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全名是什么呀？”宋知羽耐著性子問。

    小雅就這么看著宋知羽，卻一句話也不說，忽而眼角一滴淚直直的滑入被剃了光頭的鬢邊處。

    宋知羽瞧著她的模樣心中一陣酸澀，可是她不能哭，她得笑。

    于是她勾著唇角，露出最為溫暖人心的笑容，還刻意的活躍起氣氛來：“呀，這么喜歡jiejie啊，看到jiejie都激動的流眼淚了。”

    “嗯。”小雅終于用氣聲發出了至今為止第一個音節。

    單易見有效，于是拉著旁邊的凳子移過來：“你坐這兒陪小雅說說話。”

    宋知羽對上單易的雙眼，點頭坐下。

    然后，單易又對小雅說：“吶，哥哥沒騙你吧，知羽jiejie真的是哥哥的好朋友，專門來看你的。”

    “對，jiejie是專門來看我們小雅的。”宋知羽附和，“我們小雅長得真漂亮，你是不是喜歡看jiejie演戲，等你好了jiejie帶你去劇組瞧瞧？”

    宋知羽見小雅的聽到這個眸色好像亮了不少，于是趁熱打鐵：“嗯，那咱們說定了。不過如果你真的喜歡的話，就要快快好起來，這個樣子可去不了。咱們好好治療，好不好？”

    “對了，你的夢想是什么……”

    就這樣，宋知羽發揮著她偶像的力量，坐在小雅的病床邊唱獨角戲。而單易立在一旁觀察著小雅的反應，再對比儀器里的數據。

    嗯，是有效的。

    他微微的笑著，又去看宋知羽。

    此時，窗外的陽光不強不弱剛剛好。有一縷光攀爬過窗明幾凈的窗戶，直直的傾灑在宋知羽的臉頰上，隱隱能瞧見淡淡的絨毛。又順著她臉頰，光線蓋在小雅的被子上，不多不少，就像此刻她黑暗的盡頭出現了那束希望的光芒。

    時間差不多了，宋知羽說明天再來看小雅，便跟單易離開了。

    一路上，兩人都在探討這小雅。

    宋知羽雙手環胸，踱著步子，哂笑著嘲諷：“校園暴力，怎么比我那個時候還要可怕。”

    “所以，真的永遠不要去低估了未成年人，看上去十幾歲的孩子有時候能做出比成年人更狠更壞的事情來。”

    “明明這個社會變得越來越好，可是陰暗面卻也越來越多。”宋知羽似有感而發的看向單易：“你知道網絡暴力吧？”

    “嗯。”

    “大部分的施暴者就是這些還無法分辨是非的未成年人，僅憑一面之詞就被輿論牽著鼻子走，指哪兒打哪兒，想想也真是可悲。”

    單易無不認同：“希望有一天他們或許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了悔恨之心，至少還有的救。”

    宋知羽卻道：“孩子會長大，心態會有變化。但是也有永遠選擇蒙蔽雙眼的人，永遠都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各種借口，然后一輩子活在自我欺騙中。”

    單易：“也有可能其實連自己都騙了，覺得那是對的，是真的。如果那樣，才是真正的可悲。”

    宋知羽撇撇嘴：“誰說不是呢。”

    兩人回到一病區以后，接著下午的工作。

    因為上午手術的問題，宿凱提出了手術手法的練習，宋知羽跟著宿凱站同一陣線，單易瞅著眼前的兩個人，“嗯”了一聲，以示同意。

    這一天的工作就在橙光漸漸顯現，金光緩緩退場中結束了。

    單易因為早上手術的那個孩子得繼續加班觀察，宋知羽提醒他不能喝咖啡，這才下班離開。

    回去以后，她見隔壁老太太家的燈是亮著的。而早上出門看到她家門口停的那輛賓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想必是離開了。

    她將車開進車庫。一進屋，已經等候多時的小開心搖著螺旋槳尾巴在她腿上跳上跳下。

    宋知羽跟小開心玩兒一會兒，就去洗澡換衣服，弄晚餐吃。

    而附一院這邊，單易正在醫院咖啡廳買咖啡，等待的空隙閑來無事就翻了翻朋友圈，正好看到了宋知羽新發的朋友圈。

    宋知羽

    想吃jiejie做的飯嗎？要快點好起來。

    【附圖】

    單易看了看，宋知羽把晚餐做成了一個笑臉娃娃，很好看也很可愛。頭頂還打了個太陽蛋，像太陽似的照亮了這個笑臉。

    很快，就有人回復和點贊了，基本上都是贊美的，唯獨宿凱的留言讓他停留了數秒。

    宿凱：一定可以。

    單易盯著這條回復半響不挪眼，突地又新增加一條，是宋知羽在宿凱留言下面的回復。

    他就這么瞧著，隱隱勾起了半抹冷笑。

    宋知羽

    回復宿凱：我也覺著可以

    所以，宋知羽，你轉身就跟宿凱說了？

    耳邊響起了提醒之聲：“單醫生，你的咖啡。”

    “謝謝。”

