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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攻略病嬌反派的正確姿勢[穿書]在線閱讀 - 第96節(jié)

第96節(jié)

    他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而他們還真信了,還被騙了這么久,差點放他直接逃了!

    “殺下去!”他當(dāng)機立斷。

    劍陣與符陣一同升騰至半空,仿佛漫天正在燃燒的猩紅流星,空氣被灼燒得熱浪滾滾,海霧被蒸發(fā)殆盡。

    一條詭秘莫測的長階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眾人視野中,長階連接著玉龍臺和白浪海。

    玉龍臺被建在整座東域的最高處,與日月并肩,無論是風(fēng)平浪靜,還是狂風(fēng)怒浪,白浪海的海面總是籠罩著一層濃郁的霧,這條漫漫長階便淹沒在茫茫海霧中。

    只差一步,少年就能踏下長階,走進(jìn)這片簇涌的海霧中,回到海底的朝暮洞天。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他沒有出生在白玉京,也沒有見過白玉京那讓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出塵風(fēng)采,所以他的歸宿只能是深埋在大海深處的朝暮洞天。

    但已經(jīng)沒有人會走下長階了。

    長劍俯沖時發(fā)出蜂鳴般尖銳刺耳的聲音,流星雨般的劍光籠罩在頭頂,裹挾著烙鐵般通紅的符文貫穿他的身體。

    血珠依附在殘留的輕盈霧氣上,于是眾人周身都彌漫著一片血霧,仿佛無數(shù)精靈在飛舞。欄桿上依次排開的上古神獸都被噴濺到血跡,騰云駕霧的玉龍染得血紅,它們在這里矗立了上百年,眼珠被風(fēng)霜侵蝕得黯淡無神,直勾勾地望著森然的海平線,好似在冷淡地旁觀一個家族的興亡。

    猩紅的流星雨不絕如縷,帶著長久壓抑的憤怒與仇怨,有些貫穿他軀體,有些只釘在他身側(cè),玉龍臺的白玉地磚上很快漫開一片汪洋般的血跡。

    結(jié)束了嗎?

    寂靜中傳出一道警覺的聲音:“他手里好像還拿著什么。”

    眾人一擁而上,將少年攥緊的右手掰開,他五指好似已經(jīng)嵌進(jìn)手心,怎么也掰不開。

    “僵硬了么?”

    “不、不對……”回答的人顫聲道:“是還沒死透……”

    他胸膛還在極其微弱地起伏著,身下汪洋般的血河仿佛抽干他半數(shù)靈魂,他便用剩下的半個靈魂,和僅存的一點意識,攥緊了右手。

    劍光又齊齊對準(zhǔn)地面,在第二波流星雨墜落之前,半空忽然又有一道劍光疾馳而至。

    “都給我住手!”

    歪歪斜斜的劍光上踉蹌著走下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姜別寒手里的劍刃支撐不了強烈的劍氣和沉重的山脈,終于在最后一次支撐起崔嵬山后暴裂。他如今手無寸兵,只能用血rou之軀擋在同門師兄弟面前。

    “你們劍修,難道是從背后殺人的嗎?!”

    劍修之間都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如果你敵人的背后出現(xiàn)傷痕,那你該為自己感到羞恥。

    乘人之危痛下殺手,在平常看來,是為他們唾棄的卑鄙之舉。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半晌之后,有人高聲道:“師兄,對付他就該不擇手段!”

    “是啊,師兄你忘了之前是怎么受傷的嗎?!你剛剛對他手下留情,他卻想趁機殺你!他根本不領(lǐng)你的情!我們現(xiàn)在就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們可以不要顏面,但是一旦被他逃脫,崔嵬山下的遺民、靈脈上的仙宗,這些無辜人該怎么辦?”

    姜別寒想上前一步,一柄拂塵攔在他面前,仙風(fēng)道骨的掌門師叔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先前用這把拂塵救了他一命,如今同樣用這把拂塵擋住他去路。

    “師叔……”姜別寒抱著最后一絲期待看向鶴發(fā)童顏的老人,他是綾煙煙的師父,該明白這一切的來龍去脈與是非對錯。

    “難道只有殺人這一條路?”

    老人沉默地點了點頭。

    姜別寒往下看去。眾人終于將少年掌心扯開,卻只有一枚沾著血跡的頭飾,和一張畫紙。

    畫紙的背景是暖黃,因為那是一個艷陽天,姜別寒記得很清楚,他們能說服畫鋪攤主執(zhí)筆作畫,還多虧了少年的功勞。

    他從那時便開始疑惑,未及弱冠的少年,為何會如此通透,通透得有些暮氣沉沉。

    姜別寒在某一瞬間,又產(chǎn)生一種近乎幼稚的想法。拋卻天淵之別的身世,同樣是天之驕子,他們兩個或許能成為知己。

    “師兄,你別攔著我們了。”劍陣蓄勢待發(fā),為首的弟子寸步不退:“他身后罪孽罄竹難書,就算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師兄今日若輕易饒他,那他手里的這些人命又該怎么辦?”

