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這片桃花林傳聞是老燕王為姒太后種下的。可也只是傳聞而已,畢竟老燕王在世時,向來風流多情,又多在戰場上...... 桃花花瓣灼灼盛開。 燕昭坐在輪椅上,穿一身白衣,雙腿蓋著棉毯。他不似燕人男子般將長發結成小辮,而是用一根寬帶綁起發尾,風吹便見他的發絲與花瓣纏繞在一處。 他手中拿著竹笛,殘聲不絕,五官秀美,略顯孱弱,許是因為坐著輪椅的緣故,竟覺得他沒有半分燕人的粗狂,反倒是透著股清雅氣。 聽到腳步聲,他并未睜眼,只將笛聲停下,淡聲道:“出去。” 李嬌并未離開,反倒是歪頭打量著站在一側的屠刀。 高壯的男人早已經將大刀□□,目光狠厲的瞪著她,粗聲:“這里是二王子的地方,莫要擾了他!” 李嬌的眼睛亮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笑笑。 當日在面館中,她便瞧見了那伙計脖子處有一塊刀疤,方才屠刀腳步匆匆從身側走過時,她正巧抬眼,讓她給看到了。 此時再聽到他的聲音,便確定了下來。 男人當日雖然易了面容改了聲音,可是身形改變不了,便是聲音能聽出相似來。 李嬌伸手折下一枝桃花,臉上漫開笑意,“見這里桃花開的好看,無意打擾二王子,我這便離開。” 她現在心情好了起來,因為知道了當日是誰刺殺的他們。 若是只燕寒時一人受傷也就罷了,偏偏那行人害的她渾身臟兮兮的,味道臭的她難受了許久。 自然是要記仇的。 她的聲音帶笑,嬌嬌滴滴的。比林中的桃花還要吸引人,燕昭將輪椅轉向,看向李嬌,“姑娘是李國公主,”他一頓,唇角稍勾起,“李嬌?” 李嬌上前一步,“正是。”她的目光澄澈,如春日江水,既暖又美,“這笛聲低沉哀怨,王子也有煩心事嗎?” “自然是有的。既然生在世上,何人沒有煩心事呢。” 燕昭笑了幾聲,聲音溫和,如他的目光般,溫溫柔柔的,能夠讓人放下心中的防備,只沉浸在他含情的雙眸中。 他伸手接住一片桃花瓣,而后道:“母親自嫁給父王,便再也沒有離開過這座王宮。我又是她唯一的孩子,如今雙腿已殘,她心中難免抑郁,若是今日說了什么話,公主只聽聽就罷了,莫要當真。” “嗯,”她應了一聲,抬眼便見眼前有株桃花開的皆好,便踮腳去摘,忽聽一側的桂香大喊了一聲:“——大王!” 她側頭看過去,便見燕寒時正大步跑來,一時慌神,腳崴了下。 燕昭早已上前將她抱住,低聲道:“公主小心些。”隨后吩咐屠刀將那株桃花摘下來,遞到李嬌的手中,輕笑道:“公主想要,吩咐一聲便是。” 第32章 三十二朵嬌花 桃花灼灼盛放, 映照在燕昭眼底。 他如同畫中走出的人,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只虛攬了李嬌下, 待她站穩這才將手松開。 “王兄最容不得二心之人,這幾日王庭眾人被他捉拿了大半去,”燕昭輕搖了幾下頭,“亂世之中,強者為王。李國于他來說不過螻蟻一般, 但王兄卻將公主帶來燕國, 只是以質女的名義好生招待著, 著實情深。” 他的語調溫柔, 目光一直落在李嬌的臉上。 李嬌面露疑惑,“為何要跟我說這些?”她瞥了眼燕昭身后的屠刀,后退一步,將方才被男人碰到的地方用帕子掃了幾下。 燕昭抬眸看向大步朝這里走來的燕寒時, 慢聲道:“他是我的王兄。可公主似乎對他并沒有絲毫的情誼,只王兄一人苦戀著,所以提醒公主一句。” “提醒我?”李嬌將手中的桃花扔掉, 一腳踩在了上面, “王子倒是兄弟情深, 若真是想對他好,便該好好的待在府中,莫要亂竄。” 她已經知道了, 當日刺殺之人便是燕昭身旁的近衛屠刀,本以為燕昭這雙腿也是假殘,可方才跌倒,手下扶著的卻是空蕩蕩的。 