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侍應生和管家遠遠地站著,海浪一波又一波溫柔反復,白色燭火跳動了一下,亦如葉開此刻被戳破的心。他垂下眼眸。陳又涵無奈地勾了勾唇角,招過管家,讓他把餐桌撤了。 葉開聽蒙了,這些侍應生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布置,玫瑰都是從內島空運過來的。他說:“wait!”注視著陳又涵的眼睛說:“又涵哥哥,我不害怕。……我很喜歡?!?/br> 我只是怕自己太過喜歡。 餐是米其林主廚親自甄選的專屬菜單,一共二十六道料理,主菜是當初評星的橙味煎鱈魚和迷迭香意式烤羊排,整個就餐流程持續了近兩個小時。佐餐酒還是配的莫吉托,雖然不正宗,但這是他的極限了。日暮四沉,鎏金色的黃昏撕裂云層,漸漸把天空涂抹成粉色。他又醉了。 用過餐,兩人沿著沙灘并行,長長的椰林旁是長長連綿的腳印。他們走得很遠,走到那座白色教堂旁。陳又涵手里還握著杯威士忌,冰快化了,成了小小的浮冰。葉開覺得自己就是那浮冰,被陳又涵的掌心焐熱,漸漸融化。 “又涵哥哥,威士忌那么好喝嗎?”他呼出的氣息有蘋果和薄荷的香味,是少年般的干凈。他看著陳又涵的眼睛:“我可以試試嗎?” 陳又涵失笑:“你是不是對自己酒量有什么誤解?” “就一口,一小口,一小小小口。” 陳又涵舉高手:“想都別想?!?/br> 葉開去搶,赤腳踩在沙灘上,手臂伸得筆直。可惜陳又涵身高碾壓,他躲著,輕輕松松就可以讓葉開碰不到杯子,很寵地罵:“你又叛逆期是不是?” 葉開推他胸膛,很吃力地踮起腳:“我就嘗——” 眼睛倏然睜大。 他失去平衡,推著陳又涵,兩人摔在沙灘上,威士忌灑了滿身。 嘴唇貼著陳又涵的唇角,像在親他。 溫的。 還很柔軟。 呼吸灼熱,糾纏著他,有淡淡的酒味。 威士忌…… 葉開驚慌失措地抬起頭,怔愣地說完后半句:“……一口?!?/br> 我真的就嘗一口。 心跳好快。 好快好快好快好快好快。 失去控制了。 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強烈地沖擊著天靈蓋,鼻子酸酸的,怎么會想哭?像聞到了煙火大會嗆人的硝煙味??赡睦镉袩熁?? 炸在他心里了。 夜色是太好的掩護,誰都看不到對方滾動的喉結。 陳又涵聲音都沙啞了:“起來。” 葉開推著他的胸膛,手忙腳亂,聰明勁兒都不見了,腿軟手也軟,一口唇上的威士忌徹底奪走了他的力氣,他又跌倒,跌回陳又涵的懷里。 陳又涵悶哼一聲,徒勞地緊握著威士忌酒杯。 哪還有酒,灑了自己滿身,香味縈繞在鼻尖,他千杯不倒,可此刻聞著酒香就神志不清。 葉開傻乎乎地說:“又涵哥哥,你心跳好快?!?/br> 陳又涵全身都緊繃著,襯衫下的胸肌、腰腹肌rou,甚至肩背手臂無一不在用力。 夜色下,他看不清表情。 葉開就伏在他身上,兩人臉對著臉,呼吸交聞,鼻尖幾乎碰到一起。 陳又涵不敢輕舉妄動,葉開卻著了魔,心已經不在胸腔里,在海里了,在浪里了,在輕柔地循環往復,一波又一波推著他,推著他藏了那么久的喜歡。他攥著陳又涵的襯衫前襟,慢慢地低下了頭—— “小開!” 陳又涵狼狽而匆忙地推開他。那么用力,葉開被摔得疼了,聽到陳又涵生硬地說:“你醉了?!?/br> 葉開怔愣,迷茫,半坐著,手捂著腦袋,心里的煙花消失了,只留下硫磺的味道和滿地紅紅的碎屑。 啪嗒。 左眼莫名其妙流了眼淚,滴在沙子上,洇成一個暗色的小圓點。但就是那一滴。這應該算不上哭。葉開低聲說:“你緊張什么,我又不是要親你?!?/br> 眼前出現一只手。 他握住,陳又涵把他拉起身,幫他拍著后背的沙子,聲音溫柔而尋常:“對不起,是我反應太大。是不是很疼?” 葉開搖搖頭:“不疼?!?/br> 又說:“又涵哥哥,對不起,我其實就是想親你?!?/br> 拍沙子的手停住,陳又涵猝不及防地抬起頭:“你說什么?” 葉開又說:“我亂說的,我騙你的,我逗你玩兒?!?/br> 又抱住陳又涵,雙手圈著他的脖頸,在他臉頰親了一口,唇瓣軟軟地貼著陳又涵的腮,一觸即分。腳尖踮起,他說:“如果沒有jiejie,我就喜歡你?!?/br> 跑了。 撩完就跑遠了。 風鼓起他的t恤,身后是一串淺淺的腳印。他跑出百十米,扶住膝蓋氣喘吁吁,一邊喘一邊笑,劉海遮住他的雙眼。那里面其實都是星星,很快樂的,像在天幕浮游的星星。 “又涵哥哥——”他轉過身,沖陳又涵用盡力氣大喊。 可海浪聲太大了,聲音遞不到陳又涵耳朵里,便消散在了風中。 “我——好——喜——歡——你——!” 香港西灣的沙灘上,被海浪卷走的秘密。 斐濟南太平洋的孤島上,被海風懶懶地吹散的秘密。 我十七歲的秘密,我喜歡你。 因為郵件里寫了是蜜月,所以酒店安排的便是honeymoon suit,一百八十多平的面積只有主臥,白色地中海垂紗大床,出門便是橫貫十米的無邊泳池,正對面是一望無際的海洋。晚上有浮游生物,綠瑩瑩的在海水里沉浮。 葉開又失眠。 陳又涵臨時讓酒店加床,但又不睡,一個人在外面游泳。 水聲有規律地輕響,攪動水面的月光。 葉開下床換上泳褲,在池邊坐下,小腿撥弄著水,嘴里啃蘋果。在月光下,他像個無憂無慮的小王子。他的玫瑰在游泳,小王子揶揄他:“大半夜不睡覺是要當菲爾普斯嗎?” 陳又涵從水里出來,水珠順著他上仰的脖頸匯入鎖骨繼而向下。他面色不虞地抹了把臉問:“你怎么還沒睡?” 葉開輕描淡寫地說:“有點尷尬。” 陳又涵無語,撩是你撩的,親是你親的,他一血氣方剛的成年人都被逼得大半夜出來游泳了,你尷尬?我他媽。 葉開扔掉蘋果核:“我都說了不能跟你吃飯。” “怪我?” “又是蜜月房又是米其林又是蠟燭又是玫瑰,我要是個女的都能當場嫁給你?!彼p盈地滑入水中,像一尾魚:“幸虧我是個男的。” 自說自話的本領挺強,陳又涵氣笑了:“那你說什么狗屁喜歡?” “哎呀,”葉開抹了把濕發,漫不經心地說:“氣氛到了情不自禁秀了一把,對不起,讓你為難了?!?/br> 有點想罵人。 “你不會愛上我吧?”他故意像很為難般地問,朝他星球上那唯一一朵玫瑰游去,又在他身邊鉆出水面。年輕瘦削的臉在月光下有一種夢幻般的剔透感,眼神很平靜,沒了白天的懵懂倉皇。 陳又涵聲音冷酷:“愛,已經愛上了,死去活來,你負責吧。” 他轉身上岸,水珠順著他脊背的肌理往下流淌。葉開抿了抿唇角:“那我得考慮考慮,畢竟jiejie也不錯?!?/br> 躺椅上墊著白毛巾,他坐下,點燃一根煙,深吸了一口,淡漠地罵道:“你挑白菜呢?” 煙霧中,葉開不回答他,游了兩個來回。他姿態漂亮輕盈,真的像一尾魚,最優雅的那種。 兩個來回,煙燃到了盡頭。 葉開借著水的浮力輕松上岸,撿起浴巾擦了擦頭發,笑道:“還有半年十八,又涵哥哥,十八歲可以談戀愛吧?” 這問題當初花市問過。 陳又涵罵他早戀,讓他去找瞿嘉討打去。 這會兒他不了。 他起身走向葉開,指間夾著煙。好高,挨得極近,氣勢迫人,眼底壓著侵略性。冷冷地吁出一口煙,他抬手扣住葉開的濕發,俯身在他耳邊道:“跟我可以?!?/br> 第34章 陳又涵說完這一句便直起了身, 默不作聲地看著葉開全身僵硬緊繃手足無措。 葉開偏過頭, 抬眸, 是受了驚的眼神。 潮濕的, 像幽暗森林里溪邊的青苔。 “你這么看著我, 我會想親你?!?/br> 話那么繾綣, 但神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嘴里叼著煙, 半瞇著眼,有點桀驁, 像是調戲賣酒小妹的黑老大。 葉開年輕的身體上下緊繃, 他揣摩不透陳又涵的心思, 是在調侃他嗎? 與陳又涵的曖昧就像是一輛超高速的列車,兩側風景極美,可他知道,前方就是懸崖, 軌道也是錯誤的, 他不是高空墜落, 就是粉身碎骨。 那些似是而非的話,那些藏著曖昧心思的動作,陳又涵看出來了嗎?所以他在取笑他? 陳又涵笑了一聲,懶洋洋地說:“我亂說的,我騙你的,我逗你玩兒?!?/br> 怎么這么耳熟?葉開狐疑,恍然大悟,一口氣窒在胸口:“陳又涵!你干嗎學我!” 陳又涵一手搭著他肩, 笑得低下了頭,煙在指尖都夾不?。骸氨涣昧撕檬軉??” 看這眥睚必報的。葉開委屈,心想這不一樣,你又不喜歡我我當然隨便撩,我喜歡你你還撩,你犯法。可陳又涵又不知道自己喜歡他——一團亂賬。他低垂下眼眸,從剛才就失速的心跳還未緩過來,只是很冤地增添了一絲失落和難受。 “不好受是嗎?”陳又涵扣住他下巴。與其說是輕佻,不如還是霸道多一點。他就著月光端詳,看葉開咬著牙氣得要死地拉著臉瞪他,唇角勾了勾,指腹從他唇上輕輕擦過:“說了再這么看就親了——” 微側過腦袋低下頭,嘴唇與葉開的只有零點零一毫米的距離。 眼睛倏然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