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 你怎么評價派崔克安柏的交易？”

    略有些稚嫩的蘇塞克斯口音, 年輕端正的面龐, 陸靈看向問問題的《郵報》記者, 她想他的年紀不會比她大。他是今天發布會第一個問問題的人, 他很直接。因為他坐在第一排, 所以陸靈可以看清他胸前的記者證上的名字。他叫麥克斯岡特。

    “麥克斯。”qpr的主帥叫著《郵報》記者的名字。麥克斯嘴角勾起一抹笑來, 沖她微笑點頭。事實上，這是麥克斯第一次出席克里斯汀陸的發布會，更準確地說,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克里斯汀本人。她本人比電視上還要光彩照人一些，強大的氣場從她一走進這個房間就顯露出來。她明明跟他年紀相仿，但她喊他名字的時候, 卻讓他感到了強烈的壓迫感。

    她沒有笑, 繼續看著他說道：“感謝你的提問。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申明一下, 這將會是我今天回答的唯一一個關于派崔克的問題。”

    她這句話說完, 現場記者交頭接耳小聲議論了幾句。陸靈沒有理會, 開始了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首先我需要強調的是派特依舊是qpr的球員, 他是租借去了巴塞羅那, 請諸位不要忘了這一點。我對于他暫時的離開感到遺憾，但能理解他的選擇。我們一起度過了一段非常美妙的時光, 我希望能在未來繼續跟他合作。他的離開當然對球隊是一種損失，但是請同樣不要忘記, 這支球隊里還有很多好球員。這支球隊依舊想要贏得比賽。”

    她說完了。

    但過了一兩秒左右, 她主動補充道：“我跟派特依舊是朋友。所以，我不會那么樂于見到你們寫他是因為跟我產生了矛盾才離開qpr……”她說到這又撇嘴又聳肩，隱隱透著點拉丁系主帥的做派，而她的聲音再次在發布會現場響起：“那對我以后邀請其他球員加盟我的球隊可沒什么好處。”

    下面于是有了點笑聲。

    陸靈沒有笑。她看著他們。有很多記者都在仔細觀察她，她知道。她瞟了一眼那個麥克斯，他探尋的目光非常明顯。

    可是你們又能看出什么來呢？而即使你們看出了什么，也不會知道我經歷了怎樣的一個早晨。

    她昨晚幾乎沒有合眼，直到凌晨三點多才睡著，沒到五點又醒了。她起床后把這一個半賽季以來，派崔克沒有上場的比賽都粗略掃了一眼。之后，她離開家來到了哈靈頓。派崔克在快八點的時候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去餐廳拿咖啡了，手機留在了辦公桌上，沒有接到。他給她留下了一條語音信息，沒有再打過來。

    那時候，她便知道，他已經在去往巴塞羅那的飛機上了。

    她沒有聽那條語音信息。那條語音信息是他的道別。她還沒有準備好。

    ****

    “我怎么評價派崔克的交易？”尼古拉斯重復了一下記者的問題。爾后，他點著下巴，用手指敲打著長桌，慢慢說道：“這個聯賽失去了最好的球員之一，至少暫時如此，我覺得很可惜，也為qpr和克里斯汀感到遺憾。你們可能認為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因為競爭對手之一隊中最強的球員離開了，但我不這么想，我說過這種球員偶爾能主導一場比賽，但不是所有的比賽。而如果是克里斯汀去了巴塞羅那，我才會松一口氣。”

    《曼徹斯特晚報》的記者馬上追問：“尼克，這是否是你對克里斯汀陸的一種恭維？”

    “恭維？”埃弗頓主帥再次重復道，隨即微笑，“隨便你們怎么形容，我不是很在乎。”

    “此前埃弗頓曾經表達過對派崔克安柏的興趣……”

    “噢是的，我認為任何球隊都會對派崔克有興趣。不過，我看了新聞，看上去如果巴塞羅那真的想要簽下他的話得在夏天花費非常大的一個數目。對我來說，我寧肯用那些錢買多個位置的球員。”

