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陳又涵抓起毯子,臉色有點臭。 葉開很懂事地說:“又涵哥哥,其實我們可以睡一張床,我睡覺很老實的,不會亂動?!币婈愑趾瓫]吭聲,他又說:“你明天還要工作,一直睡沙發的話會休息不好?!标愑趾詻]吭聲,他以退為進:“你不會嫌棄我吧?那我明天回家好了。” 陳又涵摔下毯子,揉著肩胛骨罵罵咧咧地跟他進臥室。 半邊床下陷的感覺很明顯,前所未有地深刻傳遞出陳又涵躺在他身邊的事實。葉開半邊身體緊繃,好像肌rou和神經都忘了如何放松了。 這么高的樓層聽不到深夜的車聲,可他耳邊總響起車輪劃過柏油路面的刷刷聲,在路燈的照射下,馬路是明黃色的,可能還會有一點樹影,如果起風了,影子便會晃動—— “又涵哥哥?” 他輕聲。 回應他的只有綿長深沉的呼吸。 睡著了。 他小心翼翼地挪過去,一點,再一點。陳又涵側身而臥,他從背后輕輕擁抱住他。 屏著呼吸的,怕吵醒,怕被當場抓包,怕這點無法說出口的愛慕會被當事人嚴詞拒絕。 牙齒都咬著,后牙槽緊緊的,但意識里也察覺不到酸。他哪有空注意這些細節,否則便會發現自己渾身都僵硬得像機器人,只有心是活的,眼睛是亮的,嗅覺在運轉,不知道是陳又涵還是他的橙花香,很淡地彌漫在夜晚的空氣中。 陳又涵的呼吸毫無變化。 攏著他的那只手終于漸漸松弛,神經和肌rou都找到了放松的方法,慵懶了,懈怠了,手臂的重量舍得壓在陳又涵的腰間,骨頭里后知后覺地彌漫出一股無法招架的困倦。是麻的。 葉開擁著他,用氣聲嘟囔著說:“什么jiejie,白癡。” 第32章 (二更) 第二天周一, 上午開例會時顧岫覺得陳總裁心情不錯, 公關部完成了通稿投放, 總結報告在顧岫看來是有點瑕疵的, 但陳又涵居然沒罵人, 只讓鄭決帆回去再細化細化。 開完例會陳又涵把他單獨叫進辦公室, 提出要給他加薪。 顧岫瞬間覺得被雷劈中——不是, 是被驚喜的雷劈中。好運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他心里閃過這個念頭, 聽到陳又涵說出后半句:“能者多勞, 我休假一星期, 由你主持工作。” ——媽的,真的是龍卷風,轉眼就消失不見的那種。 給資本家打工能有什么辦法,但是想想一百五十多萬的年薪還是很香的。顧岫硬生生咽下這口惡氣, 忍辱負重地說:“謝謝老板!” 一上午都在交接工作中度過, 陳又涵忙得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 回到家里時嗓子都疼得冒煙。葉開倒時差剛醒,一看表,下午一點。他睡得迷糊,抓了兩把亂七八糟的頭發,站在地上茫然三秒才想起來這里是陳又涵的家,而且他昨晚上還跟人同床共枕了,還偷偷抱了他——雖然也就很慫地抱了五秒吧,但意識一觸及此, 便迅速清醒回爐。后知后覺地有點害臊,他脫掉t恤,決定先去沖個涼。 衣服都在衣帽間,他光著上身,手里拎個白t,神態很慵懶,接著就跟西裝革履的陳又涵撞了個正著。 困頓的雙眼立刻睜大,葉開嚇得一激靈:“你怎么回來了?” 陳又涵懶洋洋地吹了聲口哨:“靚仔,身材不錯?!?/br> 穿衣服的手都有點急,頭發往領口一套更亂了,到底長得好看,持靚行兇,一股少年氣要把午后盛夏的陽光都給比下去。他兇巴巴且很拗口地說:“非禮勿視!” 只惹得陳又涵笑。 他今天穿得正式,氣勢迫人,襯衣和西服本就是量身定做的,一穿上只顯得哪兒都透著利落。他進衣帽間,葉開不自覺跟著去,看他慢條斯理脫下西服,露出被襯衫包裹的身體,肩寬背闊,勁瘦有力,荷爾蒙沒地兒撒,全跑進了葉開的心里。又看他半抬著手摘下腕表和袖扣,一回頭,似笑非笑地問:“喂,這誰家的傻兒子?” 葉開眼神一動,很兇地收回視線,但耳朵有點紅。