燕昭按住屠刀將要抽刀的手, 并不理會她話中的諷刺,始終笑的溫柔,道:“只是與公主說一句,莫要辜負了王兄的一腔真心。” ......一腔真心? 燕寒時上前來時,就見李嬌站在桃花樹下,凝眸。他順著視線看過去,只看到燕昭的背影,心下忽然一澀。 方才他聽聞消息趕來,便見到兩人站在桃花林中,桃花爛漫灑在兩人的周圍,女人嬌媚男人俊美,好一對郎才女貌。 他的腳步生生的停頓住,想要往前去可又害怕。 燕昭的母家是貴族出身,從小又受到極好的教育,與燕寒時雖是同父異母,可過往卻是天差地別。 燕寒時自生來便在泥沼里掙扎,除了一身的蠻力再無其他,自坐上王位后,他越發的覺得自己低微,雖坐在高位上,雖眾人皆懼怕他。 可是那僅僅是懼怕,而非信服。 他身邊亦無可信之人,只能自己一人摸索著,行事便越發的暴虐。自登上王位后,成晚的睡不著覺。 可是昨夜,是他在燕王宮睡的第一個好覺,也是他在燕王宮第一次沒有發瘋的雷雨夜。 他想要將公主牢牢的攥在身邊,幾年前便是如此,可那也只是他的一廂情愿。 他曾一度以為,他是恨李嬌的。 可是每每見到她,總是期盼她能朝著自己笑一下,只要她笑一下,他心中的怒火仇怨便悉數退盡。 即使知道她隨自己來燕國,只是迫不得已,可心中也時常歡喜,雖然他百般不愿意承認,但確是事實—— 李嬌早已經占據了他的整顆心,在他還未意識到時。 “公主怎么站在這里?”他大步上前,假裝并未看到方才的一幕,柔聲問道:“今日去芳華宮,姒太后可有為難你?” 李嬌搖頭,將視線收回。 男人跑的急了些,額頭沁出汗珠來,從臉闊滑下,林中本來風涼,但他一來,一股熱氣便撲在臉上。他跟初見時并無兩樣,只眼中的光點多了些,望著女人時,似藏著千言萬語,又好像什么話也沒有。 “姒太后倒是沒有難為我,只不過,我將她給得罪了,”她的語氣有些苦惱,輕皺著眉頭,忽又問道:“若是姒太后要對付我,大王會保護我嗎?” 燕寒時早已脫口而出:“自然會!公主既然來了燕國,我便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了你去。你要是有不開心的事情,盡管與我說,”他頓了下,小心試探道:“公主若是害怕了,我的懷抱永遠為公主而留。” 他的眼窩深,黑眸深邃,眼中抑著一片熾熱的光,視線凝在李嬌的臉上時,便顯得格外的認真。 他從未與人說過這樣的話,可方才那景象將他深深的刺激到了。 即使只是李嬌磕倒,燕昭隨手一扶,可是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的畫面深深的刺激了他的內心。 他仿佛又回到了在李國當質子的那年,他被當成奴隸,只得跟在公主的身后,亦步亦趨,渴盼她能與自己多說一句話,多待一會兒...... “誰、誰要你的懷抱?!” 李嬌本就是聽了燕昭的話,試探一下他而已。 再說,她本就是被男人昨夜可憐的模樣給蠱惑了心神,這才不愿與姒太后周旋,又聽燕昭說什么不要辜負了他的真心,腦袋發熱才問出了方才那句話來說。 怎會想到,他突然來一句這般直白的話?! 李嬌轉身就走,毫不理會跟在身后的男人。 待回了金鳳殿,她吩咐宮人將熱水準備好,在木桶里泡了許久,等出來時,就見燕寒時正坐在屋里,見她出來了,道:“你好了。” 李嬌剛從木桶出來,頭發還是濕的。她不喜歡被旁人碰,正拿著棉帕攪自己的濕發,抬眼便看見了燕寒時,一時愣在了殿外。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今天的男人奇怪的很,像是有話與自己說,偏偏那話是她不想聽的。 “還請大王移步,”她現在衣衫不整,即使之前在破廟中見過對方狼狽的模樣,但現在畢竟是在王宮中,且李嬌察覺到男人灼灼的目光,下意識的想要疏離。 “有何好移步的。” 燕寒時走上前,絲毫沒有察覺到李嬌的抗拒,只將她帶到了案桌旁,隨后將她裹在發上的棉帕摘下,仔細的攪了起來。 