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如此理直氣壯，以至于張文軍都有片刻忘了自己到底想說什么。

    張文軍：“……這個呢，我也不是閱卷老師，等卷子發下來后，就知道了。”

    “是這樣的，你這次數學考得不錯，年級主任打算推薦你去參加數學競賽，想讓你去辦公室做套試卷。”

    張文軍說完，就面帶微笑看向喬御。

    喬御考場的監控剛好壞了，一直沒修。誰也說不準，辛文說的是真是假。

    在張文軍和程天共同商議后，選擇了這個托詞，來看看喬御的真實水平。

    不得不說，張文軍也算是用心良苦。在假設喬御作弊的情況下，極大程度上保留他的顏面。甚至程天也表示，如果喬御真的是作弊，也不會通報取消他的排名。畢竟沒有確鑿證據，只是推測。

    喬御很感謝他，但是并沒有領情的打算。

    “讓我去辦公室做卷子，是因為有人舉報，說我作弊吧。”

    張文軍的臉色出現了片刻的尷尬，“……你這是聽誰說的？當然不是。”

    “為什么不看監控？看監控不是一目了然嗎？”

    “監控壞了。”

    在說出這句話后，張文軍就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

    喬御的面色很平靜，看不出喜怒：“既然如此，那為什么偏偏是我被舉報呢？如果我舉報年級第一作弊，老師們也會這樣檢查嗎？”

    張文軍有些啞口無言。喬御這些日子的表現，張文軍看在眼里，其實并不相信他會作弊。

    但是就像孫成斌老師說的，7班的學生能考成這樣，本身就令人懷疑。

    “辦公室我會去。我不會任由這樣的猜測發酵，讓理所當然的榮譽沾染陰霾。”喬御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張文軍的眼眸，“只是老師，您是7班的班主任，如果連您都覺得，7班的學生就一定要打上‘差生’標簽，并且注定靠不出優異的成績；我想班上的同學們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會對自己產生懷疑。”

    喬御的質問擲地有聲，張文軍莫名十分心虛。

    “老師是相信你的，但是其他人都不太相信，所以希望你給出證明。”

    喬御微微點了點頭：“我明白，老師。我想知道這次是誰舉報的我。”

    張文軍猶豫片刻：“是1班的一位同學，和你一個考場，這次是年級第四，叫辛文。”

    *

    高一，班主任辦公室。

    程天拿出了剛打印好的卷子，嚴陣以待。

    卷子是他從隔壁1中的老師那里要的，是他們學校這次月考的數學試卷。

    天海1中和某出版社簽過協議，每次月考的卷子都會拿去出教輔資料，因此，新出爐的試卷向來是商業機密。若非這次的出題老師，是程天曾經的學生。程老師都未必能要到這套卷子。

    他相信，其他同學，是沒有機會接觸1中的試卷的。畢竟1中今天才開始月考……

    在看到試卷的時候，程天就感到，7中和1中的差距，的確太大了。

    7中的教學進度，才到第二單元的中間，而1中已經學完了半本數學書。

    不過試卷里面，一二單元的知識，還是占大多數的。

    這次七中出的數學題超綱，讓學生們怨聲載道，喬御既然考了148，那這套卷子，大概也不在話下。

    “只要他能考到110以上，我就覺得喬御沒問題。”

    程天是這么想的。

    在十幾分鐘后，張文軍帶著喬御姍姍來遲。

    程天看了眼玉樹臨風的喬御，又想起了尖嘴猴腮的辛文，驟然感覺人和人的差距，真是比人和豬的差距還要大呢。

    咳，不過在學校，以貌取人是不對的。

    等人走進，程天滿臉嚴肅道：“你就是喬御同學吧，張老師應該也跟你說明了來意。你就當成考試來做吧，時間是兩小時，晚上七點準時開始。我今天晚上沒課，就當你的監考。”

    喬御在他的話音落下后，就揚起了一個笑容。

    他的微笑十分親切，也十分有感染力。

    “程老師，其實我已經從其他同學那里了解到，您這次叫我來，是懷疑我作弊，是辛文同學檢舉的我。”

    程天有些意外，疑惑的視線投向了張文軍。

    張文軍裝作四處看風景。

    程天：“好吧，的確如此。但……”

    “程老師，”喬御打斷了他的話，“作弊是在侮辱我付出的努力。”

    “我的母親在初中畢業那一年確診了白血病，我父親早逝，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成材，為了不讓她失望，我沒有一天松懈。從來沒放棄對自己的要求，不斷學習，不斷進步。”

    “但是我沒想到，只是因為考試成績好，就會遭到無端的指責和懷疑。就因為您覺得我不配，我也不能考出這么好的成績。”

