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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士近些日子給戚善派的活不多也不難,只是讓她修整近些年發生的大事,按照時間順序端正抄寫。 戚善就拿了筆坐在桌上認真對稿書寫:“丙寅、丁卯、戊辰、己巳……” 用干支記月,戚善一個月一個月地謄抄。 等念到了己巳,她不由輕笑:“現在已經是四月了,時間過得真快。” 程治在旁點頭附和:“日子過得的確是快。” 兩人正說著,忽的聽不遠處有人揚聲問:“誰知道麻柳是什么植物草本?” 那人說:“我看這文稿中寫了好幾處麻柳,我真是想破腦袋也沒想到這究竟是個什么來。” 戚善隱隱約約覺得這個詞在哪里見到過,卻是一時想不起來。那人問遍了所有人,最后問到戚善的頭上來,可戚善卻搖頭:“我也沒聽過這詞。” 大家都疑惑,一旁的程治開口了:“是楊樹的意思。” 迎著大家的目光,他解釋:“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說是有些地方的人管楊樹叫麻柳。但是這種說法現在并不常見,那書又有些偏僻,大家不知道實屬正常。” 于是大家都頓悟,感慨今日學習了一個新詞匯。 戚善也重新低頭抄錄,一邊和程治聊天笑:“麻柳麻柳,又是麻又是柳,誰能想到和楊樹有關系呢?不過我總覺得這個詞有點熟悉……” 她拿毛筆支著下巴,也不抄錄了,反而陷入沉思。 程治見她肅著臉皺著眉苦想,頗有些憨態可掬,不由啞然失笑。 他勸:“想不起就想不起,又不是什么人命關天的大事。” 人命關天……? 程治一說完,戚善腦海中仿佛有白光閃過,一瞬間過往的片段涌入腦海。 她突然想起了魏洵桌上那張紙。 己巳,麻柳,無音。 己巳,麻柳,無音—— 戚善猛地站了起來,神色慌張。因為起身太急,膝蓋甚至磕到了桌子,她卻毫無反應,只是低聲喃喃:“己巳,麻柳……己巳,麻柳……己巳,麻柳,無音……” 她扔了毛筆,臉色蒼白,竟有些站不穩,“無音……杳無音信……” 杳無音訊—— 戚善的瞳孔瞬間放大。 她猛地往外沖去。 程治見她狀態實在不對勁,滿屋子的人都看過來,連忙起身抓住她,沉聲:“世子,冷靜一點。” “我從來沒這么冷靜過。” 戚善扯開他的手,喘了幾口氣,只壓低聲音急促說:“去找魏澹——二皇子,等我走后你就去找魏澹,說瑞英有難——” 只交代了這一句話,戚善就如風一般急速跑出。 照看馬廄的小廝還在和人嘮嗑,回頭就看到一向瀟灑俊逸的戚世子頭一次喪失了以往的風度,她牽出一匹白馬利落地翻身而上,額頭的發都被汗水打濕,狼狽地貼在額角。 還沒開口大聲招呼,就見她已經奔走離開。 “駕——” 戚善縱馬朝城外飛奔而去。 過路人只能看到有人穿著一襲白衣騎馬飛馳而過,長袍被風吹得鼓了起來,青絲飛揚,仿若謫仙降臨。 馬跑得飛快,風像刀子一樣割得人臉生疼。 戚善眼眶微紅,手緊緊攥著韁繩,手掌被勒得泛起了紅印,她卻毫無知覺。幾個時辰前瑞英的笑臉在她腦海劃過,想起這么多年來的一幕幕,她咬牙發狠,低聲:“魏洵,別讓我恨你——” 第21章 帝王側 己巳,麻柳,無音。 四月,楊瑞英,杳無音信。 天色已經昏暗,戚善騎馬已經飛奔約有一個多時辰,天色早就變為一片昏暗,不知何時天空早已下起了滂沱大雨。冰冷的雨打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睛來,戚善用手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并沒有降下速度。 “駕——” 她大力甩鞭,喉嚨已經有些嘶啞。 楊瑞英比戚善要早出發好幾個時辰,同是策馬而行,他們一行人走得肯定要比戚善快上許多。一想到他前路危機重重,戚善只能盡力追趕。 ——只要一切還來得及。 雨聲漸大,戚善出來得匆忙,什么也沒有帶,此刻便淋了一身的雨。 一身衣裳早已被打濕,貼在身上并不好受,頭發也被盡數淋濕,貼在臉龐和脖頸上,又沉重又黏膩。于是戚善便感到又冰冷又guntang:冰冷的是皮膚,guntang的卻是皮膚下汩汩流動的血液。 風聲,雨聲,馬蹄聲。 樹葉沙沙聲,水珠滴落聲,馬兒嘶鳴聲。 還有心臟在左胸膛一下又一下的跳動聲。 戚善騎著馬,不敢停歇。 頭腦從未如此清晰。 戚善一直知道這世道看似和平,實則并不安穩。 圣上年事已高,最近幾年身體越發不好,宮中太醫常侍一側,因病罷朝的次數只多不少。可他身體越發虛弱,卻遲遲不立太子,朝中漸漸形成了二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三足鼎立的狀況來。 魏澹生母乃楊將軍胞妹,楊將軍與戚善父親安國公兩分兵權,魏澹的呼聲在軍中一向很大;魏琰外公乃是白鷺書的院長,桃李遍天下,大慶如今三分之一的文官都是他的學生。 再則是魏洵—— 他出身不好,母妃早早被廢,只是前幾年被皇后收養后,難免要被皇后身后的勢力推擁而上,而皇后家族一向在九寺扎根頗深:九寺中光祿寺掌宮廷侍衛及侍從,大理寺掌刑事案件,太府寺掌錢谷金帛等貨幣,重要性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