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
南昱望著那身形高大火焰熊熊的麒麟,不知道如何上腳,那麒麟已伏下身軀,似乎在等待南昱騎上去。 這是什么待遇?南昱恍然做夢一般,慢慢走近勾陳,伸手撫了上去,奇怪,那火焰并不燙手,于是小心翼翼的跨了上去,穩穩的騎在麒麟背上,對著漁歌晚說道:“你呢?” 漁歌晚失笑:“你還管我?本尊來去自由,我只是在想,要不讓勾陳一口將這個神經病燒了得了。” 很多時候,事情的走向往往就在一念之間,若是多年后回想起,定會發現當初的很多決定,都會導致不同的結果。 而對于南昱此刻來說,這西月國師雖然綁了他,也開門見山的要說將自己作為要挾天圣的人質,可就目前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還不至于讓南昱動殺心。 “算了吧,他目前還不夠級別去死。”南昱說道。 漁歌晚想了一下,陰森說道:“也好,反正就一筆一劃的事。勾陳快走吧,殿下等急了。” 麒麟躍起,鉆進了一個黑洞之中,南昱慌亂中手無抓處,又不好去揪勾陳的背上的毛,只能將身體伏低爬在它背上:“這是哪里?” “虛空。”麒麟悶聲道,語氣帶著不快。 “這就是虛空?”南昱驚訝四望,真是空啊,一望無際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見:“這就是你們神獸呆的地方?” “虛空是神界,不光神獸。”麒麟道,回首喝了一聲:“抓住我。” “神界!”南昱更加驚訝了:“還有神仙?” 麒麟不語,自顧跑著。 “哎,勾陳兄,你貌似不喜歡我啊?”南昱抓住麒麟背上的毛說道。 麒麟呼哧噴出一口白煙:“主人不該喚我出來,你也不該出現在虛空。” “為何?”南昱問道。 麒麟不答,突然全身燃起烈焰,接著眼前一片光亮出現,緊接著南昱感覺自己被甩了出去,落地一看,似乎又回到了人界某處。 一間簡陋屋子里空無一人,不對,炕上似乎躺著一人,身著紅衣。 南昱呼吸一滯,快步坐到床前,風之夕雙目緊閉,臉色慘白的躺在床上。 南昱:“之夕。” 聽到呼喚,風之夕微微睜眼,看了南昱許久,突然眼睛瞪大,一把抓住南昱的手臂從床上坐起來:“你... ...回來了!”緊接著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南昱心疼莫名,將他的師叔抱住:“我回來了,勾陳帶我回來的,之夕,你怎么樣了?你是不是毒發了?” “我沒事。”風之夕平息了一下呼吸:“你去哪里了?” “這個回頭再說,你先告訴我你的身體什么情況。”南昱急切道。 旁邊一個陰森的聲音傳來:“殿下用招魂符叫我,虛耗了大量內力,加之身體中毒未愈,自然是不好了。”言語中不乏怨氣。 南昱心疼得說不出話來,風之夕中毒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懷,自責和懊悔交錯心中,他就不該來西原參加什么法談會,更不該去見什么許宋,或許都不該去看李滄瀾。風之夕再能裝能忍,他也能感受到此刻他身體的虛弱和蠱毒帶給他的痛苦,無論刀山火海,只要能為他減輕一分,他都立即會去做,可此刻,除了抱著他,竟然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漁歌晚似乎發現了什么異樣,聲音有些遲疑:“南公子,你... ...殿下,你還好嗎?”其實他是想問,殿下,這小子這樣抱你,沒關系嗎? 風之夕顯然留意到了漁歌晚的表情,有些尷尬的推開南昱。南昱回身朝漁歌晚一禮:“多謝!” 漁歌晚愣了一下,慌忙擺手:“南公子客氣,我也只是遵照我家殿下的吩咐行事,對了,南公子為何能看見我?” 南昱對此自然不明:“我不知道。” 漁歌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風之夕,遲疑說道:“莫非,莫非你吃了我家殿下的... ...” 