不知道為什么,他想起葉征下班時,瞿嘉等在家里的樣子。 陳又涵摘下領帶,開始解扣子,到了第三顆時停住,嘴角噙著的那抹笑無奈而意味深長:“還看啊?非禮勿視不懂嗎?” 葉開轉身走掉。 恒溫恒濕的高級公寓,他心慌氣短。 而且還有點口干舌燥。 陳又涵換了t恤出來,從冰箱里拿水,順帶扔給了葉開一瓶。潤過嗓子,他閑聊般地問:“有時間的話,你想和那個jiejie去干什么?” 葉開張了張嘴,懵懂地說:“沒想好,就是想跟他待在一起?!?/br> 陳又涵嘖嘖嘖:“葉開,你完了,你居然這么喜歡他?!?/br> 葉開惱羞成怒:“你有意見?” “沒意見,特別好,回頭給你們送一個百年好合。” 葉開被逗得心情沮喪,不知道陳又涵為什么會如此無動于衷,而且隱約還有點高興。他明明想看的是他吃醋生氣躁怒,實在不行,陰陽怪氣兩句也可以。 陳又涵見他捏著瓶子赤腳站著,瘦削的一個人在這灰調的客廳里竟顯得孤獨。他心里驀地心疼,對葉開說:“小開,分一點喜歡給我?!?/br> 葉開猝不及防地抬眸,眼里有驚喜的光芒,一閃即逝,像一顆星星。星星太亮了,他不得不垂眸,掩蓋住自己的心思,嘀咕說:“我喜歡你干什么。” 陳又涵語氣溫柔下來,但還是很漫不經心,好像隨口一說:“你這么喜歡他,我有點嫉妒?!?/br> 心里的疙瘩解開了,好像化了水,消失得無聲無息。葉開翹了翹唇角。 “關愛一下你可憐的又涵哥哥吧?!彼^續裝大尾巴狼,“前段時間犯了個嚴重錯誤,今天被停職停薪了?!?/br> 葉開:“……?。俊?/br> 他那模樣以假亂真,葉開傻乎乎地走進圈套,問:“那怎么辦?” “休個假吧?!?/br> “……可以嗎?”高中生表示很懷疑。 一般成年人犯了錯當然不可以度假。 但陳總裁不是一般成年人,畢竟停了千萬年薪的職家里還有幾百億的礦要繼承。 “可以?!彼V定地說,沒皮沒臉地賣慘:“反正那個jiejie那么忙,你陪陪我。” 驚喜來得猝不及防,葉開被砸蒙了,腦袋暈暈乎乎的,周圍的空氣變成了氣泡,美麗,夢幻,五彩斑斕,令他難以呼吸。他消試探著問:“……你想去哪里?” 陳又涵思索了一下才說:“斐濟吧?!?/br> 實際上連酒店都訂好了。 葉開跑向他,頭發亂翹,嘴角也亂翹:“真的?” 他一直想去斐濟,高空跳傘、船潛、跳島游。 陳又涵不正面回答他,而是說:“去收拾行李吧。” 頭等艙寬敞安靜溫度舒適,ipad上是最新下載下來的攻略,簡介第一段赫然寫著:全球十大最美蜜月圣地。 葉開:“……” 他最近飛得有點多,時差亂七八糟,看著看著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等醒來時身上蓋著毯子。他沒動靜,只是睜開了眼,看到陳又涵打開了筆記本,在上面看ppt。忍不住出聲:“又涵哥哥,你不是說停職了嗎?” 陳又涵劃拉觸控板的手停下,輕描淡寫地說:“……無聊了。” 你們成年人無聊了的消遣是看建筑方案嗎?不是很懂。但高中生也有高中生的要務,他從背包里摸索一陣,赫然掏出一本數學暑假作業、一沓稿紙和兩只筆,無情地說:“行吧,那你無聊吧,我先寫作業了?!?/br> 然后就帶上了airpods,開啟降噪。 陳又涵:“……” 空姐服務兩次,全程看到他倆各自埋頭沉浸在工作中,一個面色不虞做批注,好像隨時都在罵人傻逼的邊緣,一個眉頭微蹙算代數,似乎完全遨游在了數學的魅力海洋中。倆人像出差像考察像公務,就是不像去度假。 最后一次餐酒服務,精巧的托盤里立著陳又涵要求的威士忌,旁邊是一張精致的香檳色卡片??战阈Φ妹髅墓郧?,眼神楚楚動人,含著欲語還休的曖昧,陳又涵端起酒杯,對葉開說:“寶寶,我在蜜月房里給你準備了驚喜?!?/br> 空姐:“……” 葉開懵懂地抬起頭,手里還握著筆,小桌板上攤著作業本,算式列了半面,他像個三好學生一般單純:“?。