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節
鄭蕓菡伸手捏住他的袖子,輕輕地搖:“餓了。” 衛元洲笑著看了看她,低聲道:“你之前住在太仆寺的房間還留著,去那里等我。” 鄭蕓菡本想隨便墊兩口就好,下午的學鈴就快響了,衛元洲直接道:“我已跟秦蓁打過招呼,下午你不用去課上,有別的事請你幫忙。” 他主動開口請她幫忙,還挺稀奇,鄭蕓菡痛快答應,先過去等他。 衛元洲目送她走遠,轉身去給她準備午食,背對她時,他臉上溫和的笑意慢慢淡去。 少頃,他提著一個大大的食盒穿過太仆寺,走向僻靜清幽的一角。他推門而入,房內,纖瘦的少女跪坐墊上,面前攤著一本小手札,也不知哪里弄來的筆墨,正認真寫著什么。 他忽然想起秦蓁之前提過,她有一個小冊子,上面寫了他的好和壞,也不知是不是面前這本。 鄭蕓菡飛快收起小冊子,目光緊緊粘在他手中的食盒上。衛元洲將食盒放在她面前,挨著她坐 下:“在寫什么?” 她將小冊子一藏,“閑著無聊隨便寫寫。我餓了。” “那吃吧。”衛元洲也不追問,把食盒打開,為她張羅布菜,鄭蕓菡飛快吃了幾口,問起他要她幫忙的事,衛元洲反倒不急:“先吃。” 鄭蕓菡拿不準他的用意,低頭認真吃起來。衛元洲凝視著她的側顏,腦子里都是她與趙齊蒙說話時的樣子。趙齊蒙對她別有心思,甚至到了意圖求娶的地步,他本該惱火吃醋,可在瞧見她對趙齊蒙的態度,心中只剩后怕與慶幸。 誰心里還沒個放在心尖的唯一了?趙齊蒙又憑什么覺得,他娶了她,不是當成命一樣愛護著? 他信趙齊蒙那一瞬的心意是真的,正因為這樣,他才意識到,愿意對她極盡愛護的人不止他一人,但她卻選了他,將看似溫和柔軟實則冷漠利落的拒絕朝向別人。 她對著他時,會難過落淚,嬌羞緊張,羞惱耍性子,交心傾訴,最拿手的,莫過于哄他,那些別的男人期盼見到的,她只留給他一人。 鄭蕓菡吃著吃著,忽然落入一個溫熱堅實的懷抱。衛元洲展露疲色,靜靜地擁著她,低聲道:“待史靳將手頭的事務全部交接好,我這頭一切步上正軌,我便去侯府提親。” 鄭蕓菡這才確定,重陽那日他說要忙的事情,就是指這個。 過去的日子,衛元洲甚少留在長安。他此前準備迎娶王妃,也沒有打算改變這種狀態,他需要一個能打理王府,陪伴太妃,為他延綿子嗣的王妃,他未必能給與很多的陪伴,他會尊敬妻子,愛護妻子,拼盡一身力氣掙得榮譽,令她做一個光鮮的懷章王妃。 而今,他早已改變想法。 自他將她放在心里那刻起,貪心無時無刻不在膨脹,渴望與她朝夕相處,成為親密的夫妻、家人。他們會有可愛的孩子,他會用盡全力來養育他們。 所以,他必須掌控權利,讓自己安定下來。一旦新政落定,他只需留在長安掌控大權即可。這樣,他再去提親時,她那幾位兄長就沒了最大的反對理由。 鄭蕓菡忽然側頭,在他的臉頰上“啾”的親了一口:“元洲哥哥好辛苦。” 衛元洲正閉眼小憩,感覺到軟軟的香甜,他 慢慢笑開,也不睜眼,一邊按住她的頭,一邊去尋找她的唇。忽然,唇上一涼,衛元洲睜眼,她捏了魚鲙送到他嘴邊,笑的狡黠。 他笑,張口接過吃掉,心中那種欣慰感再次膨脹。 還好她選了他,還好。 凄慘都是別人的。 欣慰過后,又是警惕——嫁個混賬?還有機會? 他必要親手將這些不軌之徒的心思全部掐滅,讓他們知道,他們一點機會都沒有! “你還沒說要我幫什么忙。”鄭蕓菡提醒他。 衛元洲挑眉,忽然不太愿意說。可她追問,他只能坦白——殿下設宴那日,鄭蕓菡和池晗雙格外得史靳的弟弟史翼的喜歡。史翼遠道而來,最近有些水土不服,史靳很大膽的向他提出,希望在長安期間,她們二人能幫忙照顧史翼,史翼安頓好了,他才安心做別的。 鄭蕓菡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衛元洲抿唇,他就知道。 她早就被史翼臭小子的臉蛋迷得神魂顛倒,現在要陪他玩,當然愿意。 下一刻,鄭蕓菡捧住他的臉,跟捧著什么珍寶似的,小臉肅穆,義正言辭:“我幫忙穩住史翼,你就能更快拿下史靳,元洲哥哥為了娶我這么辛苦,我理當出一份力的!” 衛元洲不信,一點也不信,她分明是想和史翼玩! 可當他被她捧著臉,溫軟的香氣縈繞鼻尖,聽她故作嚴肅說出的討巧話,他就連質疑的力氣都沒有了。 