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梳攏
知曉自己對李珃動了情,楚綰卻并不開懷。 錯了時機。 殿下的愛是克制而隱忍的,從未逼迫過要她回應。那日問她“可有改觀”,被拒了也僅是沉默著走了。 回想當日,讓人不禁嘆氣。 若殿下嘴上強硬些,如強要她身子時一般堅決,逼問逼問,興許她情急之下,能早點勘清自己的心意。 只是……李珃到底是喜歡陳康,還是別的什么? 冷靜了數日,總覺事實非眼見那般順理成章。殿下如若心矚陳康,又怎能待她情真意切,那份恩與愛直觸人心,如此逼真? 君心難測。 現下出了宮,恐再難與她問清。 難道便要就此錯過,遺憾終身? “楚綰,你……想清楚了?”老鴇心疼地看著她,慎重道:“這一步邁出去,再是回不了頭。” 楚綰于妝奩前一面插上珠釵,一面緩緩道:“嬤嬤便按我說的辦。有多大辦多大,必要人盡皆知,街知巷聞。” “這……”老鴇仍是猶豫。 尋常清倌有自愿梳攏[1]的,老鴇大多喜樂得合不攏嘴。唯滿春院的嬤嬤待這些清倌是打心眼兒里的愛惜。 以楚綰姿容,若肯賣身,必為院子增收不少,但以楚綰才情,犯不著干這下等娼妓的事。嬤嬤愛財,也惜才,眼下楚綰竟主動來與她說要作紅倌[2],嬤嬤第一念頭便是不想令她“出嫁”[3],這樣好的姑娘,何苦糟踐自己。 楚綰于銅鏡里回看了她一眼,既寬慰又決然地道:“嬤嬤去吧。” 叁伏天,一年之中最熱的氣節。 李珃原是行過及笄禮后才遷府,這些日子已逐漸在將香室與酒窖轉移。 烈烈日曬,自皇宮而出的美酒香薰一車車送入瑞嘉公主府,蟬聯往復,絡繹不絕。 車水馬龍,人頭攢動,跟前這般熙囔的情境,公主的心思卻已飛到九霄云外。 說好不再管她,任她海闊天空自由飛,卻忍不禁下令探查她的去向。 一得知她不僅沒回北合,且又回了滿春院,李珃差點跑去罵她。 她不是一直等著與陳康成親嗎?放她自由了,竟還如此不自愛,又跑去做妓! 然而沒幾日,都尉又稟告,楚綰將于滿春院“出嫁”。李珃聽罷,一股熊熊怒火燒上心頭,連帶著雙目也跳躍出火苗。 那個女人在搞什么鬼?是做妓做上癮?賣藝不止,還打上賣身的心思! “何時開始?”李珃瞪著他,幾乎咬牙切齒。 都尉被她銳火的雙眸看得垂下眉眼,謹小慎微道:“本月十五,戍時開場。” 十五…… “今日是初幾來著?”李珃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馬,似是不經意問起。 柳蕓臻道:“今日是十五,月滿人圓日。” 今日便是十五…… 不知公主為何問及日子,柳蕓蓁只疑惑道:“殿下,何須急著出宮?”站了一會兒,額上已沁出汗珠,臉兒也被曬得紅撲撲,手中握的紙傘又往李珃頭頂上方挪了挪。 大正午的,殿下千金之軀,這般直挺挺立在屋外,也不找個陰處避著點,真叫人憂心。往后她獨自在宮外,身旁連個能說貼己話的都沒有,奴婢再堪用,到底身份有別,誰又能將殿下體貼入微地照顧。 才想著,就見一道汗水順著她的腮頰流下。柳蕓臻嘆了口氣,捏著紗巾替她輕柔擦拭。 舊朝及笄的公主,留在宮中直至出嫁的比比皆是。殿下即使過了中秋,武帝也不會當真急著將自己的親兒趕出宮。她這般急著出宮開府,又是為何? “殿下,先回屋里頭避著吧。管事的打點完,會遞單子來給您過目。” 李珃似是被她的話引回了神,握了握臉側的小手,卻顧左而言他:“今日你隨本宮留在府內過夜。” 急于出宮,是鳳陽宮處處皆有楚綰的影子。 用膳時想她,點香時想她,釀酒時想她,臥榻時想她,連看到宮人也想起這人曾跟過她……再這樣下去,她猴年馬月能忘了她。 既然楚綰今夜梳攏,那公主也可今夜找人來梳攏。 自殿下帶女子入宮,久未將她傳召,突然提及親昵之事,柳蕓蓁面色一赫,吶吶道:“太樂署那處……” “喚小福子去替你告假就是。”說著,以食指指尖點了點她的手背,爾后轉身入府。 柳蕓蓁會意,跟在她身后。 白日宣yin,荒誕無稽。出了宮的公主更是無人能管制,怎么快活怎么來。 屋外驕陽似火,房內yuhuo蔓延,榻下羅衫凌亂地散了一地,榻上女子嬌柔的嚶嚀漸起。 本該激情纏綿,李珃卻在臨入花叢前退下身,一臉陰鷙。 柳蕓蓁的吟哦喘息,使得李珃愈加憶起楚綰動情時的情狀,那一幕幕讓人愈發痛苦。 說好要忘了她,為何想的、念的皆是她? 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心里都是她的時候與別人歡好。 不是她的聲音,不是她的味道,不是她的曲線,不是她的觸感。不是她…… 而真正的她,今晚便要這樣衣衫盡褪,與人交纏歡愛,讓人一遍又一遍親吻,一次又一次進入她的身體? 她當真人盡可夫? 注: [1]梳攏:指妓女第一次接客伴宿。妓院中處女只梳辮,接客后梳髻,稱“梳攏”。 [2]紅倌:也稱為“渾倌”,是清倌的反義詞。清倌是賣藝不賣身或尚未接客的妓女;紅倌即賣身并可留客住宿的妓女。 [3]出嫁:老鴇v妓女相當于是mamav女兒的關系,妓女賣初夜,對mama來說是女兒“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