    這段話的內容真假摻半，配合喬御的表情和話語，極具感染力。

    程天的心在那瞬間，重重地顫了顫。

    辦公室內，多愁善感的女老師聽到了這里的對話，都沒忍住，眼眶濕潤。

    喬御微微鞠了一個躬：“我會接受您的考核，但是在這之前，我希望能和辛文同學見一見，問他一些問題，可以嗎？”

    這個要求并不過分，程天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幾分鐘后，辛文也來到了辦公室內。

    在看到喬御的時候，辛文的表情有些慌張。

    畢竟背后說人壞話，和當面說人壞話，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更何況喬御還比他高了這么多，站在面前，極具壓迫感。

    在面對辛文的時候，喬御的表情就沒有那么溫和了。

    “辛文同學，是你舉報的我作弊，是嗎？”

    辛文抬頭，正好和喬御的視線撞上。

    他被意味深長地盯了一眼，感覺背后的白毛汗都要起來了。

    辛文推了推眼鏡，說：“是我，我在考場的時候看見你經常低頭看向課桌抽屜，所以我認為你作弊了。”

    他說話很有條理，配上1班學生和入學考試全校第二的身份，看上去格外令人信服。

    喬御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既然如此，我想邀請你一起參與這次數學競賽的選拔。如果我的總分比你高，我希望你當眾為自己不負責的言行道歉。”

    辛文的臉色在這瞬間微變。

    程天覺得喬御的態度過于咄咄逼人，但是轉念一想，既然是辛文檢舉的，又拿不出什么證據，那讓他來陪考，好像也沒什么問題。

    正好，辛文的成績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喬御的分數比辛文的高，謠言自然也會不攻自破。

    只是考試而已，從小到大，辛文也不知道考了多少次了，怎么可能害怕？

    更何況，在自己內心的不斷強化暗示下，辛文已經默認了喬御的作弊行為……大概也只有臆想喬御作弊，才讓他感覺自己不那么失敗。

    辛文看向了面前的人，壓下了心里緊張的情緒，眼神銳利起來：“好。比就比！”

    第27章

    辦公室內的氣氛緊張而嚴肅，就連老師說話的聲音都自覺地降低, 最后變得寂靜一片。

    而這一切, 都和辦公室內正在做題的兩人脫不了干系。

    張文軍低頭看著教案，好奇的目光時不時就落在對面的喬御和辛文身上。

    他教的是地理, 標準的文科老師, 數學水平還停留在初中的一元二次方程。

    但這并不妨礙，他看出到底是誰更勝一籌。

    辛文還在對著試卷冥思苦想, 臉上的汗越來越多，而喬御卻開始提筆寫后面的大題了。

    草稿紙是由程老師統一發的, 喬御的草稿比他的卷子還要工整，思路清晰，一目了然。

    雖然做得快不一定代表做得好, 但是喬御鎮定自若的神情, 卻極大程度地緩解了張文軍內心的焦慮。

    學生用成績證明自己。老師也需要學生的成績, 來證明自己。

    張文軍雖然教書十余年, 卻是這學期才到七中，在這個新壞境里，一樣需要成績來確定自己的地位。

    而程天同樣在等待著最后的結果。如果喬御真的證明了自己, 那就有他cao作的空間了。

    好苗子，留在7班也是浪費。

    要知道，在郝校長的號召之下，全校最好的資源都集中在1班。目的就是讓全校的一本升學率實現百分之一的突破。

    最好的老師, 最好的設備, 最好的教室……這些都造就了1班同學在7中這個環境內難以言喻的優越感。

    程天相信, 沒有人能拒絕1班的誘惑。

    ……

    ……

    學習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尤其是在剛入門的階段，每天都能有新的收獲，內心滿是充實。

    而如果成績好，那就更加快樂，這意味著你在學校永遠立于不敗之地，在考場也能所向披靡。

    喬御喜歡這種掌控感，對考試成績本身并不是特別看重。成績可以代表一些東西，但是永遠不會代表一個人的所有。

    但喬御畢竟不是起點文男主，也沒什么扮豬吃老虎的愛好，每次考試自然全力以赴。

    所以，在七十分鐘后，他停下了筆。

    “老師，我做完了。”

    程天抬起頭，神情有些意外，眉也跟著皺了起來：“這么快？你做完了嗎？”

    “做完了。”喬御的回答很簡潔。

    作為老師，他其實不太喜歡好高騖遠的學生。在程天的設想里，喬御和辛文在考試結束的時候，能把試卷做個八成，就算很不錯了……難不成喬御是因為題目太難放棄了？

    程天接過試卷，發現兩面都寫滿了。

    他戴上了眼鏡，道：“那你等等，我改出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