到一半，遇見從寨子方向過來的一個扛鋤的村民，看到李上言，點了點頭：“言兄！”

    李上言也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扛鋤村民身后還跟著三五只羊，其中一只跑著跑著，忽然脫離隊伍，轉(zhuǎn)頭竄到一片小樹林里去了。村民沒有察覺，桃李忙喊他：“哎！你的羊跑啦！”

    桃李著急，大聲喊他幾遍，村民回頭看看，全沒在意，徑直去了。

    桃李又喊了兩句，村民明明聽見，卻只是回頭張望一眼而已，竟是毫不為意。桃李奇怪，又覺得有些好笑，隨便他去了。

    最后還是三萬，跑進(jìn)小樹林里，嘴里銜著一條繩子，把那只無視紀(jì)律的小羔羊給牽出來，把它趕回到自家的羊隊伍中去了。

    下了山，再前面是一條稍稍平坦的山路。這條山路兩側(cè)，地勢稍稍平緩，偶爾能看見小片的稻田。桃李上山下山，走到現(xiàn)在，腿酸，累了，速度漸漸落后。兩人在一處水稻田邊邊上停下休息。田頭有長長一條竹筒，筒口有汩汩泉水流出，是從身后那座小山上引下來的。李上言掬水洗臉，順手把頭發(fā)打濕，感覺涼快很多，隨手從旁邊矮樹上摘來一片桑葉，用桑葉做了個小小水杯，盛了一葉子的水，遞給她：“喝喝看。”

    她慢慢喝下去，清甜，冰涼，感覺不夠，自己跑去接，他講：“最初我們剛來這里的時候，環(huán)境污染有點嚴(yán)重，這兩年改善很多，外面的水可以隨便喝了。”

    她問：“后來是怎么改善的？”

    他很放松地躺在田埂的草地上，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撓狗的癢癢，隨口答：“種了很多樹。”

    三萬本來亮著肚皮朝天躺著，被他的狗尾巴草撓得渾身發(fā)癢，原地滾了一圈，把肚皮和腦袋藏起來，他就隨他的狗，草地上翻了個身，趴在地上，再去逗它。

    桃李笑望著他：“現(xiàn)在樹還種嗎？”

    “現(xiàn)在種葡萄，還有菜。”

    她“嗤”的一下，忙又收住。水喝好，休息片刻，兩人重新上路，山路又走一段，大約在二十分鐘后，二人抵達(dá)另一座小山的山腳下。他住的地方，三者寨就建在這座山上。

    寨子不大，不多的幾十戶人家散落于半山腰上。山寨入口前橫著一條河，河寬大約三五米，河水渾濁，不知深淺。河邊有幾個脫得光光的頑童在追逐嬉戲，水面上還漂著幾個大小木盆。不知何故，河上卻不見橋和路，寨子如同一座被水困住的孤城。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桃李望著眼前景象，暗暗吃驚，問，“怎么到寨子里去？”

    李上言說：“我們一般游泳過去，你會么？”

    桃李直接呆住：“what？每次進(jìn)出都靠游泳？”

    “也不是，還有交通工具。不會游泳的人，可以乘木盆過去。”言罷，叫來那幾個頑童，叫他們將一只大木盆拉到跟前來，挺客氣說，“上去吧。”

    桃李不太會游泳，就算會，也無法想象自己脫掉外衣，當(dāng)著他的面靠狗刨游過一條河，然后一身濕透，濕淋嗒嘀跑去他住處的情景。為難半天，實在無法，最后還是請他們幫忙扶著大木盆邊沿，自己小心翼翼踏進(jìn)去，調(diào)整姿勢，盤腿坐好，再讓他們幫忙推入水中去。

    頑童們一個兩個都黑不溜秋，看年齡應(yīng)該是小學(xué)生，說的都是漢語，嘻嘻哈哈的比劃著教她說：“不難的，用兩只手代替木漿劃就可以了。”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她盤腿坐在木盆內(nèi)，飄搖在水面上，稍一動彈，木盆就左搖右晃，她試探著伸手劃拉，才飄兩步遠(yuǎn)，木盆的重心一個不穩(wěn)，直接就翻了，她被卡在木盆下，吱哩哇啦亂叫，兩只手亂撲騰，口中大喊大叫，以為要淹死了，結(jié)果沒有。喝了一口水，從水里站起來，站好，低頭一看，水才到膝蓋這么深。感情根本就不是河，就是被水淹了的一條馬路而已。