    姜別寒?dāng)r在他們前面,半步都沒動。

    “回來!”一貫和藹慈祥的掌門師叔終于拉下臉冷聲低喝:“你忘了斷岳是怎么教你的?陪伴你十幾載的長鯨劍又是怎么斷裂的?”

    “師父被騙了大半輩子,他所秉持的信念,從根源上就是錯的,至于長鯨……”姜別寒寸步不讓,啞聲道:“它本來就不屬于我,我沒了它,也可以繼續(xù)走下去。”

    這不像是以往那個聽話而又剛正不阿的姜別寒,他會將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為一個大逆不道的罪人開脫。

    “師兄,快讓開吧。”弟子們幾乎在哀求:“你救不了所有人,殺了他才能把一切了結(jié)。”

    “殺人解決不了任何事情,”姜別寒輕聲說:“不過是在欺騙你們自己而已。”

    他這句話說完,一些年輕弟子面色茫然,另一些則慢慢放下長劍,唯有掌門師叔臉色奇差。

    姜別寒不再看這些人,而是低頭看著血泊中的少年。

    他身邊棋子灑了一地,像火海里的星辰。彩云為盤,琉璃為子,瑰麗而美好,可惜彩云易散,琉璃易碎,他好似死在了自己的棋局里。

    他眼里最后一點微光不甘心熄滅,好像在譏諷:這次只是他們走運。若是沒有那個不知死活前來向他尋仇的小孩,他早已全身而退,何須在這里看著這群烏合之眾趾高氣昂地在他面前上躥下跳?

    畫紙被風(fēng)吹了起來,畫上五人親密無間地挨在一起,濃墨重彩的色澤中,只有一塊空空如也的白,白得如同泡影一般從未存在過。

    姜別寒目光被刺得生疼,過去的影像從他不愿面對的角落里蘇醒,仿佛洶涌的海潮席卷了記憶的荒原。

    他想起那個日光融融的艷陽天,白鷺洲的小渡口繁華熱鬧,空氣中有腥咸的海水味道,偶爾還有海鳥翱翔天空時發(fā)出的高亢鳴叫。他們身前的花樓翻滾著鮮艷的紅浪,身后的店鋪飄來馥郁的脂粉香,女侍們?yōu)⑾乱淮y鈴般的笑聲,逗弄著還沒開竅的夏軒。

    那是一段讓人想永遠(yuǎn)沉湎其中的時光,讓人忍不住祈禱它能長一些、再長一些,永遠(yuǎn)不要結(jié)束。那時的少年們有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有自己喜歡的、也喜歡自己的女孩,有他們孜孜不倦追求的正道,有鮮衣怒馬的意氣,有明媚蓬勃的幻想,有清風(fēng)明月,有草長鶯飛。哪怕前路還有不虞之隙,有不測風(fēng)云,也不過是墻隅處終將被光明驅(qū)散的陰影。

    他應(yīng)該和少年說了很多,他想起來了,他站在一個過來人的立場,正在喋喋不休地告誡對方,該怎么溫柔體貼地對待一個喜歡自己的女孩。

    如果永遠(yuǎn)停留在初遇那該多好,這樣就沒有后來的欺詐與真相。

    那些模糊的、洋溢著笑意的面龐,一張張重疊起來,最終又被一片血色渲染,形成一片漩渦,漩渦里只有少年一個人。

    無數(shù)把長劍貫穿他身軀,將他釘在玉龍臺上,他像被一束荊棘刺透的白鳥,海風(fēng)吹拂,寬大的袖袍輕輕飄起,便仿若鳥兒折斷的翅膀,偶爾撲騰一下,又頹然無力地垂落下來。

    他眼底的光宛若風(fēng)中的殘燭,到最后的最后也不愿意熄滅,好似在等一個姍姍來遲的人。海面上出現(xiàn)一片淡青色,悠揚的琴聲響徹遼闊的海域,天地間只有這一種聲音,像每一個月圓夜時,海妖孤獨的吟唱。

    天際烏云退盡,露出橙紅赤金的煙霞,綿延萬里,像一條燃燒的長龍,伏臥在重歸于酣睡的海域。

    一抹淡青色的微光飄過來,棲停在少年浸滿血跡的鬢發(fā)上、頹萎垂落的眼睫上,又飄進(jìn)空洞漠然的瞳孔深處。

    海面嘩一聲沖開一朵浪花,水珠散去后露出隱隱綽綽的人影,像游離在廝殺之外的過客,安然無恙。

    有聲音在喊他的名字,隔著一層不真實的紗,模模糊糊地仿佛來自于夢境深處,但他聽得真真切切,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冰湖,冰消雪散,春水輕柔地蕩漾。

    沒有聽錯,確實是她在呼喚自己。

    他確實實現(xiàn)了自己的諾言,到最后也沒讓她看到半點腥血,但同樣也沒看到苦苦等待的人朝他飛奔而來的場景,只有空曠的琴聲回蕩在耳畔。

    少年像原著結(jié)局那樣,躺在血渦里,但與原著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不是他一個人面對死亡。

    “你看什么啊?”

