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梅瑞娜順勢看去。她發(fā)現(xiàn)對方手上捏著一杯即將爆開的草莓奶昔,而泡沫的確不停地被他發(fā)抖的手抖出來。 ……噫。 在酒館里喝草莓奶昔,這是個怎樣的廢物啊。 但這反而更堅定了梅瑞娜的決心——對方越不合群,她才越好做后續(xù)處理工作,不是嗎? “服務(wù)生,麻煩給我和這位先生都來一杯紅酒?!?/br> 位于角落的機(jī)器蟲緩緩振動了一下翅膀,“咔吱咔吱”地飛向了吧臺。 那邊的吧臺,胡子拉碴的大漢迅速拿過在半空不停振動的蟲子,一個坐在高腳椅上的嫩黃色影子往下躲了躲,只露出了一個亮晶晶的玩具小王冠。 梅瑞娜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她可沒興趣觀賞平民的破酒館,嘶,那個蟲子服務(wù)生是什么年代的機(jī)械造物了,甚至都比不上皇宮里人形的傳送物。 這里的一切都骯臟又惡心……該死的理查德。 “先生,你不介意我請你喝一杯吧?我注意到你沒有點酒?!?/br> 狄利斯目光呆滯地瞪著自己手中的懷表,嘴里念念有詞:“我討厭酒精,我想喝奶昔,我很介意,麻煩你們都遠(yuǎn)一點,咕咕,還要堅持15分鐘,堅持……咕咕,蘆筍……不,我不能一個人呆這兒……” 公主輕輕笑了笑,假裝他沒有發(fā)瘋,而是講了一個很好玩的笑話,試圖完美地帶過話題。 “咕咕是誰?你養(yǎng)的小寵物嗎?她在哪兒呢,我能見見嗎——聽名字就很可愛?!?/br> 因為被成熟女人接近,此時嚇到呆滯的狄利斯一板一眼道:“咕咕是誰我不想告訴你,她是我的研究物,你不能見她——她一點都不可愛,我討厭她,她逼我吃蘆筍。” 梅瑞娜:“……” 是她的功力退步了嗎,怎么找個話題這么難? 對方簡直幾個字堵死一條路。 [您好,您點的兩杯紅酒。]吱吱咔咔的破舊機(jī)械蟲晃過來,緩緩?fù)鲁鲎约鹤炖锏耐斜P。 梅瑞娜努力不露出那么嫌棄的表情,她伸出自己的兩根手指去捏里面的紅酒杯杯柄,并盡數(shù)捏出了兩杯。 梅瑞娜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在桌上,向?qū)Ψ絺鬟f她的善意,以及一點恰到好處的殷勤。 不幸的是,她試圖搭訕的男人紋絲未動,依舊抱著自己的奶昔與懷表碎碎念,連眼神都懶得給。 于是梅瑞娜決定換個套路——除了聊天以外,還有一個方法,能讓男人最快放下對你的警惕心理。 那就是肢體接觸。 尤其是在這樣混亂的酒館里……肢體接觸,太能讓對方想入非非了。 于是梅瑞娜提起自己的絲綢裙擺,假裝不經(jīng)意似的,往狄利斯所坐的位置輕輕靠了靠——對方立刻“嗖”地站起,像兔子那樣,以驚人的速度躥向酒館門口,并不惜撞倒了一堆桌子。 梅瑞娜:??? 她還沒來及反應(yīng)過來,又見剛才那位風(fēng)一樣的男子又迅速躥回來,重新坐好,臉色青白。 “沒到20分鐘!”他絕望地嘟噥著什么,神經(jīng)質(zhì)地抽動著自己的手指,似乎是想拿出筆做記錄——“還沒到20分鐘!和我說點什么話,湊夠100句!可惡!我沒有記下之前的句數(shù)!蘆筍!我討厭蘆筍!” 梅瑞娜:…… 她小心翼翼拉遠(yuǎn)了和這個神經(jīng)病的距離,沒再嘗試任何貼近他身體的行動。 誰知道呢,就算她身邊帶了不少暗仆,在無法引這個男人去無人處之前,梅瑞娜都不能把仆人們叫出來制服他啊。 這個人選……似乎有點過于瘋狂孤僻了? 公主殿下開始有點猶豫,畢竟她只想找個消遣,而不是冒險招惹一個瘋子…… 正在這時,她又聽見這個瘋子委屈地嘀嘀咕咕:“要不是因為我喜歡紅色……要不是因為那1的可能性……要不是因為……” 紅色。 不知怎的,公主敏感的神經(jīng)被觸動了。 “你喜歡紅色,先生?” 她抑制不住地咯咯直笑,面紗下的嘴角越咧越開——“我最討厭紅色了。