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到了映青庵,江初唯從轎中下來,由香巧攙著走在細窄的小徑上,身后的樹林子傳來了一兩聲鳥兒的鳴叫。 像是受了驚嚇。 “小姐?”香巧咽口水。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江初唯摁住她的手,“不準回頭。” 入了佛殿,江初唯靜靜地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臉上一派虔誠,卻什么愿望都不曾許。 最后為溫詩霜跟孩子求了一記平安符。 香巧捐了香油錢出來,江初唯站在院里的菩提樹下,“吃了齋飯再走吧。” 齋飯雖然清簡,江初唯卻用得香,吃了兩大碗米飯。 吃飽喝足,美美地睡了一覺。 等周翰墨他們找來,江初唯緩緩睜開惺忪的眼睛,她揉了揉不通氣的鼻子,“陛下?” “傷哪兒了嗎?”周翰墨上前扣住她的肩膀,面色急切地問道。 江初唯一臉茫然,“我……我沒受傷呀。” “沒受傷就好。”周翰墨將人緊緊地摟在懷里,說也奇怪……明明已經確定江初唯沒事,但他的心卻還是揪得厲害,這種感覺有多久未曾出現過了? 狗皇帝抱得太緊了,江初唯骨頭被勒疼,卻也不敢隨便掙扎,生無可戀地趴在他肩頭,望向了立在門口的明慕時。 明慕時神經兮兮地朝她挑了挑眉。 眼神復雜,江初唯看不懂。 就這時春公公沖了進來,“陛下,陸妃乘坐的轎子找到了!” 周翰墨這才松開江初唯,順手幫她理了理衣袍,“走吧,隨朕去看看。” “哦。”江初唯乖乖地穿上鞋襪,跟著周翰墨去了映青庵的后院。 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空落落的院落里只有一株紅梅,還有樹下一座華麗的大花轎。 “這不是靈兒jiejie……” 江初唯的話還未說完,陸靈兒就從轎子里撲出來。 不料被小石子一絆,摔到江初唯的腳邊。 此時的她,臉上毫無血色,布滿了淚痕,發髻凌亂,幾縷發絲散開,隱約見得雪白的脖頸印有錯落的紅痕。 都是成年人,一眼看明白。 身上更是衣不遮體,即便她死死地抱住自己,但她那件艷紅色的肚兜還是像枝頭的紅梅,就這樣扎眼地綻放在眾人的視野里。 明慕時目不斜視,趕忙轉過了身。 春公公亦是尷尬地埋下頭,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 周翰墨倒是一臉平靜,他盯著陸靈兒,仿若在欣賞一件物件,只不過眸色很快染上了一絲厭惡。 江初唯小小聲地問:“這么冷的天,靈兒jiejie怎么不穿衣服呀?” 周翰墨開口,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是啊。” “陛下——”陸靈兒一張嘴就哭起來,淚珠兒順著眼角滑落,將她臉側的發絲打濕,亂糟糟地糊在皮膚上,“是那些賊人想要……嬪妾誓死不從,這才沒讓他們得逞。”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江初唯有自己的底線。 雖然昨兒個陸靈兒派人凌、辱她,但她仍再三叮囑周瑾辭不可過分。 不想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一類人。 更何況她太了解周翰墨了。 除了沈惜音,他對其他女人何曾付出半點真心?她們只是他解決生、理、需求的工具人。 現下工具人臟了,哪怕是一丁點,他也沒法忍受的。 “陛下……”周翰墨不說話,陸靈兒快要嚇死了,心慌到只剩無盡的恐懼,卻仍存有最有一絲的希望。 畢竟昨兒個夜里陛下待她還是很溫柔。 “靈兒,”周翰墨眉頭輕皺,緩緩地俯下身,捏住陸靈兒的下巴,唇角忽地扯出一抹笑,不帶任何溫度,“敏敏身子弱,常年不見好,朕知道你心善,就留于此為她祈福吧。” 陸靈兒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空洞的瞳孔里滿是周翰墨的身影。 昨夜,他輕咬她的耳垂訴盡情話。 今日卻又一巴掌狠狠地甩她臉上。 “陛……陛下?”陸靈兒不甘心,垂死掙扎地指向江初唯,“陛下明察,這一切都是敏貴妃所為,是她嫉妒嬪妾得了陛下的喜歡,是她找人……” “夠了!”周翰墨甩開陸靈兒,陸靈兒始料未及,撞上身后的紅梅,花瓣如雨撒下,飄落在她發頂,襯得她的臉跟雪一樣白。 