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jié)
史靳搖搖頭:“可在下只看到池姑娘與鄭姑娘情誼深厚,別說池姑娘是自己不想要,即便殿下和王爺真的只送給鄭姑娘,池姑娘也只會為好友感到高興。” 池晗雙的心情瞬間明朗喜悅。她覺得史靳真是個聰明有頭腦的男人,很懂她,也沒有攪在女人的小心思里,通透! 池晗雙笑起來:“我認識的公子哥里,少有你這么會說話的,你不妨多說幾句?” 史靳從善如流,看著她含笑道:“其實,在下更希望沒人送良駒給池姑娘。” 嘖,池晗雙小臉一垮,這男人真不經夸。 史靳看著她生動的表情變換,終是低低的笑起來,緩緩道:“這樣,待西厥送來的良駒抵達長安時,在下才有機會,請姑娘去隨意挑選。” 他微微傾身,萬般虔誠:“不知池姑娘這次是否能賞臉?” 池晗雙眼中溢笑,甩著馬鞭慢悠悠道:“誰規(guī)定我收了別人的,就不能收你的?我全都要,不行嗎?” 史靳凝視著她,嗓音低沉:“或許 ,看了我的,你便不會再想要別人的。” 池晗雙清靈的眸子輕輕一垂,從下往上慢慢抬起,直至與他對視,男人的邀請和示好露骨卻不下流,直白卻不迫人。 也不知他是一早狗膽包天盯上她,還是方才得了她的提示,得知好友與他絕無可能,便立刻轉了目標,但若如此,這男人也太隨意輕挑了。 她笑起來:“史公子對自己這么有信心?” 史靳眼中只剩她:“我是對姑娘的眼光有信心。” 噫,這個男人。 池晗雙眼中那點探索的趣味散去,指指好友:“那也得送她。” 史靳將她微妙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眼神漸沉。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實則敏銳至極,明明還是青澀的年紀,面對這種事竟一點也不怯,反倒有千帆已閱盡般的從容,怪有趣。 史靳慢慢直身收勢,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直接把話戳開了說:“若姑娘愿意,在我這里,隨你做主。” 池晗雙完全不接招,執(zhí)著于自己的問題:“你送是不送?” 史靳心一橫,把她無視的問題再拉出來:“你愿是不愿。” 池晗雙作出小人之心的模樣,斜眼打量他:“我說不愿,你是不是就不送了?” 史靳忍俊不禁:“送,要多少都送。” 池晗雙露出得逞的笑,漂亮的食指虛點:“你說的,不許反悔!” 史靳覺得,她這一指,仿佛正正點在他心頭,又輕又軟,還有些癢,笑道,“那你呢?” 池晗粲然一笑,拉起史翼轉身跑了,只留給他一句脆生生的:“不愿,你想得美!” 史靳:…… 你想得美,真是耳熟的很。 讓人不知該夸她坦率,還是夸她一視同仁。 史靳負手立在原地,一直看著池晗雙的背影,她一次也沒回頭,原以為是個單純有趣柔軟嬌羞的小姑娘,卻不想,心比石頭還硬。他大膽的試探,在她面前,連一點水花都沒濺起來。 忽然間,史靳腦子里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來,這身影與眼中少女的背影合二為一,將他心中那點挫敗和困惑沖的一干二凈。 原來如此。 不愧是表姐妹。他這是什么眼光,怎么一挑就挑個最難的? 史靳忽然頭疼,這時,身邊的心腹來 傳話,和懷章王約見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 史翼本就會騎馬,他跟在兩人身邊時,格外乖巧沉默,并不會鬧。鄭蕓菡對他是真的上心,哪怕她說十句話,史翼只點個頭,給個眼神,她都格外高興。 池晗雙并不討厭史翼,也喜歡他的小臉蛋,但除了眼前的好友是她十分珍惜的,從來只有別人巴巴的找她玩兒,還沒有她熱臉貼冷屁股的時候。 她笑起來,捏住她的下巴打趣:“瞧瞧你這張別致俏麗的小臉,再想想王爺玉樹臨風的英姿,若你們生個小娃娃,絕不比這小子差。稍稍努把力,何必對著別家的小娃娃流口水?” 鄭蕓菡今日屢屢被她打趣,還都是羞人的話,也不客氣了,帶笑的目光往史靳離去的方向一掃,抬手勾住她的肩膀,故作輕挑的捏她的臉,壞笑道:“你是替我著急,還是自己著急無處宣泄,便拿我說事?