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他們這三個村子才有一個赤腳大夫,村子里人感冒發燒的都是找他看的,不過通常也生不了什么大病,這種日常實用的藥是最好的了。 因為上爻村水多,總是有很多親水的毒蚊子,要是不被咬還好,被咬了總是要起一個大包,癢的幾乎要想把皮rou撓破。 所以這種驅蚊止癢的藥粉的銷路向來不錯,只需要給大夫帶些糧食過去就行。 涂藥,得掀起了衣服涂吧,明明都是能穿比|基|尼到沙灘上的人,但是宋梔的臉卻更紅了,她垂了頭,悶聲就要拒絕:“我只要不還是自己來吧。” “你可以嗎?”齊明安看了她一眼,嘴角帶著笑意。 “我……好像不行。”宋梔被咬的位置極端,正好在蝴蝶骨的上面,脖子之下,手臂長度的盲區。 若她柔韌,沒準也是可以,可她也二十來歲了,身子僵的不行,嘗試夠了夠,發現居然夠不到,憋的臉都有點紅。半晌,像是英勇就義一樣,宋梔把自己衣服掀了起來,往褥子上一趴:“你來吧。” 宋梔的這副身子其實是很瘦的,其實這個年代的胖子也并不多,她這個年紀的就更少了。 她的臉就白,不見陽光的地方更是白的不行,沒有贅rou,腰線流暢收緊,蝴蝶骨高高的慫起,像是個幾乎要振翅的蝴蝶。 他的動作其實很輕緩,宋梔還是僵硬了身體,指尖帶火,兩人之間的氣氛是越來越奇怪了。 因為幾乎都聚集在那一個位置,一坨藥膏涂過去,幾下就涂完了,齊明安收了紙包,說道:“好了,晾一晾。” 齊明安態度并不奇怪和扭捏,眼睛也并不看她,所以宋梔趴在那里,臉上的溫度不由的也慢慢的降下來了。 只是涂個藥,害羞什么呢,本來,他們就是夫妻啊,雖然只是名義上是這樣,但是只要是不出意外,他們總是要綁在一起的。 宋梔悶了半晌,感覺背上濕濕黏黏的感覺沒了,就把衣服給拉了下來,只是還保持著趴著的姿勢,兩人誰也沒說話。 宋梔趴著看他坐著的背影,皺緊了眉頭,今晚的夜色簡直是太好了,讓她總想說些什么。 張了張口,欲言又止,然后拉了拉齊明安的衣服,問道:“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婆婆她,到底是為什么對你這樣呢?” 這個困惑一直縈繞在宋梔的心頭,這么多天,她一直都想問。 這些日子發生的所有事情她都看在眼里,因此她也十分的疑惑。 齊母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被家里人教導的十分到位的扶弟魔,但是作為扶弟魔,她應該更重視男孩才對,齊明安又是她唯一的孩子,她總不會狠成這個樣子吧。 無論從什么樣的角度來說,齊母這樣的態度都是太不對勁了。 齊明安還是背著她,宋梔看不到齊明安的表情,兩人的氣氛更安靜了,周圍只有蟲子的鳴叫。 “因為她恨我吧。” 第29章 母心 齊明安的語氣平靜的不像話, 幾乎沒有任何語調的起伏,也并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和之前并沒有什么差別,宋梔卻嚇的一下子坐了起來, 她眼睛瞪的極大, 驚訝幾乎溢出了眼眶。 恨! 恨? 這個字未免用了也太重了, 有哪個母親會對自己的孩子用上一個恨字呢?只是齊明安的語氣也并不像是在開玩笑, 宋梔張了張嘴, 卻說不出什么勸慰的話。 她的手都在發抖, 抖了半天搭上了齊明安的肩膀, 卻早已沒了什么旖旎的心思, 手下的肩膀厚實堅硬, 是一個男人的肩膀。 這個答案對于宋梔來說確實有些震驚了, 她努力了半晌想說話,卻覺得什么都是無力了。 “你別瞎想, 不會的,不會的。”她的話和手都是抖的, 不一會就出了滿手心黏膩的汗, 咽了口唾沫,卻覺得如鯁在喉,滿喉嚨疼。 齊明安拍了拍宋梔的手,一句話都沒有再說,他坐著,腰板挺直,抬著頭,不知道在看哪,遠處也是一片黑暗和霧蒙蒙, 什么都看不見。 他的表現似乎是沒什么特別的,就像是說今天天氣幾何一樣,宋梔的心卻沉墜的難受,幾乎要墜到無底的深淵。 宋梔靠近了他坐著,他的身上還是暖的,但是宋梔卻覺得一陣陣的發冷。 他現在是二十六歲,那他是什么時候知道的?有什么比意識到生養自己的母親其實是恨著自己的更悲涼更絕望的事情呢? 