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相逢即是緣,”少女甜甜一笑,眸光閃爍,迫不及待,“我們來堆雪人吧。” 原來她是偷偷溜出來的,沒想到會撿到了個小少年,索性邀請了一起耍雪,多一個人也更有趣些。 那一夜他們玩得很好,堆了一個很漂亮的雪人,周瑾辭一輩子都忘不了。 但她卻統統不記得了。 眼底的天真瞬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冷。 小白狐明顯感受到了殺氣,卻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脖子已經被掐住,周瑾辭將它提到半空,眼眶猩紅地盯著它,“她那般喜歡你,你竟下得了手?” 小白狐不敢出聲,用小爪子扒著周瑾辭的袖袍。 爹爹,我是雪團,你的大兒砸呀! “不過……”周瑾辭突然冷笑一聲,“她這一世不會喜歡你了。” 小白狐頓時毛骨悚然,好想念甜嬌嬌的娘親。 周瑾辭一松手,小白狐掉進了積雪里融為一體,他瞥了它一眼,轉身繼續堆雪人。 冷血無情。 小白狐人間不值得。 周瑾辭的重生跟江初唯不一樣,他先她回到這一世,卻不記得自己是死而復生,只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心里總有個聲音不斷響起:留在宮里等她。 直至江初唯重生回來,他才憶起了前世的一切。 —— 江初唯一覺睡到自然醒,已臨近巳時,周瑾辭早悄然離去,她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香巧撩起幔帳露出個頭:“小姐夜里睡得可好?” “還不錯,”江初唯搭上香巧的手臂下榻坐到坐到妝奩臺前,望見銅鏡里的自己被嚇一激靈,臉上零零散散地布了好些紅疹,她拍著胸口喟嘆道,“太丑了。” 香巧端來水給江初唯洗漱,“小姐才不丑,小姐是大周第一美人。” “你呀,”江初唯接過濕帕子擦了擦臉,惺忪的睡眼清亮了幾分,盯著香巧的小嘴兒,“一大早嘴就這么甜,是偷吃蜜糖了嗎?” “哎呀,這哪兒來的雪人呀?”碧落的驚呼聲從窗外傳來。 碧落是香巧從宮里挑出來的小婢女,性子憨直坦誠沒有心機,這兩天在江初唯身旁伺候,雖不說處處周到,卻也沒出大紕漏。 江初唯蠻喜歡地留了下來。 “貴妃娘娘,”碧落風風火火地從殿外跑進來,一張紅彤彤的小臉喜笑顏開,“屋檐下面有個小雪人,模樣可是好看了,跟貴妃娘娘像極了。” 小姑娘憨憨傻傻的樣子,讓江初唯看到了十五歲的自己,這才明白香巧為什么要選碧落。 “是嗎?”江初唯拉上香巧往窗邊走去,“本宮倒要看看天上掉下來的雪人能有多好看?” 大雪落了一夜,這會兒已經停下,徒留一片厚重的霧氣縈繞在院里,望不見遠處,但就近還是可以瞧得一清二楚。 江初唯單手托著腮趴在窗欞上,眼巴巴地望著屋檐底下的小雪人,心里莫名其妙地涌入了什么,總讓她感覺似曾相識。 第18章 公主 小雪人堆得好,腦袋是腦袋,身子是身子,臉上的五官也不見特別之處,但就是一眼能看出像江初唯。 總讓她感覺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樣。 江初唯目不轉睛地盯著小雪人,喃喃問道:“你們說是誰堆的雪人呢?” 香巧擔心江初唯受凍,忙拿來斗篷給她披上,“應是哪個早起宮人想討小姐歡心吧。” “貴妃娘娘一開窗就能見著小雪人,想來心情也會跟著好很多呢。”碧落將脖子伸得老長地張望出去,“小雪人堆得確實很好看,但也不及娘娘萬分之一。” 窗外小風迎面吹,打臉上難受得緊,江初唯坐回妝鏡前,“本宮現在這副模樣還好看嗎?” “好看!”