南昱和風之夕齊齊一怔,同時想到了某件事,瞬間腦中畫面豐富。 “莫非你喝了我家殿下的血?”漁歌晚此話一出,倆人莫名的松了口氣,雙雙沉默了一會。 南昱恍悟能看到漁歌晚的陰身是何原因,只是他沒有喝過風之夕的血,而是吃了別的,莫非也有異曲同工之處。 風之夕掩飾住變幻的神色:“此地不宜久留,先回西原與陵光君他們匯合吧。” “可是殿下你的身體... ...”漁歌晚對南昱說道:“南公子可否去找一輛馬車?” “好。”南昱說道“我這就去找。” “你去哪里找,身上可有銀兩?”風之夕問道。 南昱握了一下風之夕的手:“放心吧,我什么都沒有,就是錢多,乖乖等我回來。” 南昱出去后,炕前的漁歌晚才將遮眼的紅扇拿開,再無法對這兩人的曖昧視而不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想說什么就說吧!”風之夕道。 漁歌晚白衣一掀坐在炕上,諂媚說道:“殿下好眼光,這南公子生的好英俊。” 風之夕瞪了他一眼。 漁歌晚慌忙站起躬身:“殿下莫動怒,歌晚只是開個玩笑。”主子的情感私事自然由不得他過問,心里有數就算了,暗自慶幸對那南昱還好沒有無禮之處。 “我體內封印之人,真是你的殿下?”風之夕問道。 “嗯。” “他是什么樣的人?” 漁歌晚不解的看著風之夕:“殿下還是沒有一點記憶嗎?殿下就是殿下,什么你啊他的。” “什么意思?”風之夕不明白。 漁歌晚沉吟片刻:“二十二年前,殿下突然被萬世咒所召,來到陽界,本是為一樁舊事,說是還一個恩情。可我在冥界久等殿下未歸,來到人界四處找尋時,才發現殿下遭重創,還將殿下的魂魄,封印在一個將死的嬰孩身上。” 風之夕沉默了許久:“你是說,師父撿到我的時候,知道我身上有陰煞之氣?” “殿下啊!”漁歌晚有些著急,將扇子收攏:“召一真人就是當初擊殺和封印你的人之一,至于他為何要將你養在神院,歌晚想不明白,還有明明手里有可以將你送回冥界的神木錐,為何遲遲不動手呢?” 風之夕沒有說話,若真如漁歌晚所言,也許是因為師父的善念吧,自己才能茍活至今。 “神鬼二界本就互不侵擾,天地有度,乾坤有法,就是那些凡人喜歡鬧騰,尤其是那些修真門派。”漁歌晚不自然的看了看風之夕:“歌晚無意冒犯殿下,可事實就是如此,哪有那么多妖邪啊,天天嚷著降妖除魔,我看最該除的,就是他們的心魔。我冥界有冥界的規矩和法度,也從不會混亂,被他們這么一攪和,讓殿下白白受了這二十二年的封印之苦,歌晚想起來就生氣。” “在這之前,我是說,我在冥界,是做什么的?”風之夕問道。 漁歌晚手里的扇子差點沒拿穩:“殿下,不是,還沒明白嗎?” 風之夕搖搖頭。 “那先說我吧,幽冥地府森羅殿左丞,掌管冥界生門,就是些幽魂往生輪回之事,另外還有一個右判,負責死門,就是凡人說的鬼門,專門接管登記陽間死去之人,再由經森羅殿審判,該往生往生,該懲戒懲戒。還有無常,陰司,獄司、鬼侍、鬼使... ...總之,和凡間大同小異,只是我們沒有那么復雜,管的也就是生死那點事。” “他呢?”風之夕問道。 “啊?” “我身體里的那個殿下,他負責什么?”風之夕道。 漁歌晚張口愣了一下:“殿下就是冥王啊,冥王夙。殿下是整個幽冥地府之主,掌管著凡人生死。” “原來如此。”風之夕似乎并不驚訝:“難怪了。” “難怪什么?”漁歌晚問。 “沒什么,”風之夕道:“那我再問你,若冥王夙破封印而出,我會如何?” “殿下還不明白嗎,你就是冥王夙,你的樣貌沒變,聲音沒變,當初承載你魂魄的那個嬰孩,早已離魂往生了。不然以一個普通人的□□凡胎,怎么會看得見我,又怎么會有如此異于常人的修為。殿下這二十二年,早已將那rou身凡軀化為己用了。” 風之夕猛的一震:“你是說,我其實已經是個死人?” “只有凡人才會去說死這個字,對于冥界來說,陽間也好,陰界也罷,生于死,只是不同形式的存在而已。就像我現在,殿下看得見我摸得著我,你覺得我是死人還是活人?