他的雙手向來是舞刀弄棒,這是第一次為女人攪發,生怕自己的力道大了將她弄疼,動作輕輕的,就連一向狠厲的面容也帶上了些柔和。 “姒太后并不如表面看起來那般,她的心腸向來狠毒,公主往后小心些,莫要多與她打交道。我已經差武威去黑虎營,調些暗衛來守在你身邊,也叫你安下心去。” “若是在王宮中還有什么不順心的,也盡管與我說。” 女人的長發柔軟又順滑,他攥在手里都不敢大力。 只一點點的擰緊,還不忘問一句“疼不疼”,他的動作小心的很,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便是這幅姿態,讓李嬌如坐針氈,只恨不能將男人推開。 她實在是受不了像現在這般親密的行徑,可是身體卻又僵住,只得將自己的呼吸放緩,垂眸并不亂看。 她只嗯了一聲,再不敢多言。 只聽著他說要去黑虎營調暗衛時,多了一嘴,“那日我在黑虎營,倒是看到了位合眼緣的少年,大王可以將他調來嗎?” 燕寒時默了一會兒,“立冬?” 李嬌點點頭,面上浮現抹似有似無的淺笑,“正是他,當時瞧見他第一眼便覺得......”她默了一會兒,才道:“心里歡喜。” 燕寒時不知道她為何會用歡喜來形容,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不過立冬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郎,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且立冬雖然武藝并不高強,但是他為人還是挺好的,安排他在李嬌的身邊,總比安排些燕人來的好些。 他答應了下來。 李嬌真心實意的感激道:“謝謝大王。” “不必,”他話還未說完,頓了一下,而后轉到了李嬌的面前,彎腰盯著她的雙眼道:“公主若是真的想要感謝,不如答應我一件事。” 燕寒時忽然靠近,嚇得李嬌登時往后退了下,卻被他雙手抓著椅上扶手,只得停在原處。她直覺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也未開口問是什么事,只將兩根手指伸出來,抵住他的胸膛。 她惱怒道:“那我收回之前的感謝,大王要派誰來便來,我又不是非立冬不可。” 女人緊張的縮成了一團,往后退了許多直至抵住椅背再退不了半分,緊蹙的眉頭下雙眼瞪的渾圓,大有一副他若是再靠的近些便咬他一口。 活像個脾氣差勁的野貓。 燕寒時失笑一聲,哪有她這樣毫不講理的人。偏他又沒有什么辦法,只低聲道:“公主聽一聽,不是什么難辦的事情。” “我不要聽,”李嬌掙扎了一下,終是將兩只手指收回,掌心捂在耳朵上,用腳胡亂的踩了幾下,“您好歹是一國大王,說話便說話,離我遠些!” 她字字句句皆是氣惱,生怕把她惹急了,燕寒時只得應了幾聲,往后退了幾步,目光掃向一旁的宮人。 周圍的宮人見他們二人如此,早已經識趣的退了出去,唯有映月還想上前,冒著被燕寒時砍死的危險,想將公主拯救出來,卻被桂香硬拉著離開了內殿。 “公主與大王如此,咱們當奴的該開心才是。映月jiejie不會真的以為,公主來燕國只是當質女的吧?” “......自然不是。” “那便對了,公主如今只是公主,沒有任何的名分,當務之急是要趕緊將名分定下才是!” 映月還想再掙扎一下,卻被桂香一句話給噎住,“如今公主來了燕國,無名無分卻被安排在金鳳殿,公主不在乎,難道映月jiejie忍心公主被旁人說道嗎?” 她自然是不希望的。 金鳳殿,不需要打聽便能猜得到,與燕寒時所住的寢宮相鄰,雖取金鳳二字,可是其中的含義誰能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