碧落歪著腦袋一臉誠然:“貴妃娘娘最好看了。” 江初唯看了看香巧,又看了看碧落,道:“你們兩個商量好了的吧?盡挑好話講給本宮聽?” 碧落著急道:“奴婢跟香巧jiejie沒打商量,奴婢是真心覺得娘娘好看,娘娘不要不信奴婢好不好?” 小姑娘撒嬌的樣子,像極了年少的自己,江初唯委實拿她沒有辦法,“本宮信你便是,快去將面紗取回來,等會兒本宮遮臉上,又是大周第一美人了。” “奴婢這就去。”碧落小孩子脾性,情緒來得快走得也快,笑瞇瞇地提上裙裳跑了出去。 江初唯笑著搖了搖頭:“照看倆孩子,香巧辛苦了。” “不辛苦,小姐多個人陪,香巧也放心些,”香巧給江初唯描眉,屏息凝氣,待畫完眉,才又道:“小姐還在憂心雪人的事情嗎?” “也不是憂心,只是……”江初唯將將終于想起在哪兒見過窗外的那個小雪人,那是入宮的前一夜,她偷偷溜出去玩,在后門撿到個小少年,她邀他一起堆雪人。 到一半,她卻睡著了,等醒來時,小少年已經離去,腳邊卻多出一個跟她很像很像的雪人。 她可是喜歡了,入宮時還想一并帶走。 時隔多年,虛度一生,她已然忘記了小少年的模樣,卻猶然記得那份歡心。 “得空問問是誰堆的雪人?”小少年難道進宮做了閹人?江初唯惋惜的同時,也想將人找到彌補上一世的遺憾,至少見一面知道對方姓誰名誰吧。 香巧點點頭,“小姐,洢水宮跟蓉西宮那邊一早傳來話,過會兒大皇子跟大公主便要過來,您是否要等他們一同用早膳?” “且等著吧,反正我也不餓。”江初唯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伸手摘下頭上的金步搖,挑了一支簡單的白玉發簪,“今日也不出門,裝扮去繁從簡,尤其是發飾,別跟插花似的,壓得我脖子疼,走路都擔心一頭栽地上。” 香巧笑了,“小姐生得美說什么都對。” 梳妝好,江初唯戴上面紗前往飯廳,一出寢殿就隱約聽得小太監在喚:“哎呦,大皇子,您慢點呀!” 緊接著是小宮女的驚呼聲:“大公主,您等等我,雪天路滑,小心別摔到了。” 小太監小宮女都快哭了,喊得撕心裂肺,又不敢太張揚。 聽著就很熱鬧,江初唯閑來無事跑去門口看。 昭蕓宮外原來寬敞十分的御道,昨兒個下了一整夜的風雪,現下積雪雖然已經掃至兩側,但大道仍是窄了不少,又逢各宮妃嬪從未央宮請安回來的時間,步攆隨從都擠一塊兒了。 大皇子跟脫了韁的野馬一樣飛速亂竄,邊跑還邊招呼跟他后面的大公主,“婉兒,你趕緊些呀,不然不等你了。” 大公主周嵐婉蹬著小短腿奮力追趕,玻璃球似的大眼睛里包著一包淚,卻倔強地不要它流下來,便教人看得委屈極了,還顫抖著聲兒高呼:“千衡哥哥等等我!” 大皇子調皮慣了,不但沒有等,還跑得更快,鬧得道上的人馬亂成一鍋粥,卻沒人站出來阻攔,畢竟還要顧忌洢水宮跟蓉西宮的面子。 直至江初唯喚了一聲,“大皇子。” 周千衡循聲望去。 江初唯一身月白宮裝,格外的清新典雅,發髻梳得簡單,三千青絲余留一半落在腰間,微風拂過,發尾輕輕地蕩開,猶似漆黑的夜色將她包裹,襯得她仿若夜空最亮的星辰。 好美~ 周千衡看傻了眼,一個急剎險些摔個狗吃屎。 “大皇子,您沒磕到哪兒吧?”小太監提心吊膽地問道。 “啰嗦!”周千衡不滿地呵斥一聲,奪過小太監手里的木匣子,又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才幾步上前恭謹地行禮,“貴妃娘娘安好。” 調皮搗蛋鬼端莊起來倒也人模人樣,雙手奉上木匣子,“這是母妃要我送來的千年雪參,貴妃娘娘可要好好補補身子,不要再生病了,疼。” 大皇子是宮里的混世魔王,各宮娘娘都見過他的不規矩,沒想到竟有乖巧溫順的一面,驚嘆之余更是佩服敏貴妃好手段,將小魔王收拾得服服帖帖。 “純妃娘娘有心了,”江初唯接過木匣子遞給香巧,彎腰拍掉周千衡肩頭染上的碎雪,壓著嘴角笑了笑,“雪天路滑,大皇子該小心些才好,你可是大哥哥,理應做好表率。” “千衡記住了,下次一定顧好婉兒。”旁人這般念他,周千衡只覺得嘮叨,但江初唯不一樣,她說什么他都奉為真理。 這時,周嵐婉追了上來,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黑葡萄一般,怯怯地望了眼江初唯。 江初唯回望過去,周嵐婉便立馬躲到了周千衡的身后,跟鵪鶉一樣將自己藏起來。 “外面冷,快進屋吧。”江初唯琢磨是自己臉上戴了面紗嚇到小家伙,就提議先回殿里,再說她現在這般模樣,實在不想被人圍觀。 早膳已經備好,江初唯張羅倆孩子入座,周千衡很是大方,就像自個兒宮里,周嵐婉卻很怕的樣子,周千衡到哪兒她跟到哪兒,小手不安地揪著她哥的袖袍。 江初唯不為難她,側過身子小心地撩起面紗,往嘴里塞了一小塊桃酥,“本宮犯了紅疹有些嚇人,你們好生吃飯,別看本宮知道嗎?” “貴妃娘娘不嚇人,”周千衡打心底喜歡江初唯,怎么看怎么舒服,從頭發絲美到腳后跟,“貴妃娘娘今兒個很好看,尤是眉間那一枚紅疹,方才在門口看到,我還以為是花鈿妝,小仙女下凡似的。” 不切實際的夸贊,江初唯卻很受用,微微彎了眼角,給周千衡盛了一碗燕窩粥,“婉兒都嚇壞了,你盡會胡說。” “本皇子沒胡說,”周千衡扭頭正色看周嵐婉,“婉兒不覺得貴妃娘娘好看嗎?” 雖說是問話,但神色卻嚴肅,仿若得不到滿意的答復,他就會發脾氣似的。 周嵐婉膽子本就小,哪兒經得起他嚇唬,眸底迅速漫起兩泡金豆豆,帶著哭腔地連連點頭,“好~看~” “娘娘可聽到了?婉兒說您好看呢。”周千衡不明所以,還得意地挑了挑眉。 “……”江初唯心疼地給周嵐婉夾了一筷梨絲海蜇。 吃過飯,江初唯領著周千衡和周嵐婉在院里堆雪人,男孩子性子鬧騰,玩得不亦樂乎,小姑娘就安靜多了,乖乖地站在一旁看著。 東配殿那邊搬東西,動靜有些大,周嵐婉時不時地望上幾眼。 “婉兒好久沒見齊美人了嗎?”江初唯靠過去攢著笑意柔聲問道。 周嵐婉縮了縮脖子,將腦袋埋得更低,盯著自己的厚皮靴,奶聲奶氣地回道:“有大半個月了,婉兒很想齊美人。” 德妃借用大公主留住周翰墨,平日里雖然對她還不錯,但畢竟血濃于水母女連心,大公主還是更加親近齊美人。 “這會兒齊美人忙著搬家,午飯時候本宮帶你見她好嗎?”江初唯瞧著周嵐婉頭上的兩個小揪揪,手癢。 周嵐婉仰著紅彤彤的小臉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局促,“娘娘不是不想婉兒見到齊美人嗎?” 昨晚葉榕婷找了周嵐婉談話,來回不過就是給孩子洗腦,說什么江初唯要搶走齊美人。 周嵐婉心思單純信了葉榕婷,便覺得江初唯不是好人,今兒個見到人才會這么害怕。 遭人誤會,江初唯剛要解釋,卻被周千衡搶先一步,他氣呼呼地哼道,“婉兒,貴妃娘娘是小仙女,她心腸最最最好了,怎么會不要你見齊美人呢?” 周千衡比當事人還要激動,就怕江初唯受半點委屈,“齊美人搬來昭蕓宮,以后你們就能每天見面,難道不比在蓉西宮好嗎?” 周嵐婉一臉懵懂,瞅了眼周千衡,又去看江初唯,頭上小揪揪一晃一晃,可愛得要死,“娘娘,婉兒當真每天都可以見到齊美人嗎?” 江初唯終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周嵐婉的小揪揪,“嗯。” 周嵐婉歡喜地噗嗤一笑,露出兩排細碎的貝齒,她微微撩起眼皮看江初唯,又害羞地把頭低下去,卻沒再躲開,由她玩自己的小揪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