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坐慣了高位的人而言，安穩的活著，遠沒有握在手中的權利來的重要，他們不會愿意將權力拱手讓人，但是名額已經定下了，想要更改，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這個不可能，僅僅是從政府內部運作已經不可能，若是借助外部的力量呢？”

    溫如嵐給了足夠的提示，孟醒多少也猜到點了：“有人想煽動民眾進行暴動，打破現在固化的局面，將各方勢力重新洗牌？”

    “是。”溫如嵐肯定道：“那個開槍的士兵就是受一位爭斗失敗的將軍指使，想要激化矛盾。那些剛剛被抽調走的部隊，就是被派去搜捕指使者的。”

    “那網上那些散布謠言的人也是故意的嗎？”孟醒又問，他將自己看到的那些煽風點火的謠言通通告訴了溫如嵐。

    “或許是，或許不是。”溫如嵐這一回的答案就不是那么確定了：“有些謠言或許確實是有意為之，但有些，純粹是以訛傳訛。”

    孟醒一想也是，造謠傳謠的人從來不缺，可能壓根沒有什么利益相關，而僅僅是因為無聊或者唯恐天下不亂。

    孟醒最后問了一個問題：“那軍政內部想要煽動民眾暴動的人只有這一個嗎？”

    溫如嵐這回沉默的比較久，半晌，他才給了個回答：“我希望只有這一個。”

    他沒有給任何確切的回答，而僅僅是希望。言下之意，孟醒已經明白了。

    這場末日危機下，軍政內部爭斗出來的勝利者只有少數，大多數都是失敗者，失敗者之中，不甘心就此喪失權柄的絕對不少，而有野心借助民眾暴動來做些什么的人，應該也不會只此一個。

    明面上只暴露出了這一個，其他隱藏的更深的，也許正擔負著什么極其重要的職位，正預謀著什么可怕的計劃。

    末日，是天定的末日，也是人為的末日。

    距離8月10日越來越近，各方勢力也再坐不住，陸續開始圖窮匕見了，孟醒直覺今夜大概并不會平靜。因為明天日落之后，一切就塵埃落定了，今夜是最后的動手時機。

    但好在，起碼這一刻，城區內部確實是平靜的。

    暫時的平靜。

    第102章

    “不說這個了。”溫如嵐結束了這個有些嚴肅的話題, 轉而提議道：“我帶你去看個好東西。”

    “是什么？”孟醒問道。

    溫如嵐卻并不回答，只神秘的笑笑，隨后拉起孟醒的手, 示意孟醒跟著自己。

    孟醒被挑起了好奇心，跟在溫如嵐的身后, 就見溫如嵐將自己帶著往上走, 中樞塔上邊有什么？有那間外人嚴禁入內的中央控制室。

    “這不違規嗎？”孟醒忍不住道。

    “沒人看到，就不算違規了。”溫如嵐十分無所謂。

    忙了一整天, 十一點半還得接著忙, 其他研究院的同事早趁著這個時間去吃夜宵或者休息了。至于一直隨行的那隊安保人員，也因為各方兵力的不足，被暫時抽調走了。

    整個中樞塔中，底層的入口周圍還有士兵把守著，但上層，卻幾乎是空無一人的。也就溫如嵐沒走, 不是他愛工作，是因為孟醒還在這里, 而且這樣幽靜的環境, 挺適合兩人約會的。

    雖然控制室內部還設有監控, 他帶著孟醒去的事事后一定會被發現，少不得被問責, 不過...管它呢。

    溫如嵐是研發團隊的核心，可以說，沒了他, 就沒有如今拯救人類的人造太陽。不是他居功，而是事實如此。政府還得指望他繼續完善和維護人造太陽，除了口頭批評兩句, 又奈何不了他。

    所以他完全不在意什么規章制度，趁著現在沒人，就帶著孟醒進來參觀了。

    雖然沒有安保人員留守，但中央控制室本身配置的幾重防護裝置已經很嚴密了，要確認身份信息，指紋消息，乃至虹膜信息，也就溫如嵐是研究團隊的負責人，權限很高，才能一路暢通無阻。

    在經歷過三道身份驗證之后，中央控制室的大門終于在孟醒面前打開。

    像是孟醒想象中的一樣，控制室里布滿著外界看不到，也看不懂的復雜儀器。儀器前是各種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按鈕，孟醒突然有些手足無措，不敢亂摸也不敢亂碰，就害怕不小心按錯什么按鈕，將這些昂貴且重要的設備給碰壞了。

    與他的無措相比，溫如嵐就隨意多了，他在主控器前的位置坐下，伸手打開休眠中的電腦，在控制室正前方，占了整座墻壁的巨型顯示器于也于同一時刻被點亮了。

    一般的系統在休眠之后再度開啟時，會播放一段系統自帶的開機動畫，眼前的這臺也不例外。

    不過這臺完全由溫如嵐團隊研發的系統的開機動畫卻也跟一般的智能系統不太一樣，它的開機動畫是專門設計過的，開場是一片長達三秒的沒有任何其他色彩的黑幕，孟醒差點以為是死機了，可他繼續看下去，就知道并不是這樣。