我恨不得撕爛她?!?/br> 【梅瑞娜公主?嘁,誰啊,本公爵根本從未聽說過?!?/br> 狄利斯條件反射地反駁對方:“不,紅色很美?!?/br> 盡管他現(xiàn)在思維混亂,因為處在各個成熟女性的香水味里而頭昏腦脹,恨不得迅速逃離——但一提到紅色,靈魂深處的東西就很自然地浮現(xiàn)出來。 這就好比一種本能。 “你見過紅色的眼睛嗎?”他捏著自己的草莓奶昔,在混亂的思維里努力找到一條路與陌生人展開辯論,“我很喜歡紅色的眼睛,它讓我想起永不熄滅的火?!?/br> 為什么會有人恐懼這團(tuán)火呢?明明就是靠近后連自己都能照亮的存在。 梅瑞娜總算找到了與這個骯臟瘋子的共同話題。但她突然沒了耐心誘導(dǎo)的興致。 “抱歉,先生,我不可避免地猜測——”她的聲音出現(xiàn)了些微失真的扭曲,“紅色的眼睛,你是在代指那位公爵嗎?你認(rèn)為她是無罪的嗎?” 狄利斯轉(zhuǎn)過頭來看她。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抬起自己縮著的腦袋——梅瑞娜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的眼睛,并不是黑色。 那是近乎于黑的墨藍(lán)色。 “我只認(rèn)識一雙紅色的眼睛,我想那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公爵。但我無權(quán)對你們作出的任何審判作出判斷,因為我不清楚她為什么會前往戰(zhàn)場,我不清楚她為什么會選擇嫁入皇室,我也不清楚她為什么會突然被送上火刑架?!?/br> 比起剛剛青白的糟糕臉色,男人此刻的語氣與措辭都十分健康清醒:“我對那位公爵的一切認(rèn)知都來自于幾張晨間報紙,我和她不過只有一面之緣?!?/br> 梅瑞娜心里那點沸騰的扭曲稍微平息了一點。她深呼吸幾下,在面紗后平復(fù)自己猙獰的五官——“可你似乎憎恨她。” 對比干凈白紗下猙獰的女人,埋在陳舊大衣里的男人平靜而冷漠。 “我發(fā)現(xiàn)你對‘紅色’這個關(guān)鍵詞有應(yīng)激反應(yīng),就像你強(qiáng)烈憎恨著某個以‘紅色’為特征的對象。在你提到‘那位公爵’時,你的語氣里沒有恐懼,而是怨恨與……” 對方皺皺眉,喝了口奶昔,竟然認(rèn)真分析起來:“我不清楚你情緒里的那東西是什么,但那很吵,很惡心,讓我感受到生理性的厭惡。我甚至沒有做實驗進(jìn)一步研究你情緒的,足以證明這種東西的扭曲丑陋?!?/br> “砰!” ——伊莎貝拉原本正在郁悶地喝自己的蘋果汁呢。 她的本意是,利用狄利斯不擅長應(yīng)對女性的弱點,狠狠報復(fù)一遍這個混蛋……誰知道這個臭小子走了狗屎運,竟然真的吸引了一位大美人…… 唉,好白菜被豬拱啊,那位美人的眼睛是斜了嗎。 當(dāng)然啦,“不打擾別人的好事”是伊莎貝拉的基本素養(yǎng),所以她一直沒有過去打擾兩人的攀談,而是背對著那張桌子,縮減自己的存在感,故作高深地喝自己的蘋果汁——就當(dāng)它是龍舌蘭吧,真討厭。 然而,就在公爵大人懷著老阿姨般復(fù)雜的心情喝蘋果汁時,突然聽見一聲巨響——她再次回頭望去,就見機(jī)械師被人潑了滿臉的紅酒。 他的表情有點茫然,有點平靜,呆呆的,像個五歲的智障。 老母親伊莎貝拉:……艸! 梅瑞娜收回潑得干干凈凈的紅酒杯,冷笑一聲,還沒開口——“你特么這個女人有病嗎?!” 斜下方突然沖出來一個嫩黃色的影子,對方一個蹦跶,就用自己新買的小皮鞋踹翻了梅瑞娜坐著的板凳:“你憑什么欺負(fù)我家弟弟啊?!他除了嘴賤以外哪點不好?。?!潑潑潑,你潑個屁!潑婦!” 梅瑞娜:??? 帝國公主平生第一次被熊孩子踹翻了屁股下的椅子,一跤栽倒在地。 她甚至什么都沒反應(yīng)過來。 