    “尼克，你的意思是說安柏不值那個價格嗎？”

    “你瞧，你們總是誤會我的意思。我說了，對我來說，但肯定有別的主教練認為花這個錢買一個球員也很劃算。不同選擇而已。”尼古拉斯說罷看了看表，友好地提醒，“我們已經聊了好幾分鐘其他球隊的球員，現在，我們可以聊聊埃弗頓的球員了嗎？”

    ****

    qpr和埃弗頓的賽前發布會結束沒多久，巴薩官方推特放出了派崔克安柏拿著巴薩球衣和巴薩主帥恩里克的合影，后面是巨大的巴塞羅那隊徽。

    這個英格蘭的漂亮男孩兒在巴塞羅那將依舊身披7號球衣，球衣的原主人阿爾達圖蘭在轉會窗早些時候已經租借加盟了瓦倫西亞。

    巴薩陣中頭號球星萊昂內爾梅西在instagram直接曬出了和派崔克的合影，并寫道：

    【沒想到這么快我們就成為隊友了。歡迎派崔克！】

    內馬爾、蘇亞雷斯、皮克、拉基蒂奇等球員都紛紛在社交媒體上對派崔克表示了歡迎。而加泰羅尼亞媒體也開足馬力進行宣傳著，巴塞羅那的街頭巷尾，報紙上都是派崔克安柏的大幅照片，電視臺不斷播放著派崔克的精彩進球。

    巴薩傳奇球星哈維在接受電臺采訪的時候表示：

    “我得知安柏會加盟巴薩的時候，興奮地甚至難以入睡。我看過很多qpr的比賽，說老實話，他不像一個英格蘭人。他甚至不像一個歐洲人。我不知道是什么造就了他的卓絕才華。如果我年輕幾歲，我肯定想要跟他做隊友，這會是非常棒的事情。當然，他不會說西班牙語或者加泰羅尼亞語，但我覺得這不是問題。天才們用腳說話。曾經也有不少英國人來過西甲，皇馬有貝爾，巴塞羅那也有過萊因克爾這樣的英格蘭球星，所以我不擔心。”

    而被哈維提到的motd主持人萊因克爾則在推特上高興地表示：

    【我非常非常期待看到新的man組合（messi amber neymar），不過他可超不過我！除非他能在國家德比上演帽子戲法（萊因克爾效力巴薩期間曾對陣皇馬上演帽子戲法）。】

    事實上，英格蘭媒體和名宿的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基本分成兩派，一派認為qpr放走安柏不可理解，而且對英超是個巨大的損失；另一派很有興趣看到英格蘭的本土天才在巴薩這樣的超級歐陸豪門的表現，認為這對于英格蘭足球是榮耀。

    英格蘭名宿保羅斯科爾斯在專欄里對qpr放走派崔克安柏的做法進行了非常猛烈的抨擊。

    “沒有人說一個球員要永遠待在一支球隊。但qpr這時候放走安柏，不管因為什么原因，都是缺乏雄心的表現。而且，這或許是未來十年世界足壇最好的球星，而他現在不在我們的聯賽了。”

    《每日鏡報》的大幅尾版報道，是派崔克安柏擁抱克里斯汀陸的照片加上安柏展示巴塞羅那球衣的照片。作者是約翰克勞斯，而標題很簡單：

    fairy tale ends.