齊明安是未來的反派,但是他不是天生成長起來就是反派的,他也是經歷了良多一點點努力成長起來的,經歷了無數的失敗和沖擊才慢慢的成長為一代商業奇才的。 原身背叛了他,好多人都背叛了他,可是總得有一個人須得給他溫暖的吧,可現在的情況是,完全沒有,完全,沒有。 就連他的母親,也是恨著他的。 宋梔想舉一些例子來證明這不是對的,卻無力的發現,自己卻無法說服自己。 可是若說不是,那讓自己兒子從小就給自己家弟弟家不要錢的長工是怎么回事?無數次的維護和偏向是怎么回事,她毫無慈愛之心,若說她愛子,誰信? 她寧可指望著兩個弟弟家沒長成的兒女孝順,都不肯對自己的孩子好一點,要是說她是好娘,誰信? 宋梔的喉嚨像是被棉花填住了一樣的,心軟的一塌糊涂,又癢又疼,她拉住了齊明安的手,捏了捏,卻被齊明安反手握住。 齊明安枕著手倒下,宋梔跟著一起,睡在他的身側,漫天的星星閃爍,天空一片陰暗黑沉。 他側著臉對著她,油燈燒的差不多了,光芒昏暗,昏暗的光芒照的他的輪廓加深,只是眼瞳漆黑,不復澄澈,宋梔皺緊了眉頭,鼻子一片酸澀。 “沒什么大不了的,這不是我猜的,是她告訴我的,我很早就知道了。”他抬手給宋梔擦了淚,眼睛半垂著,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臉,宋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淚珠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像是止不住一樣的。 她總是愛哭,可今天又不一樣,她是又氣又憐惜,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好像自己才是那個被惡劣對待的那個人。 “你別哭,我給你講講,好不好。”齊明安和宋梔的距離極近,兩人的呼吸都可聞,宋梔壓抑著聲音哭,抽抽噎噎,眼睛紅紅。齊明安撫摸了一下宋梔的頭發,帶著安撫的意味,身下的被褥松軟。 齊明安的爸爸,原來是他們村子里為數不多稍微識字的人,總是干干凈凈的帶著儒雅氣,和村子里邋里邋遢的男人們都不一樣。 而齊母和齊父,也是那個年代少有的自由戀愛起來的人,魏家貪財,壓著齊母不讓走。 兩人算是經歷了不少磨難才終于在一起的,因此感情很深。 但是齊父本就家貧,又沒什么力氣,賺不了什么錢,婚后生了孩子之后,家庭就更貧困了,幾乎是那種一點小災都經受不起的狀態,只是勉強維持著糊口的狀態,一家老小的不至于餓死。 可因為他們兩個感情很深,所以誰也不覺得苦,但是齊明安七歲的時候,因為貪玩和鄰居小孩去河里游了泳。 鄰居小孩身體好,一點事情都沒有,只有齊明安因為娘在生他的時候常常挨餓,所以身體較弱,因此晚上就發起了高燒。 這一燒就燒了個三天,村里的赤腳大夫都不肯治了,怕他死在自己手上,到時候不好交代。 齊父無法,只得去城里問原來的同學借錢,那個時候齊明安已經是不能搬動的狀態了,只能帶大夫過來。 沒想到當天就下起了暴雨,趕上下山石,齊父也在那輛被砸中的車里,生死不知。 他們村子沒一個肯去撈齊明安父親的,還是齊母求了魏建國,也就是齊明安他舅舅,然后才有人去找他父親的尸體的,若不是他舅舅,齊父的血rou就被沖到山崖下,一點也不剩了。 因此齊母一直非常的感謝舅舅,同時也因為極度的悲痛,也恨上了間接導致齊父死亡的齊明安。 要是說她完全無愛也并不是,如果她真的恨他入骨,那么在他小的時候就直接把他掐死就算了,但是母親還是把他養到了大,養到了現在,甚至還給他娶了個媳婦。 只是從小就每天對他交代說你是害死你爹的,你要心存愧疚。是你的舅舅收斂了你父親的尸體,所以你要感恩舅舅。 愧疚、愧疚、感恩,感恩,從小到大,齊母就是這樣交代的。 她恨他,又不得不養他。 這樣的矛盾與痛恨使她近似瘋癲,或者她現在就是瘋了。 “一開始啊,我以為我乖乖照做,娘還是會對我笑的。可后來,我發現,那都是沒有用的,我已經習慣了。”齊明安講的故事沒有任何一絲的情緒,語調十分的平實平淡,他平靜的甚至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但是宋梔的淚到后來都一點都沒有停止過,哭的近似崩潰,齊明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半垂眼睛,睫毛卷長。 