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大抵如此。 秦蓁口中的參天高枝,此刻是小姑娘手中一捧柔情,只為她溫柔流淌。 …… “你說,我表姐和你三哥……”池晗雙捂住嘴,眼里寫滿了驚喜,絲毫不亞于鄭蕓菡。鄭蕓菡揚著嘴角,一個勁兒點頭。 池晗雙快哭了,握著好友的手連連道:“姨母終于不用再為表姐擔心了!” 鄭蕓菡:“金夫人也在為秦表姐尋覓良配嗎?” 池晗雙面露復雜,搖搖頭:“這事兒我一時半刻也說不好,但之前,我隱約聽說,表姐好像想離開這里。” 鄭蕓菡瞪眼:“離開?什么意思?” 池晗雙:“大概是,表姐和秦意都是姨母過繼的孩子,并非親生,加上表姐以前過得很辛苦,姨母隱隱感覺到,表 姐在安頓好他們之后,就會離開這里。”說到這里,她的語氣又輕快起來:“可是現在她與鄭三哥在一起,姨母不用再擔心了!我也不用擔心了!我比姨母更希望表姐能留下來!” 竟然還有這樣一層緣由?鄭蕓菡正考慮要不要知會三哥,讓他一定要好好待秦表姐,就聽到好友慢半拍的“咦”了一聲,狐疑的問:“你為什么說——‘也’?” 鄭蕓菡一怔,池晗雙福至心靈,抓住她的手,敏銳道:“侯府在為鄭三哥議親?” “沒有!”鄭蕓菡矢口否認,又心虛承認:“就、就算有,也是我父親拎不清一廂情愿的事,我保證,我三哥認定了誰,絕不玩笑嬉鬧,必定十成十的真心。倘若他干胡來,別說是你,我也不會放過她。” 池晗雙看了好友一眼又一眼,第一次沒有嬉皮笑臉,嚴肅的與她說:“菡菡,表姐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從小到大,我與她雖然多是書信來往,但她教了我許多道理,自她到長安以來,我對她也是格外敬重欽佩。” “你我多年好友不假,鄭煜星又是你三哥,但若他辜負我表姐,誰的情面都沒用,我必定撕破臉皮要他不好過!” 鄭蕓菡握住她的手:“我明白,你放心!” 池晗雙的嚴肅沒繃多久,又笑起來,只是語氣里的堅定分毫不減:“但若我表姐與鄭三哥明明情投意合,還有拎不清的混賬要出來壞事,只消你一句話,我什么忙都能幫!” 鄭蕓菡一陣感動,兩枚少女不由相互鼓勁,連馬車早已停下,有人走過來都沒察覺。 下一刻,史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請兩位姑娘下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701 23:52:18~20200702 23:48: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壹言宴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6093632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你的眼里滿載星海 10瓶;回眸一笑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44章 照顧史翼,鄭蕓菡一萬個愿意,但想到史靳,她仍心存疑慮。史靳身為西厥首領,即便與大齊合作,也該是平等互利,可他言辭間竟要在大齊討一個官職,俯首稱臣。外族為官,前朝少有,本朝尚無,況且北厥與大齊還敏感僵持著,他這種打破平衡的做法,怪不得朝中對他存疑。 “這有什么,立場不同,著重也不同罷了。”池晗雙換好騎裝走出來,對鄭蕓菡轉圈圈,“北厥好戰,養兵牧馬,當年他們為了攻占大齊,什么招數沒有使過;同樣的道理,西厥善營,商人重利,大齊有所求,史靳給的起,這就是一樁最好的買賣,史靳求得不是一個大齊的官職,而是打開大齊這扇商門的契機。說到底,史靳未必有一族首領的風儀,但絕對是個合格的商人。” 鄭蕓菡伸手幫她整理了幾處,邊走邊笑:“不愧是金家最聰明有天賦的外孫女,受教了。”晗雙母家金氏為朝廷經營商道,她自小耳濡目染,自然見慣不怪。 池晗雙被捧得十分高興,小臉一肅:“論課上認真程度和考試本領,我的確遜色你一些,可說到這些營商間的利害關系,你叫我一聲師父都不虧。” 