    轉(zhuǎn)頭一瞧，李上言領(lǐng)著他的狗已經(jīng)蹚水走到路對面去了，遠(yuǎn)處有個騎自行車的村民，到水邊，連車子都沒下，直接就騎過去了，水中一邊自在自由的騎自行車，還一邊回頭瞧她：“言兄，那邊的那個是誰？”

    桃李氣也氣死了，蹚水到對面，把道袍還有他的牛仔外衣從身上扒下來擰水，鼓著腮幫子，氣鼓鼓地責(zé)問他：“干嘛要捉弄我，真是的，討厭！”

    他朝她看了看，半天，開口說：“以后對我的狗，三萬態(tài)度好點。”

    她本想翻白眼并抱怨的，結(jié)果抬頭，冷不防的對上他的眼神。這還是兩個人見面之后，她第一次正視他的眼睛。

    與他視線相交的瞬間，世界就此沉寂，靈魂微微顫動，呼吸有片刻停滯，張了張口，最后白眼沒翻，也沒生氣，垂著頭，跟蚊子似的輕輕嗯了一聲，拎著兩件濕衣服，一身濕淋嗒嘀，跟在他后面，慢慢上山，往寨子里去了。

    第82章

    寨子遠(yuǎn)處看著還好, 鶯飛草長，天高云淡，如山水畫般意境悠遠(yuǎn), 然而實際走近一看，房屋破舊, 荒草瘋長, 一派荒涼。整個寨子里的房屋大都是黃泥砌成, 屋頂多為稻草，偶爾才見瓦片。寂靜的山道上，遇到的不是背著背簍的老大爺, 便是手拎菜籃的老婦。零星走動的村民, 幾乎都是老弱病殘，很少有年輕人出現(xiàn)。

    途中看到有些人家大門洞開，院墻或斷裂, 或缺口。桃李經(jīng)過，每每看到斷墻, 便忍不住踮腳伸頭去看。這些人家里面, 無一例外的，都是雜草叢生, 房梁傾倒。

    李上言說：“這些都是被遺棄的空房子，好多人為了工作和讀書, 都搬到鎮(zhèn)上去了，寨子里的人口已經(jīng)越來越少, 唯一的一所學(xué)校也在去年關(guān)閉, 剩下的幾個小孩子只好走遠(yuǎn)路，去隔壁大一點的寨子讀書。”

    再上去一點，繞過一間倒塌的祠堂, 就見一間廢棄的學(xué)校，校門敞開著，原本應(yīng)是cao場的地方全是半人高的野草，不多的幾間教室坍塌。桃李站在校門外默默看了片刻，跟在他身后繼續(xù)前行。

    李上言的居處在寨子的最中央，他是借住。主人家是一家傣族人家，姓依，家有四個兒女，現(xiàn)都成年，去了外面工作，眼下只有主人兩口子以及一對年邁老父母仍在寨子里居住。依家人口眾多，兒女出息，家境寨子里第一富足，擁有兩所房子，房子一新一舊，老屋是土屋土墻，新房則是石磚平房，平房頂有太陽能熱水器，院墻高大整齊，門前屋后都收拾的干干凈凈。不論舊屋還是新宅，院門兩邊都栽種有許多月季與雞冠花，眼下開得姹紫嫣紅。總之一看，就知道是極講究的人家。

    桃李進(jìn)門，聽身穿傣族服飾，裝扮成花蝴蝶一樣的女主人講一口地道漢語，頗覺驚訝。一問，才知此地距離茶馬古道近，受漢人影響，從古早時候起便已漢化，且依家多少年來，一直在鎮(zhèn)上開菜館做生意，除了姓氏特別，穿衣打扮不同以外，說話以及生活習(xí)慣已與漢人無異。