周翰墨沒再看她一眼,云淡風輕地說道:“陸妃廢除封號貶為庶人,沒有朕的允許,不準踏出映青庵半步。” 陸靈兒絕望地靠上身后的紅梅,粗糲的樹皮礪過她嬌嫩的后背,留下兩道淺淺的血痕…… 周翰墨執起江初唯的玉手,將人扶上轎子,突然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問了一句:“敏敏可滿意?” 江初唯驀然回首,“啊?” 臉上的神情拿捏得很好,盡是茫然和無措,看不出任何破綻。 周翰墨盯她一瞬,在她發頂摸了摸,終究沒再說什么。 春公公唱諾道:“擺駕回宮。” 江初唯坐在轎子里,心有余悸地嗑著瓜子,狗皇帝有所察覺了? 這么神奇嗎? 她不就在庵里睡了一覺嗎? 呵呵~ 想來不過是疑心病太重了。 一路搖晃回到宮里,江初唯昏昏欲睡,香巧將她喚醒,她還跟人撒嬌,嘟囔著說了什么。 沒人聽清楚,倒是那張紅唇噘起來十分好看。 周翰墨走過去把她攔腰抱起,江初唯混沌的腦子立馬就醒了,但還要演下去。 瞇著眼睛靠在周翰墨臂彎里,兩只胳膊蔫兒蔫兒搭下去,隨著飄蕩在外的發絲輕輕擺動……給整出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可是嚇壞了在庭院里迎接他們的溫詩霜,提著宮裙亦步亦趨地追進了主殿寢宮。 江初唯躺上床榻,周翰墨還沒收回手,枕在她脖子下面,她沒有多大感覺,只覺得硌得慌,索性一個翻身滾遠了些,蜷縮在角落里呼呼大睡。 周翰墨站直身子,靜靜地凝視著江初唯。 江初唯攥緊手里的被角,艱難地吞了吞口水。 后背快要燒出兩個窟窿。 渾身難受。 終于熬到周翰墨離開,江初唯翻身坐起,動作幅度大了些,又將剛要坐過去的溫詩霜嚇一大跳。 她無奈地搖頭,瑩然地笑道:“嬌嬌不睡了嗎?” 江初唯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睡了快一天了,骨頭都快散架了。” 溫詩霜拉過她一只胳膊,一邊給她按摩一邊問道:“陛下好像有些不高興?” 江初唯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給溫詩霜簡單地講了一遍,但未提周瑾辭半個字,畢竟他是貪玩偷溜出去的。 她說的時候風平浪靜,溫詩霜卻聽得驚心動魄,消化了好一會兒,撫著胸口道:“自己將陸妃貶為庶人,他怎么還不高興了?” 江初唯認真地想了想,然后指了指腦袋說:“可能這兒進水了。” 溫詩霜沒忍住笑出聲。 “溫jiejie,”江初唯從懷里掏出平安符,小心地放到溫詩霜的手里,甜甜道,“這是我在庵里求來的平安符,保佑你跟孩子平平安安。” “嬌嬌有心了。”溫詩霜仔細地瞧了一遍平安符,如獲珍寶,甚是喜歡,收好平安符,“折騰了一天,嬌嬌一定餓了吧?齊美人已經做好晚飯,都是嬌嬌喜歡吃的菜品。” 江初唯一聽飯菜都上桌了,便迫不及待地爬下床榻,眼睛亮堂堂地泛著光,“不怕溫jiejie笑話,昨兒個我還夢見齊美人了,醒來流了一枕頭的口水。” 溫詩霜被她逗笑,“你呀~就是個長大的孩子。” “有jiejie們在,我才不要長大。”江初唯抱著溫詩霜撒嬌,余光不經意瞥到身后的香巧,小姑娘怎么快要哭了? “我也不想你長大,只是……”溫詩霜摸著江初唯的額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今兒夜里你要怎么過呀?” 江初唯一臉懵逼。 “小姐,陛下今兒個要來昭蕓宮過夜,”香巧著急,“小姐該如何是好呀?” 江初唯:“……” 剛躺床上太緊張了,竟然沒聽狗皇帝說話。 香巧出主意道:“小姐要不晚些再吃點核桃仁?” 溫詩霜搖頭:“一次就罷了,還用第二次,定會引得陛下懷疑。” “那,那怎么辦?”香巧急得直跺腳。 溫詩霜轉頭問江初唯,“嬌嬌不想侍寢?” “不想。”江初唯斬釘截鐵回道。 她瘋了才想跟狗皇帝睡覺。 溫詩霜入宮不過四個月,對陛下的心思便已經被消磨殆盡,更別說在昭蕓宮守了三年的江初唯。 她太能感同身受了。 只是…… 身在宮闈,她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 溫詩霜又問:“可有想出法子?” 江初唯想了想,歪著頭朝她燦爛一笑,“先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