    黑幕中突然出現光點，像是從遠方飛掠來，那光點在屏幕上慢慢變大，慢慢變得有棱有角，不再是模糊的光點。

    終于，當光點已經有半個屏幕大時，孟醒看清了那散發著光輝的東西的真正樣子。

    是一只鳥，長著三足，模樣有點像烏鴉的鳥。

    不需要溫如嵐的說明或解釋，一個在各種神話傳說里廣為流傳的名字已經從孟醒心底升起，他也念了出來：“三足金烏...”

    像是在回應他的呼喚，屏幕中的三足金烏發出了一聲嘹亮的啼鳴，這聲啼鳴劃破漫無邊際的黑夜，曾經霸占了整個屏幕的黑幕徹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太陽般炙烈的光。

    也不是太陽般炙烈，因為它本身就是太陽。

    三足金烏在各種神話傳說里，都是太陽的代名詞，相傳古時候天上有十個太陽，那就是十只金烏。這十只金烏都居住在極東的天之涯，靠近東海的那棵扶桑樹上。

    他們每日一輪替，穿越天空，將自己的光熱撒向人間，照耀大地。可周而復始的，這十只金烏覺得這樣有些無聊，便在又一次日出的時間，一起飛上了天空。

    太陽本來象征著溫暖和希望，但當十個太陽一起出現時，就是巨大的災難了。

    大地燃起不滅的大火，動物和草木在大火中被焚燒成焦炭，河流干涸，土地龜裂，儼然一副生靈涂炭的景象。

    而解決這場災難的，是一位名為后裔的英雄，他拿著萬斤的神弓，搭著千斤的利箭，一連射下了九個太陽，也就是九只金烏。

    從此，世上只剩一只金烏了，天上也只有一個太陽，世界恢復了秩序，人們也得以繼續生存。

    這僅僅是神話傳說，神話都是假的，是古時候的人們編造出來的故事。這是一個科學的世界，人們知道太陽并不是金烏，而僅僅是茫茫宇宙中的一顆恒星。

    但有著前兩重世界記憶的溫如嵐知道，在這重世界之外，是有神明存在的，那或許神話也并不僅僅是虛無縹緲的傳說，或許真的存在這樣一種神鳥，身上有太陽般炙烈的光輝。

    不過那到底太遙遠了，即便真的有這樣的神鳥，料想也該待在眾神居住的天界，這個夢境所代表的這一重世界里是不會有的。不然，也不會有眼下太陽即將熄滅的末日了。

    他設計了這段動畫，因為他期盼著，自己親手研發了無數個日夜的人造太陽，能像神話里的金烏一樣，照耀這片冰封的大地。

    同時，他也以此命名。人造太陽僅僅是一個代號，從計劃提上日程開始，他帶領的研究團隊一直在加班加點的工作研發，時間掰成兩半都不夠用，起名字這樣不重要的小事自然是被擱置了，所以這臺機器一直沒有真正定下名字，但溫如嵐最近有了想法。

    “我想叫它‘金烏’。”他看著屏幕上那只定格的三足金烏，也看著這間控制室所控制著的人造太陽。

    孟醒也看著屏幕上的三足金烏，這段動畫做的很精致，三足金烏的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但真正令他移不開眼的不是動畫的精細，而是這只金烏所代表的，希望的光與熱。

    良久，他附和了一聲：“好名字。”

    溫如嵐笑了下，他的作品被喜歡的人認可，自然是十分開心的。他帶孟醒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對方看這段動畫，現在動畫看完了，他又有些不滿足，不滿足于僅僅展示這一段動畫。所以他再此提議道：“你想不想親眼去看看它？”

    “親眼？”孟醒不解，因為人造太陽不就是這座中樞塔嗎？他老早就看過了。

    溫如嵐看穿了他的想法，搖搖頭否定了。

    “跟我來。”他正在興頭上，想要迫不及待的跟孟醒分享自己努力了那么多日的作品，所以直接拉著孟醒就往外走了。

    當然，他也沒忘了跟孟醒解釋，他一邊帶著孟醒繼續往塔頂走，一邊說明：“中樞塔真正的核心部位是塔頂那臺核聚變裝置，下邊都是電力控制裝置，而那臺核聚變裝置體積并不大，你在下邊是看不到的，得真正爬上去才能看到。”