其實他自己也不太記得當初的自己了,自卑、怯懦、被所有人指責,雖然在某種程度上他算是父母愛情的結晶,但是當愛都不在的時候,他這個結晶也就是垃圾。 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不把自己當做母親的兒子,只是把自己當做了一個工具,當兒子就會想要母愛。但是當工具,就只要努力干活就行,之前的這么多年,其實他做的還算是成功的。 當他從那個弱小的可以被人一把掐死的小孩,慢慢的長大的時候,那種伴隨著他的恐懼感才漸漸的消失。他不用擔心半夜就會被人踹醒,不要擔心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會被人指責,不用擔心沒人給他飯吃,更不需要擔心累哭。 他暫停了一會,然后又道:“是我害死我爹的,那是我該受的,以前我是這么覺得的,我以前是覺得我是可以這么過一輩子的。” 就跟村子里邊普普通通的老人也一樣,從年輕的時候就開始干活,一直干到死之后老得再也干不動為止。 “別這么說,別這么說,求你。” 她的頭埋在齊明安的頸窩,淚水灼熱,燙的他的心尖也一顫一顫,火熱灼燒,這種從心一直燒到胃然后蔓延到全身的感覺他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到了最后,已經近似抱在了一起,油燈燒完了,最后一絲的光亮也熄滅了,外面還是黑的,又黑又冷。 齊明安拍著宋梔,宋梔其實已經哭得很久了,哭是一件很消耗元氣的事情,齊明安的懷抱極為安寧溫暖,不一會,宋梔就睡著了。 即便是在睡夢中她并不那么的安穩,一抽一噎的好像受到了多大的委屈,嘴巴撅的老高。他心中微微有些好笑,但是卻又笑不出來,只是躺在那里,沒有動,只是在她不安的時候拍拍。 他皺緊了眉,眉心一道深刻的川字,一手摟著宋梔,壓在手上的微微帶著實感的重量給他一定的真實感。 “可我現在有你了。” 他的聲音很輕,輕的似乎一陣風都吹的散,在空曠的野外,除了懷里的這個,沒人能聽的到,可她也睡了。 極安靜。 ********* 天邊微微有了一些清明,一絲的光線透露出來,宋梔頭疼的坐起來,她哭完的反應有點大,一般是眼睛腫嘴巴腫,臉也有點水腫。 早晨起來齊明安已經不在自己的身側了,宋梔奇怪的左右看看,發現他正在瓜田里邊到處轉悠。 宋梔覺得自己眼睛腫的厲害,捂著眼睛不敢讓別人看,卻也跟著挨著蹭了過去。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昨天晚上哭的太久了,她現在看見齊明安,心中就是一陣委屈。 晚上的時候她沒有看清楚,到了白天才看清楚瓜田的全貌。 倒是不小,起碼也得有四五畝的樣子,瓜田的周圍堆滿了石頭,也難為他自己,開了四五畝的荒地。 但是要是說瓜的收成確實是不大好,通常看了一畝,一畝也就差不多二十來個瓜。 這個地本來就貧瘠,幾乎沒什么營養,又沒有什么肥料什么的,這個時候是已經說是相當的好了。況且雖然一畝地收的不多,但是瓜都是個個都大,因為這段時間熱夠了的原因,這些瓜倒是都挺好吃的。 他們都很默契的沒有提晚上發生的事情,只是齊明安一見到宋梔,雖然沒笑,但是眼睛里面光彩就亮了起來。 只有宋梔的眼睛,腫的睜也睜不開了。 還沒等他們兩個說什么,遠遠的發財媳婦就過來了。 “你們兩個怎么還在這呢,老支書給你們要糧食去了。” 第30章 抉擇 發財媳婦是領完了過來的, 只是她臉上并不高興,上次發茂媳婦讓罵的慘,她也不高興。 老支書一向是向著村里人的,他因為魏建國家里的孩子辦了這件蠢事兒, 就已經十分不喜魏建國了, 怎么說, 糧食都是農民賴以生存的條件。 魏家人這樣的行為真的是敗光了好感度, 本來老支書因為和李三妹父親的交情對他們相當寬縱的。 現在又因為他裝傻充愣不肯給糧食, 心里就更生氣了, 這下子他直接上門要糧不給魏建國面子, 自然, 魏建國屬實是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