    童話結束了。

    推特上，普通球迷也為這場轉會不斷爭論著，熱度極高。

    【我到現在還難以相信。安柏這個混蛋。而陸也沒好到哪去，還有勞倫斯，費爾南德斯。我不能接受。】

    【安柏不是我們的球員了，這遲早會發生，但絕對不能是這個時候，這是巨大的錯誤。】

    【我們的賽季結束了。】

    【我真的很希望只是租借，誰來告訴我，在夏天會發生什么？】

    【這對英格蘭足球其實是好事。但對于qpr球迷來說糟透了。】

    【我很好奇這一個月發生了什么。這可能是歷史上最詭異的轉會。我感覺陸有很大責任。】

    【安柏比貝爾強一百倍，他會在巴薩拿到歐冠，拿到三冠王。而我們最終只是支小球隊。】

    【我希望叛徒安柏永遠不要回來，去拿你的歐冠和高薪吧。】

    當天下午，《郵報》記者麥克斯岡特寫的一篇文章引發了更多的討論，題目是：

    why now？what happened between lu and amber

    為什么是這個時候？陸和安柏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篇文章并沒有更多新的爆料，但把這件事更多地導向對派崔克安柏和克里斯汀陸之間私人關系的討論，通過回顧二人在過去的一些淵源，以及最近在場上的不正常反應，認為安柏離開的真實原因或許不是競技性的，而是私人關系層面。

    這引發了更多的猜測，以及推特上對qpr主帥的不滿和謾罵。

    值得一提的是，qpr所有球員在這件事情上集體失聲。沒有任何人在推特或者instagram上發表任何評論。

    仿佛，他并沒有走。

    而派崔克自己也只是在instagram上放上了和恩里克的合影，沒有加只言片語。

    ****

    下午的訓練課結束后，陸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看到了派特的加盟照。他臉上掛著微笑。但她了解他，知道那笑容有些虛假。

    很快，她又看到了麥克斯那篇引起討論的文章。這么看來，她在發布會上的那段話完全白說了。噢，這個該死的麥克斯。下次見到他，或許她會問問他，是聽力有問題還是理解能力有問題。

    提姆走進來時瞟了一眼陸靈的筆記本，有點欲言又止。

    陸靈沒有看助教，只是輕聲說：“提姆，如果你想說什么，你可以直接說。”

    提姆溫和的聲音傳入陸靈的耳中。

    “你知道，巴塞羅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城市，諾坎普是一個了不起的球場，加泰羅尼亞風情十足，有熱情的拉丁女郎、豐富的夜生活，更不提有比英格蘭好得多的食物和天氣……沒準，他會愛上那里。”

    “我知道啊。我非常清楚。”陸靈抬了抬頭。

    提姆總算在她的臉上捕捉到一點憂傷，那讓她真實許多。

    “我去過很多次巴塞羅那和諾坎普。事實上，我曾經給巴塞羅那寫過求職信。噢，請不要取笑我。”

    提姆還是笑了，不過，他的眼睛里沒有絲毫嘲弄，他說，“我也這么干過。看來巴塞羅那拒絕了兩個好教練。”

    “我不打算就這點怪他們。那的確是一個會讓人忘記倫敦的地方。但……”

    “什么？”

    她輕輕搖了下頭，目光有些偏執，“倫敦是家啊。”

    提姆覺得有些傷感，他本就是個感性的人。他收起了總是掛在臉上的微笑，輕柔地問：“你們昨晚一起度過的嗎？我想，道別的時候肯定很傷感。”

    “不，我們沒有一起度過，也沒有道別。”陸靈沒有回避提姆的問題，他是她的朋友，他關心她，真誠的。但她也不想談論自己內心的感覺，她于是把話題轉移到了工作上。“你做好準備了嗎？我想最近幾周你都睡不好覺了。我知道你下個月就要舉行婚禮，幫我跟莫妮卡道個歉，你可能沒什么時間花在婚禮的籌備上。”

    提姆這兩天在哈靈頓外，在新女王公園見到了眾多的傷感的球迷，但他想，他們其實都沒她難過。

    “嘿，別擔心，莫妮卡說我只用負責三件事，邀請我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在婚禮前剪個頭發，還有就是出席。”

    陸靈聽到了自己的笑聲，這不是一個多有趣的笑話，但她覺得溫暖。

    派特走了，她還要繼續前行。所幸，就像利物浦球迷最愛的那首歌曲里唱的。

    她不是孤獨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