    說話間，他們已經坐著電梯來到了塔頂。

    控制室本來就已經在塔頂了，再往上，就是沒有任何遮擋的露臺了。但這仍然不是真正的塔頂，想要到達真正的頂部，電梯是沒辦法的，得去爬空懸在外的長達二十米的爬梯。

    中樞塔很高，這塔頂的露臺也就比地面更冷一些，溫如嵐做好了準備，他在走出電梯前便和孟醒一起穿上了外套，同時，他還準備了兩副手套。

    他遞了一副手套給孟醒：“爬梯是金屬做的，一直暴露在室外肯定凍的結冰了，戴上這個保暖防滑。”

    孟醒贊了一聲溫如嵐的考慮周到，同時聽話的戴上了手套，待兩人都穿戴好后，溫如嵐繼續在前面帶路。

    中樞塔是近日才建成，按理說，溫如嵐應該從來沒有來過，但溫如嵐卻一副對這里很熟的樣子，在露臺上完全沒有迷路，直接就帶著孟醒到了爬梯的位置。

    他并不猶豫，直接開始攀爬。孟醒緊跟其后，同時，他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室外不比室內，沒有溫暖的暖氣不說，高空中夾雜著冰碴的風在兩人耳旁呼嘯，寒冷又嘈雜。孟醒不由提高了聲音，對著溫如嵐喊道：“你來過這里？”

    溫如嵐同樣喊著回答：“沒有！”

    “那你怎么熟門熟路的？”孟醒又問。

    “因為這都是我設計的，每一個裝置所處的位置，早刻在我腦子里了！”溫如嵐笑著喊道。

    笑容中是難掩的開心。他有前兩個世界的記憶，但這一個世界的記憶同樣有，在8月1日孟醒到來前，他就僅僅是個科學家。人造太陽也好，這座中樞塔和四座輔助塔也好，都是他研究了許久許久的，不是幾天幾個月，是幾百個加班的日夜。

    可以說，在8月1日，想起孟醒前，除了必要的休息，他幾乎將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研究上，眼下，他設想中的藍圖終于成了現實，他怎么能不開心呢。

    更令他開心的是，他可以對孟醒親自展示這一切，展示他半生的成果。

    因為情緒的激動，他爬的很快，快到孟醒忍不住在后邊喊了一句：“慢一點，小心滑！”

    這可是沒有任何防護的百米高空，若是從爬梯上掉下去，那怕是連骨頭都要摔成碎沫了。

    溫如嵐應了一聲，但他并未放慢自己的速度，孟醒說不動他，只得無奈的跟上，同時做好隨時拉住對方的準備。

    幸好，溫如嵐并沒有出什么意外，他爬的雖然快，但也很穩當。

    他率先爬到塔頂后，還轉身回來拉了孟醒一把，孟醒借著他的手，也成功登頂。

    雖然他們攀爬的距離只有二十多米，但是攀巖運動可比什么跑步要耗體力的多，兩人都有些氣喘和體力不支。

    他們坐在塔頂狹窄的平臺上，等體力稍稍回復一點后，溫如嵐再次起身，他在四周找了找，很快找到了目標。

    他指著上方三米遠的地方，示意孟醒去看。

    孟醒跟著看過去，看到了一臺被鑲嵌在塔頂部的黑色機器，這就是“金烏”了。

    金烏是一種神鳥，像是大多數鳥一樣，有曼妙的身形，但這臺“金烏”則純粹是冰冷的機器了，硬邦邦的，毫無美感可言。

    客觀來講，也沒有什么看頭，如果不是知道它的功用，外貌平凡的甚至都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孟醒卻覺得這臺機器很美，不是他的審美走丟了，是因為溫如嵐看著這臺機器的神情很美，于是他便也覺得很美了。

    溫如嵐名義上是想要帶孟醒來親眼看看這臺“金烏”，其實也是他自己想來。像是父母看著自己終于長大的孩子，溫如嵐的神情欣慰又滿足，這臺不起眼的機器里，每一根線路，每一片芯片，都是他的心血。

    光看還不夠，他還跟孟醒描述，描述這臺機器真正啟動時的樣子。

    “核聚變反應后，將產生大量的光熱，‘金烏’將控制這些光熱，并且通過四角的那些輔助塔，讓光熱在城內形成閉合的環流。”

    “就像是真正的太陽那樣，光將無處不在，只要是諾亞城的范圍，即便是距離城中心最遠的地方，地平線也會被‘金烏’的光芒所照亮。”溫如嵐突然轉身，指向城市的邊際，他指著那處視野盡頭的地平線：“就像眼前的這樣......”

    他激動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因為他真的看到了光。

    “金烏”還沒有真正啟動，黑夜里本不該有的光。

    是火光。

    孟醒也看到了，那些在城市邊際，每個方向都燃起的火光，著火了。

    邊界自然不會無故著火，這說明，暴亂開始了。

    第103章

    兩人在百米高的塔頂, 看著這些在城市邊際處燃起的火光愣神。不知道是因為突然加大的風勢，還是內心那股不妙的預感，孟醒突然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