話音剛落,一旁響起男人低沉的笑聲。 二人連忙噤聲望去,就見史靳一手牽著史翼,一手負于身后,頎長身姿靜靜立在馬場的更衣竹屋外,嘴角掛著一抹還沒散去的笑,那雙與史翼相似的漂亮眼睛看過來時,完全沒有為自己聽到兩個姑娘的私房話而感到唐突抱歉,真誠又坦然:“想不到池姑娘竟對營商之道頗有看法,若得了空,史某定要好好討教。” 池晗雙絲毫不慌,下巴微揚:“好說。” 史靳輕輕頷首,笑意更濃。 鄭蕓菡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因杭若的出現,與晗雙在破落的茶館一邊喝早茶一邊議論衛元洲的事,那時候也像這樣,被正主聽個正著,她二人都嚇一跳,尤其晗雙,她說得多,還有些過分,唯恐衛元洲拿她開刀。為此,鄭蕓菡第一次沖撞了這位王爺,氣呼呼的吼了他。 思及往事,她抿唇笑起來。 史靳出手闊綽,直接包下了長安城最大最漂亮的馬場,周 圍設護衛隨從,內里備良駒美食,供她們在此陪伴史翼玩樂,前去選馬的路上,池晗雙碰她一下:“你偷笑什么呢?” 鄭蕓菡便說了之前茶館那樁事,池晗雙剛剛威風,聞言局促為自己找補:“那可是懷章王,誰能不怕呢。”看一眼偷笑的好友,池晗雙眉毛一挑:“也是,你不怕,不僅不怕,還敢摸敢抱敢碰……”說到一半又打住,她的眼神在鄭蕓菡身上走了一圈,曖昧的沖她擠眼睛:“不對,總有你怕的求他的時候。” 鄭蕓菡警惕的看一眼走在前頭的史靳,抬手要擰她的腰,池晗雙靈巧閃開,笑容漸漸放肆。 史靳面不改色的牽著史翼,好幾次,史翼忍不住轉過小腦袋要看漂亮jiejie和“嬸嬸”,史靳都不動聲色的移步一擋,再抬手把他的腦袋轉回去。 耳力太好,也不能肆意竊聽。 免得嚇到小姑娘。 選馬時,史靳站在一旁看著兩個小姑娘選馬,當真是有模有樣。 他近來得知不少事,比如盛武帝在萬寶園舉行入學考時,這兩位姑娘的成績就名列前茅,說是秦蓁的得意門生也不為過。又比如這位敬安伯府的池姑娘自小受寵,與她的表姐截然不同,且尚未婚配。 池晗雙選好馬,無意轉頭,就發現史靳直勾勾的看著自己與好友,她頭一歪,擰眉與他對視,腳下步子一錯,將好友結結實實擋住,眼神里帶上無聲的詢問。 史靳微怔,被她護犢子的樣子給逗笑了:“選好了?” 池晗雙看一眼還在相馬的好友,眼珠子一轉,笑道:“我選好了,不過我的好友還沒選好。史公子別見怪,這里的馬雖然好,但是比起懷章王送給太子,又被太子親自送給我好友的那匹汗血寶馬相比,就遜色很多了,如今尋常的良駒根本入不得她的眼,自然選的慢些。” 她脆生生的解釋,有意無意將“懷章王”和“太子”兩道身份加了重音。仿佛是在告訴史靳,這位,你碰不得。 史靳微微挑眉,哪里能聽不懂她話中的告誡。他忍著笑,順著她的意思做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想不到鄭姑娘如此得王爺與太子厚愛。” 池晗雙覺得自己的提示已經有了效果,正滿意著,史靳忽然邁 開長腿,朝她走來,陡然拉近兩人的距離,他探頭看一眼走到馬廄另一頭的鄭蕓菡,然后壓低聲音問:“那池姑娘呢?他們怎么沒送池姑娘寶馬良駒?” 池晗雙慢慢轉頭,眼神略顯復雜的看了看身邊的男人。 她想,如果史靳是個女人,說這種話,一定是在挑撥,還是那種九流小妖精才會用的挑撥招數。 然后,她如實回答:“因為我不想要啊。” 這樣的答案,任何一個人聽來,都會覺得是強撐顏面給自己找補,可事實上,當日的確是她嫌棄味道不好,并不想一頭扎進馬廄選馬。池晗雙并不在乎史靳怎么看,所以答得隨意。 沒想,史靳聽完,低低的笑起來。 池晗雙離得近,男人低沉醇厚的笑聲,讓她一個激靈,不禁想起自己珍藏的禁忌畫本,她甚至覺得,如果圖畫里的男人們有聲音,大概就是這樣了。 史靳:“池姑娘連殿下和王爺所贈的良駒都看不上,比起鄭姑娘,池姑娘的眼光分明更高。” 聽聽,真是張討喜的小嘴。 池晗雙起了興趣:“我說的,你信?或許殿下和王爺根本沒有要送我良駒,其實我是在給自己找臉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