    桃李正說話，忽然屋內(nèi)有人走出來，是主人依大叔。他從屋內(nèi)出來，乍一看見桃李，面紅耳赤，喊了一聲“唉喲”，縮了腦袋，重新跑回到屋里去，半天沒露面。她低頭一瞅，才發(fā)現(xiàn)吊帶背心及熱褲，皮膚露出是有點多，在城市里沒什么，這邊是有點不妥，于是便跟著女主人去她家中空房間里面換衣服。

    女主人依大嬸六十來歲的年紀(jì)，面膛黑里透著紅，今天剛巧去親戚家吃酒回來，一身盛裝尚未來得及換下，不僅衣著像一只五顏六色的花蝴蝶，頭上手上更是首飾一堆，真金，白銀，蜜蠟，南紅，還有好多黃銅，假如都是真貨，破百萬輕松無壓力。

    依大嬸快人快語，動作麻利，給她倒了熱水洗臉擦身，又從櫥柜中抱出涼席被子來鋪床，一邊跟桃李介紹說：“這間屋子我?guī)讉€女兒從前都住過，現(xiàn)在二妹三妹結(jié)婚，四妹在鎮(zhèn)上親戚家開的旅行社里做導(dǎo)游，經(jīng)常外面跑，工作忙，不太回來，回來也住隔壁新房，這間房間一直空著，晚上你睡這里。”

    桃李環(huán)視四周，四面黑乎乎臟兮兮的土墻，一扇破木窗，兩扇漏風(fēng)木門合不上，門后光光，無鎖也無栓。屋子老大一間，卻只有一床一柜一椅，以及墻角生出的幾叢新鮮蘑菇。抬頭往上看，屋梁上倒是還掛著幾串干辣椒和一些辨認(rèn)不出具體是什么的干貨。

    桃李剛從杭州酒店過來，一下子來到這種堪比原始人的居住環(huán)境里面，對比尤其明顯，又是吃驚，又是嫌棄，隨口問道：“這房間收費嗎？還是免費隨便住的啊？”

    依大嬸嚇一跳的樣子：“怎么可能，我們都是收費的！”

    桃李不過逗她一句，看把她嚇成這樣，不覺好笑，從錢包里隨意數(shù)出兩千塊給她。依大嬸一看這么多，簡直喜出望外，錢接過去，笑到見牙不見眼，嘴巴客氣說：“哎呀，哪要這么多，不用這么多啦，太多太多啦！”錢收好，床鋪好，想想，又跑到隔壁新房子里找來一頂蚊帳，以及蚊香幾盤，蚊帳給她搭好好，熱情道，“等換好衣服，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晚上我叫四妹他爸多燒幾個好菜！”

    桃李把自己帶來的衣服都鋪在床上，看來看去，最后選了一件糖果色吊帶連衣裙，好看涼快，兩不耽誤。

    依大嬸跑出去，把錢交給依大叔，依大叔也驚到下巴掉地，咧嘴開心笑，一邊跺腳：“哎呀，哪要這么多！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桃李衣服換好，在包里翻找半天，只有兩盒在杭州買的巧克力，就拿出去送給依家的兩個老人家。

    依家老奶奶穿衣打扮也頗花哨，和老爺爺穿同款式的繡花鞋，一雙紅一雙綠而已。兩個老人家都沒牙，巧克力剝開來，老奶奶用牙床小心翼翼啃了一塊，品了一品，臉立刻皺成一團(tuán)。

    桃李問她味道如何，老奶奶想了一下，才說：“嗯，好，好。”

    老爺爺一塊巧克力拿在手上研究半天，才小心翼翼塞到嘴巴里，咬下一小口，桃李問他喜歡不喜歡，他才要說有點苦，不喜歡，老奶奶趕緊搗了搗他胳膊，命令他：“快說好吃，就說好吃！”

    老爺爺苦巴巴皺著一張臉，說：“好吃，好吃。”

    老奶奶問桃李：“你從哪兒來啊？”

    桃李說：“上海。你們?nèi)ミ^上海沒有啊？”

    老人家說：“沒有呢。我們一輩子都住在寨子里，別的地方，哪里都不去！”

    “一輩子在這里，太寂寞啦，寨子這么小，人這么少。”

    “那你們上海有多少人啊？”

    “兩千多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