伊莎貝拉顧不得去理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急忙扯過狄利斯的衣角,示意他彎腰。 狄利斯的頭發(fā)和臉上都在往下滴紅酒,形容非常狼狽。 伊莎貝拉見狀,便極其粗暴地扯下了自己裙擺外的嫩黃色小紗片,往這個滿臉紅酒睜不開眼的智障臉上擦:“狄利斯?!你小聲點,噓……趕緊告訴我,你剛才怎么惹人家姑娘了?” 多半是這智障嘴賤惹的鍋,唉。 此時,一股屬于熊孩子家長的心情油然而生——雖然知道肯定是自家弟弟的錯,但總是想弄死那個搞事情的女人的。 狄利斯:“……我不是你弟弟。咕咕,我比你年長許多——”伊莎貝拉:“閉嘴,智障,回答問題,立刻?!?/br> 機(jī)械師懾于咕咕的威嚴(yán)(她裙子外的小紗片真疼,不會把我的臉刮層皮下來吧),只好老實答道:“我說,她語氣里的某種東西很吵,很惡心,很扭曲,讓我無法產(chǎn)生做實驗探尋的?!?/br> 伊莎貝拉:“……” 這張破嘴,難怪被人家潑紅酒。 但心里再怎么翻白眼,關(guān)鍵時刻的公爵大人還是非常護(hù)短的——自己這個臭弟弟本來就智障!也就靠腦子賺點錢糊口了!萬一這一潑把他腦子潑壞了怎么辦! “喂!女人,你起來,有本事好好說說,你什么意思啊,不就是說了你一句嗎,個人有個人的愛好吧——”梅瑞娜只覺得這個小屁孩吵得不可思議,她煩躁地吼了一聲:“滾開……你這個骯臟的小鬼!我殺了你!” 公爵大人怒了:“滾你麻痹呢!下水道xx生的xx!” 狄利斯:“……” 他緩慢地瞇起眼睛:“咕咕,誰在你耳朵旁邊說過這種臟話?你是怎么學(xué)會的?” 伊莎貝拉現(xiàn)在所有矛頭對準(zhǔn)了欺負(fù)自家臭弟弟的金發(fā)美女,沒工夫分神打哈哈,聞言兇道:“你閉嘴!不準(zhǔn)給我添亂,老娘在幫你罵人呢!” 哦。 狄利斯沉默了一會兒:“咕咕,可是你正壓在那個姑娘的背上不停跳動,這不是罵人,是暴力?!?/br> 伊莎貝拉:“……” 嘿呀,爆完粗口直接上手干架的套路太熟練了,失策。 她悄悄松開了自己的腳——竟然真的踩著人家的背,呃——偷偷雙腳雙手并用地爬回了狄利斯的舊大衣后,虛張聲勢地又補(bǔ)了一句:“反正我不準(zhǔn)你欺負(fù)我家弟弟!我可是不講道理的五歲熊孩子!” 嗯,似乎沒有自稱自己是熊孩子的熊孩子。 狄利斯默默將剛才的疑點歸入《咕咕觀察筆記》,便伸手正了正她頭頂那件玩具公主王冠——咕咕踢板凳踩人時,王冠從她的呆毛上滑下來了。 扶好玩具小王冠后,他又展開自己款式陳舊但內(nèi)含無數(shù)高級機(jī)械機(jī)關(guān)的大衣,把身后的幼崽裹了進(jìn)去,確保她整只(除了小皮鞋)都被好好保護(hù)起來,無法遭到任何角度的破壞。 接著一個完美的,包庇熊孩子的家長出爐——“十分抱歉,這位女士。是我家咕咕年齡太小了,她不懂事,請您原諒她。” 依舊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梅瑞娜:“……” 她簡直要給氣笑了。 “你們這些骯臟的——”狄利斯轉(zhuǎn)身就走,順便抱起大衣里的咕咕:“我只是說聲程序化的道歉,出于書籍上記載的社交禮儀,這種時候似乎必須道歉。但我本人并不希望得到你的諒解,女士——”“我依舊保留我的意見。您剛才的語氣里,有種讓我十分不適的東西,它很吵、很扭曲、很惡心?!?/br> “以及,20分鐘到了,似乎早已湊滿100句……我要回家,不會回來,不用送,謝謝,再見?!?/br> 【十五分鐘后,諾丁杉市集門口】 原本依舊站在門口,熙熙攘攘著招攬年輕人的大嬸們,突然被遠(yuǎn)處奔來的督察隊驅(qū)趕至一邊——“封鎖封鎖!” “上面的命令!立刻封鎖!” “封鎖封鎖……調(diào)查所有船只與馬車!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