若你愿意,不用努力便有大把良緣供你挑選,何必跟我拐彎抹角?” 池晗雙瞪眼:“剛才你是故意的!” 難怪她選了半晌都沒選出自己要的馬,還越走越遠,根本是故意的! 池晗雙雙手捧住鄭蕓菡的臉,用力的揉捏:“旁的男子盯上你,我還想著替你擋,旁人盯上我,你居然敢跑!你對得起我!” 鄭蕓菡連連呼痛,又是求饒又是賠罪,兩個漂亮俏麗的少女,即便打鬧也是一道風景,一旁傳來少年低低的笑聲,兩人同時停下,轉頭望去。 史翼牽著自己的小馬,安安靜靜站在那頭看著她們笑,兩人轉回來對視一眼,跟著笑起來。 鄭蕓菡被松開,揉著臉壓低聲音:“那史公子見你的眼神與旁人都不同,所以才走開略行試探,倘若他真的對你不軌,我豈會坐視不理。不過晗雙,你們方才說什么了?” 池晗雙沒真生氣,就是與她鬧罷了,坦白說了剛才的事,鄭蕓菡悄悄看一眼已經坐在馬上緩步前行的史翼,訝然道:“他竟這樣直白,那你呢?” “我什么?”池晗雙神色如常:“我什么都沒有啊。” 鄭蕓菡:“你對他沒有……” “當然沒有。”池晗雙果斷回答,史翼忽然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兩人沖他笑著搖手,他又轉回去 。池晗雙這才補充道:“不過他很對我的胃口——男子要討好女子,少不得要說好話做好事,可同樣是討好,有的人讓你覺得有趣,有的人讓你覺得尷尬。他顯然是有趣那一類。” 鄭蕓菡便明白了,這人,有趣,但沒戲。得知好友心思,她也不再作無謂的打趣,認真投入精力去陪史翼玩。 …… 兩人奉命耍玩的時候,秦蓁正在準備交接手里的事物,第一批得知消息并且震驚的,是她課上這些學生。商怡珺受傷之后就沒來課上了,緊接著池晗雙和鄭蕓菡雙雙缺席,現在連博士都要走了。 人的情感一向復雜,譬如原本排斥、當成任務勉強去做的事,忽然面臨一個階段的結束,回首望去時,又會緬懷不舍起來。 徐意智和鄧宜興幾個自不必說,就連嚴相府千金嚴敏希和永陽伯府的高雪吟這樣平日里不聲不響,不拔尖也不墊底的學生,看著秦蓁的眼神也復雜起來。 秦蓁上完一節(jié)課,發(fā)現教舍里氣氛異常,一個個看她的眼神,像攪了糖漿似的,隨她而動,粘粘拉絲。 秦蓁放下書冊,定聲道:“該說的話,此前我已經說完了。無論周遭人事如何變動,你們自己何去何從,如何決斷,才是最重要的。太仆寺擴招人才,廣納賢士,并不是要將你們擠出去,有時候,能憑實力說話,往往才是最公平的事。預祝各位順風如意,前程似錦。” 她剛一動步,學生們紛紛站起來。 徐意智問:“博士說,即便太仆寺擴招納賢,也不是要擠走誰,博士為何作離別贈言?難道博士覺得,自己的本事敵不過其他能人賢士?” 嚴敏希對秦蓁一拜,跟著道:“博士以女子之身為人師,傾囊相授,從不私藏,學生得了許多人不曾得到過的機會,從前卻甚少珍惜,而今小有積累,方才知機會之珍貴,博士之用心。我等早已將博士樹為榜樣,只為像博士一樣做有用之人,博士不能留下嗎?” 嚴敏希說完,好幾個人也紛紛發(fā)聲。 秦蓁看著面前眾人,心中竟有些震動。但她到底沒有失態(tài),三言兩語將學生遣散,待教舍空無一人時,她還坐在講桌前發(fā)呆,直至一個高俊的身影走進,在她身側 投下一片陰影。 秦蓁側首抬頭,看見鄭煜星抱著手臂沖他笑。 “你從前也這樣嗎?”他屈腿靠坐在她身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秦蓁:“什么?” 鄭煜星努努嘴:“像這樣啊。未達成目的時,比誰都拼命用心,待目的達成后,又先于所有人舍棄,這樣會顯得很瀟灑嗎?” 秦蓁聽出他話中的打趣,睨他一眼,并不說話。 鄭煜星沒等到答案,低低的笑起來。秦蓁很少慌亂局促,可鄭煜星這笑,讓她心里一陣發(fā)虛,好像什么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了似的。她起身要走,手腕被拉住,鄭煜星白俊的臉湊到跟前,熠熠星眸凝視著她,慢悠悠道:“在我面前,就不必裝了吧。” 