神鬼界與凡人最大的區別,可能就是凡人太執著于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吧。所以殿下,你沒死。” 風之夕點了點頭,微微嘆了口氣:“冥王夙,... ...夙,風之夕,原來師父是這個意思!” 漁歌晚道:“殿下尚在封印之中,若要久居世間,還得提防神院和東嶺。” 風之夕不置可否,皺眉沉思。 南昱此刻正站在月泉城中一個酒樓前,醉仙居遍布天下,就連西月國也有分店,南昱手里握著一個令牌,猶豫了一下,徑直往柜臺走去。 掌柜端著一副職業笑臉,剛喊出一聲:“客官有何... ...”見到南昱手里一晃而過的令牌,臉色驟然一變,俯下身連忙將他引進了內屋。 “你去東嶺,可是為了神木?”風之夕繼續問道。 漁歌晚點了點頭:“歌晚純屬無奈,只能附身在那久榮身上,只有將東嶺神木盡毀,才能換來殿下無憂。” “可是你讓那陰魅中邪?”風之夕抬眼望著他。 “我這些年苦苦找尋殿下,因殿下氣息被封印,我無處探找,神院陣法森嚴不得進,只能在周圍徘徊,而后又跟隨殿下去了南谷,觀察殿下的日常,凡人自然看不出殿下真身,可妖邪鬼怪,天生就畏懼殿下的陰煞之氣,我也是為了看那陰魅的反應確認殿下身份,才出此下策。”漁歌晚道。 “你與簡萬傾之間有何交易?”風之夕道。 “談不上交易。”漁歌晚站起身來:“他想光復百里皇族,憑一己之力顯然不現實,我借著助他之名,想讓他將那神木毀去,可他以自己非軒轅血脈入不了青木海為借口,一直搪塞推脫,其實就是想利用殿下之力。” “既是如此,你為何還要與他糾纏?”風之夕有些不悅:“他可是二十年前憑萬世咒召喚我之人?” “尚且不知,正因為如此,歌晚才要更加注意他的動向,他手里有威脅殿下的軒轅龍吟劍,又掌管著東嶺,我得看著他。”漁歌晚望著風之夕沉默了一會:“殿下可知南昱的真實身份,我說的不是他皇族的身份。” “我知道。”風之夕說“他是軒轅后人。” “殿下既然知道,為何... ...”漁歌晚急道:“他可是殿下的宿敵啊!只有他能召喚青龍,他可是龍吟劍的宿主,殿下難道不怕他... ...” “他不會。”風之夕淡淡說道。 漁歌晚長嘆了一口氣,抬頭沉思了許久:“殿下變了。” “哦?” “嘿,我多愁善感了一下。”漁歌晚笑了笑:“夙殿下從前,是沒有任何情感的。” “蓮花坡十里尸骨,是我所為嗎?”風之夕突然問道。 漁歌晚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風之夕閉上眼,不再言語,這時,南昱開門進來了。 “之... ...”南昱頓了頓:“師叔,馬車已經備好了。” “嗯,走吧。”風之夕剛起身下炕就被南昱一把抱了起來,臉色有些不自在。 “殿下若是沒什么事,就盡快回南谷吧。”身后的漁歌晚笑著說道。 “嗯,你先去吧,記得不要擅自行事。”風之夕道。 “歌晚明白。”白色身影消失了。 風之夕見到馬車有些吃驚,這么短的時間,他是如何找到如此豪華的一輛馬車的。 南昱將風之夕抱上車后,又小心的替他掩上錦被,在他額頭撫了一下,駕車離開了月泉城往西原宗門而去。路上時不時要停車掀簾進來查看風之夕的狀況,又是摸額頭又是蓋被的,而且每次出去前都會親他一下,要么就是抱一下。 風之夕不勝其擾,見他一臉的緊張和擔憂,又不忍發作。 “我無礙,快些走吧。”風之夕催促道。 “嗯,”南昱道:“馬跑快了會不會顛?” “不會,可以再快些。” “好的,你有什么不適要叫我。”南昱輕輕摸了摸他的臉,繼續去趕車了。 從月泉城到金石鎮,花了半日,夜里南昱將車趕到后院,避開了前門,盡管風之夕說可以自己走,他還是堅持將他抱進了屋內。 “要通知陵光君嗎?”南昱扶風之夕躺下后問道。 “他們此刻應該已經睡下了,先不要驚動其他人。”風之夕交代道:“你替我去俞秋那里一趟”。 南昱離開后,風之夕從床上起來,從行囊中拿出幾瓶藥丸分別服下,又回到床上盤腿而坐,開始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