俊?/br> 他杯子里裝的是樸實無華健康低糖的鮮榨橙汁,陳又涵忍著笑跟他輕輕碰了碰杯,一聲清脆的玻璃聲后:“我會一直愛你?!?/br> 葉開:“……???” 空姐笑容凝固在臉上,葉開從善如流地說:“我也愛你,哥哥?!?/br> 從背影中也可以解讀出對方壓抑著的怒氣,陳又涵忍著笑,飲盡威士忌。葉開也笑,他沒那么好忍耐力,笑得喘不上氣,又不能出聲,憋得太辛苦了,只能去掐陳又涵。等晚上游泳時才發現把他腰都給掐青了。 飛機降落南迪國際機場,換乘酒店的直升機。近半個小時的半高空飛行,飛機翱翔俯瞰南太平洋蔚藍如寶石的寬闊海面,停留在一座奢華私人島嶼上。 這是一座僅允許同時接待三組游客的頂級度假村,兩名頂級米其林大廚,八名專屬私人英國管家團隊,二十四小時待命配備船長的白色雙層豪華游艇,以及廣袤的十八洞高爾夫球場。 三組游客也嫌多,陳又涵包了全島。 但如果沒游客,他覺得葉開會懷疑他的用心,所以給酒店的郵件里如此彬彬有禮地要求:請閣下聘請兩對外籍工作人員全程入住,并請其每天保持三至五次的出現頻率,如閣下允許,鄙人將不甚感謝。 英文的,顧岫寫的。一邊寫一邊罵,回頭就在網上下單了《資本論》、《論持久戰》、《從這里讀懂馬列》。 收到信件的酒店覺得匪夷所思,但畢竟是專業的,一頭霧水也不妨礙欣然應允。 ……同時覺得這富豪可能是個傻子。 葉開下飛機時覺得頭暈,藍色的海、白色的沙灘、連綿的綠茵都讓他眼睛不夠用,螺旋槳的聲音在耳邊和著風鼓蕩。陳又涵握住他的手,發現他體溫很低,便順理成章地沒有松手。 英國管家帶著團隊在停機坪前迎接他們,船長也在,穿著白色雙排扣船長制服,是個很高大的德國人。 兩人牽著走進,管家用英文致歡迎詞,紳士而優雅地說:“祝你們度過一個美妙浪漫的蜜月之旅?!?/br> 葉開心里一顫,眼神幾乎受驚了,這么多人都誤會,全部都用羨慕祝福的眼光注視著他。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可陳又涵握著他的手,仿佛沒聽懂似地說:“謝謝,我很期待?!?/br> 葉開下意識地轉頭看他,陳又涵英俊的臉上是很恰到好處的溫柔,他低聲說:“幫個忙,顧岫寫錯了。” 第33章 晚飯安排在白沙灘上。 西式長餐桌, 白桌布, 莫蘭迪粉的餐墊, 鎏金色刀叉配寶藍色細骨瓷描金餐具, 水晶雕花剔透高腳杯, 淡色玫瑰與綠葉從桌尾迤邐垂下, 藤蘿合著海風搖晃, 插著法國蘆葦的古董花瓶靠在一角。香檳金的竹節椅扎著透明白紗,與海邊的純白玻璃三角教堂相得益彰。燈像星星, 和玫瑰、仿冰塊水晶一起盛在巨大的玻璃罐中, 像一個被冰封的迷你星球。 葉開遠遠地看到, 腳步停下了,很狐疑地說:“又涵哥哥,他們真的以為我們是來度蜜月的吧?” 陳又涵也覺得有點過,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 罵道:“回去就停顧岫的職!” 葉開扭頭想溜:“我好像也不是很餓……” 陳又涵一把抓住他胳膊:“你跑什么?” 葉開眼神亂飄, 好像被這溫柔的海風吹散了:“我、我害怕!” 高中生心似那海底針, 陳又涵撈不著,費解地問:“你怕什么?” 那怎么說得出口?怕氣氛太曖昧他的心跳失速,怕燈光太溫柔他的眼神會不舍得移開,怕玫瑰太美他食不知味,怕陳又涵的目光、聲音、氣息讓他的秘密無處可逃就此暴露于南太平洋的夜風中。 陳又涵什么都懂,但不放過他,把他拉到身前,眼神挨得更近, 路燈的光暈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他慢條斯理地問:“你到底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