秦蓁轉眼避開,猶自強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肩上忽然搭上一條沉重的手臂,男人語調悠緩,仿佛能撫平一切不安:“不能因為害怕投入太多,受不了失去的打擊,就選擇先行舍棄啊。” 搭在她肩上的手按住她臉側,將她的臉推向自己,兩人面對面直視,鄭煜星面露委屈:“倘若有一日,你發(fā)現你太喜歡我了,喜歡的無法自拔,一刻也不能失去,你是不是也要這樣,做先舍棄的那個人?你這樣,要怎么當我一輩子的夫人?我可能連睡覺都睡不安穩(wěn),怕一睜眼你就跑了。阿蓁,有點信心,膽子大一點,成嗎?” 秦蓁背脊微僵,腦子里想到的,竟是很久之前與鄭蕓菡的一次談話。 那時,她剛剛與懷章王說開,又兼具著對婚嫁的恐懼,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感情的把控差些火候,偶爾一次爭執(zhí)吵鬧,便失了魂魄亂了心神。秦蓁看著趁夜裝訂本冊的少女,忽然生了惻隱之心,那時,她是真心將自己的想法告知給她,愿她做一個無論人心怎么變換,身上擔著的身份如何轉變,都不會忘了自己是誰,從容前行的姑娘。 聰慧又靈敏的小姑娘張口就問——無論身上擔著什么身份,總要付出心血,與周圍人情牽絆,世上哪有這樣的人,脫去一層身份,跟剝去一件衣裳一樣簡單? 其實,當時她有點被問住了。不像是她在為她解惑,更像是她在被她詰問。她面上不動聲色,張口就與她道出一套衣裳 理論,說的什么來著? 只要我穿的夠多,換的夠快,被剝衣服的痛苦,它就追不上我。 乍一聽,似乎瀟灑又利落。但其實,處處透著膽怯與軟弱,在被拋棄之前,先行舍棄,與逃避無異,并不是真正的無畏無懼灑脫大方。可那時的她無知無覺,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引導一個陷于困苦的小姑娘,幫她活的輕松些。 很快,她就發(fā)現自己錯了。當他們都以為她困于心魔,難以自拔時,她自己撥開迷霧走了出來,困惑時沒被人帶偏想歪,饒是心中仍有懼怕與膽怯,也愿意勇敢去試。小姑娘像一面鏡子,讓她一直以來的膽怯逃避無所遁形。 可她并不愿意承認。 直至鄭煜星看她的眼神忽然變了,牽動往事與舊日情緒,她咬著牙不肯讓自己妥協。與此同時,警惕的不許那小姑娘摻和進來。她怕自己反被她帶動感染,去做什么可笑的嘗試。 雖然最后,她仍然動心心軟,但這道無形坎,還是悄悄地留在心里。直至今日,被他敏銳挑破。 秦蓁忍不住笑了。這對兄妹,怕是她的劫難吧,躲過那個,也躲不過這個。她總是要在他們面前被卸下一切,再無遮掩。 她轉向鄭煜星,雙手捧住他的臉,鄭煜星順勢將臉擱進她手里,極盡依賴纏綿。 秦蓁面含淺笑,聲音輕柔,卻透著承諾般的鄭重:“一輩子堅持不放手的事,一件就夠了,比如嫁給你,做你的夫人。至于其他的,小星爺大人有大量,允我隨心胡鬧,不好嗎?” 掌中的俊臉忽然明朗溢彩。 秦蓁輕輕笑著,指尖輕輕摩挲他的臉:“所以,放心吃飯,我給你布菜,安心睡覺,醒來我也在。” 鄭煜星彎唇一笑,身子往前一湊,秦蓁后仰,腰側抵在講桌邊沿,鄭煜星雙掌抵住講桌,傾身吻住她的唇。 …… 鄭煜星原本還想纏著秦蓁,結果侯府派人來尋他,請他回府。 若是其他人,鄭煜星理都不會理,可來的是大哥身邊的勤九和二哥身邊的久安,就代表請他回府,也有兩位兄長的意思,且是有重要的大事。他老大不情愿,秦蓁將他從教舍送到太仆寺大門,他嘰嘰歪歪一路,無非是多不想回府面對那個老頭。 秦蓁一個字都沒說,只是靜靜聽著,偶爾側首看他一眼。鄭煜星察覺秦蓁沉默不語,立馬閉嘴:“嘖,這些糟心事,我們倆有一個煩就夠了。”他站定,摸寵物似的摸她的頭:“我們阿蓁要高興些才漂亮。” 秦蓁輕輕張口,她正欲對他說,若心里跟著梗著什么,不妨與家里開誠布公的說清楚,卻在見到鄭煜星收手轉身,眼底浮出對回府這件事的厭煩和抵觸時,及時收住。 她比誰都清楚,有些人,靠談是談不攏的。 否則,母親金氏也不至于受秦霈這么多年的精神折磨。 而有些事,不破則不立。 …… 鄭煜星回府便被叫到了正廳。忠烈侯與劉氏端坐上座,鄭煜堂和鄭煜澄都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