    單易順手接過，然后他望著手里的咖啡，思忖了不到一秒，立即退出微信打開照相機。

    宋知羽正在吃她的杰作，一邊吃一邊在看留言，手不小心一點，點到了頭，刷新到了最新的朋友圈動態。

    第一個就是居然是從不發照片的單易發了一張照片，沒有任何配圖文字，像隨手一拍的，隨意一發。

    她點開照片，眼瞳一縮，幾乎下一秒就點開他的頭像找到對話框給他發去消息。

    單易坐在椅子上靠著，翹著二郎腿，左手端著咖啡，右手握著手機。一雙深邃的眼漫不經心的盯著手機屏幕。

    很快，微信提示彈出，他的唇角也隨著點開微信對話框而緩緩翹了起來。

    宋知羽：【你喝咖啡？】

    單易：【提神】

    單易回復完，就看到宋知羽左上方現實正在輸入，他仰頭喝了一口咖啡，慢慢等著。

    手機振動一下，他舉起手機看。

    宋知羽：【你忘了你今天胃痛的事兒了？走的時候不是跟你說了今天就別喝咖啡了，你還喝，不怕胃又痛】

    單易懶得打字，干脆發語音：“就喝兩口，沒事兒。”

    宋知羽也發語音過來：“以后胃痛可別再柔弱。”

    單易一聽，低聲一笑：“宋知羽，你生氣了？”

    宋知羽瞧著屏幕“哼”了一聲，又用平靜的語氣繼續語音。

    宋知羽：“是你胃痛，我生什么氣。我今天也算是見識到了，原來醫生也是不會聽話的。”

    單易：“好，我聽話，不喝了。”

    宋知羽：“我又看不見，很多事兒都得靠自覺。”

    單易順手將手里的咖啡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繼續給宋知羽發語音。

    單易：“我扔垃圾桶了，要不要拍一張證實？”

    宋知羽：“不用了。對了，你看一下我發的朋友圈，有空給小雅看看。”

    單易“嗯”了一聲，問：“你跟宿凱說了？”

    宋知羽：“說了，他問我去哪兒了，我就跟他說了，不能說嗎？”

    單易：“那是患者的隱私。”

    宋知羽：“那你應該跟我交代一下啊！”

    單易：“算了，說都說了，以后別這樣。”

    宋知羽：“知道了。”

    兩人的聊天終止于單易被叫去看出問題的患者。宋知羽今天也有些累，便不打算夜跑，準備收拾收拾就早點兒睡了。

    ……

    接下來的幾天，單易開始著重教授演員們關于手術手法的一些問題，只要一有手術就讓他們去大房看。剩下的就吩咐實習生讓他們對著豬皮練習手勢。

    宋知羽每天也會抽時間去看看小雅，單易跟她說抑郁癥患者很需要陪伴，要讓她切身感受到沒有被這個世界所拋棄。除去專業的心理疏導以外，更重要的去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不要再繼續繞在不堪和回憶里出不來。前期也不要試圖跟她講什么大道理，她這個階段是聽不進去的，而是要讓她體會溫暖，體會善意，體會值得讓她活下去的希望。只要抓住這一點，慢慢的對其開解。她自己愿意配合治療，才算是成功了一半。

    只有自己不放棄才有生的希望。這是單易教給小雅的。

    這天，夜已深，宋知羽為精益求精繼續留在公共休息室里練習。不知何時，窗外下起了雨。

    單易見休息室的燈還亮著，便走過去看，一打開門就看到坐在桌子旁邊聚精會神的練習縫合的宋知羽。

    休息室里的燈光冷白，打在她臉上，手上，那本是白皙的皮膚又白了一個度，那光似乎都能穿透她的肌膚。她靜靜的盯著手里的縫合針，仔細地練習著，如羽般的睫毛陰影在眼瞼下映的栩栩如生。

    窗外的雨滴淅瀝，可在這樣一副場景中貌似都變得悠揚如樂起來。

    她很投入，投入到單易走進來都沒發現。

    宋知羽微微擰著眉，貝齒輕輕咬著下唇，下針過皮。

    “這針下淺了，收線會扯破的。”單易不輕不重的聲音響了起來。

    宋知羽抬起頭來看了眼單易，一副誰不知道的口吻：“所以才要加班練習嘛。”

    單易笑著走了過去，立在宋知羽的身側，歪著頭看著她繼續。

    繼續下針，耳邊傳來單易的話：“進針不要頓，一氣呵成，間距在五到六毫米之間……”

    宋知羽聽著單易的提點，按照他說的進針，剛準備拉線就聽到單易提醒：“深了。”

    “你看我手法就行了。”宋知羽被搞得沒耐心了，“我又不是真的要做手術，手法正確就行了。”

    “手術的任何一個步驟都是一步到位，你既然要自己上，就得按照真實的場景還原。”單易指了指豬皮，說：“在這兒，這個就是活生生的患者，你的失誤直接影響他的生死，明白？”

    宋知羽點頭，這個人在這方面簡直嚴格到魔鬼地步，哪里還有他平日里隨和的模樣。

    “我再試試。”宋知羽說著繼續上手。

    右手帶著針準備進，剛扎著rou皮，單易的手就上來了：“不對，你這力度用錯了。”

    宋知羽背脊驀地一僵，她現在是被單易從身后圈在他懷里，他的雙手握著她的雙手。他溫熱的指尖觸碰著她的手背，順著他的力道在進針。

    頭頂上是他低沉又輕柔的嗓音：“不是用手指的力道，要用腕力。進針不要猶豫，出針的時候利用手腕力道一拉就過來了。你看，這樣不就好了。”

    宋知羽的注意力哪里還在縫合針上，順著手背上的大手，再到圈住自己的手腕，再到微微貼著背脊的堅硬胸口和那沉沉的低靡嗓音，以及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這一切好像都配合的天衣無縫。

    “宋知羽。”耳邊突然被一股熱氣打了一下，夜間惑人的音色帶著幾不可聞的笑意，直直撞入她耳中，“你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