    不算太遙遠(yuǎn)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浮現(xiàn)出來,兩人走在月影橫斜的街道上,兩側(cè)是鹿門書院蓋著青灰瓦片的白墻。

    “在看那個散修,”他回頭望著空蕩蕩的黑夜:“孤身一人,無親無故,死在這里誰會發(fā)現(xiàn)。”

    “可是有人替他收尸,替他立衣冠冢。”她踮起腳拍拍他肩膀,皺起臉:“……好晦氣啊,幫你拍掉。”

    少年在這一刻,心底有小小的雀躍。

    他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憐憫,也不需要理解,他就是惡人,惡人自有惡報,他唯一奢望的,是最后能有一人,替他在異鄉(xiāng)收尸。

    散落在周身的符紙還在燃燒,滾沸的火星猶如夏夜的螢蟲,他仿佛躺在一片赤紅的巖漿上,鮮血浸染著雪白的衣袍,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濃烈的沖突在一起,又互相交融,像一片純白的木槿花田里,開出了艷烈的罌粟。

    “你們不能再往前走了,法陣?yán)锖芪kU!”那些鎮(zhèn)守法陣的弟子大聲阻攔:“等一等!別進(jìn)去!……姜師兄,你快點幫忙攔一下!我們撐不住了!綾師姐,你怎么也來了?掌門師叔找你找好久了!師姐你……誒,師姐你別走!阿軒你湊什么熱鬧!喂喂,別過去啊!”

    有人踏著聒噪的叫嚷聲靠近,像在喚醒一個長眠的人,“薛瓊樓?”

    在她的手觸上他臉龐的前一刻,四散的棋子都悄無聲息地崩碎,只留下輕輕一聲:“……我在。”

    作者有話要說:  相關(guān)情節(jié)見55章

    二合一,下一更在周四,繼續(xù)存稿

    還沒有結(jié)局啊各位姥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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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白玉京(四)

    山腳下搭了幾座臨時的急救棚, 有穿著丹鼎門法衣的人影忙碌地進(jìn)進(jìn)出出,從三日前那場災(zāi)厄中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便圍坐在外面,這群人中受傷最輕的只斷了一條腿, 正讓藥宗道友們幫忙接骨, 受傷最重的則是沒了整個下半身,靠在石頭上剩下最后一口氣。

    眾人坐在山陰處,山體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傾斜,好似巨人正要抬起卻突然靜止在半空的腳,隨時隨地都能將這群螞蟻般渺小的人一腳踩扁。

    山體由劍宗弟子負(fù)責(zé)支撐,還能堅持一時半會, 但事實上, 絕大部分人已經(jīng)做好聽天由命的準(zhǔn)備了。

    “薛氏上下皆是欺世盜名之輩, 將我們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到現(xiàn)在才看清他們真面目!”有個缺了條腿的老劍修憤憤道:“裝得一身浩然正氣, 卻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聽聞薛氏家主早在好幾年前便死于非命, 什么閉關(guān)破境,都是蒙騙世人的謊言!父子相殘,同室cao戈,果真是一報還一報!他們罪有應(yīng)得!”

    “能逼著巨闕劍宗和玉浮宮出手,除了討伐掩月坊,也就只剩下這一回了。就算那人有通天的本事, 也絕無可能從這兩個法陣中全身而退!”

    有人苦中作樂地打趣:“兩宗精銳傾巢而出,推平一座廢城, 想輸都難吧?”

    還有個剛從蒹葭渡回來的年輕修士搭腔道:“要我說,就這么簡簡單單地死太便宜他,且不談這回的天劫, 單是瑯環(huán)秘境便死了不少人,把這罪魁禍?zhǔn)浊У度f剮也不為過!”

    “可聽說這里面有隱情……”

    “天大的隱情我也不想聽!”老劍修將手里的碗摔在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他壽元將近,已經(jīng)是快要入土的人了,沒有妻兒也沒有朋友,活得渾渾噩噩,老而不死是為賊,這場災(zāi)劫對他來講反而是一種解脫。然而就在摔下懸崖的前一刻,他被一對年輕夫婦救了下來,夫婦兩個卻當(dāng)場斃命,只留下他們的孩子,站在懸崖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母成了一灘血泥,面色麻木得做不出任何表情。老劍修再也沒有任何輕生的念頭,生命被迫為別人延長了一截,用一條腿的代價救出了孩子。

    他指著自己血rou猙獰的獨腿:“我們老實巴交地修煉,從不敢起任何旁門外道的心思,什么斬龍之役,什么靈脈資源,我們根本一無所知,這天大的隱情,與我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眾人不約而同抬起頭,山腳下的石頭是黑紅色的,懸崖上血跡斑駁,像瀑布干涸后留下的沖刷痕跡。

    浩劫來得猝不及防,家破人亡只在短短一瞬之間。可他們不是受人景仰的英雄,也不是悲壯的犧牲者,他們不過是誤入別人的戰(zhàn)場、默默無名的陪葬品,連自己慘死的理由都不知道。

    “他真的死了嗎?”開口的是個瘦弱的女人,懷里抱著還未足月的嬰兒,嬰兒顯得異常平靜,毫無生氣的小臉像一口黑井。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一致說了個能安慰到她的答案。

    “確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