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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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上樓來的弟子,無一幸免于難,被天青色琴囊裹住的琴,靜靜躺在滿地血色中央,喑啞的琴聲像锃亮鐵鉤上帶的銹,穿透人手掌的同時,留下蟄心跗骨的傷痕。 他俯身將琴輕輕托起,琴在無聲地抗拒斥責,他視若無睹,一手背在身后緊握,鮮血從指縫里滲出。一手拂袖,清風徐來,滿室書頁煽動,撲簌簌的聲音,像青山空谷幽蘭,琴從他袖底滑出去,掠出窗戶。 他等在這里的目的不是為了這把琴? 白梨跑到窗邊,窗下空無一人。 “姜別寒的那枚靈簽,是你動的手腳?” 薛瓊樓站在書案旁,一手負后,一手逐次撥弄著筆架上的細毫,“我沒那么大本事。” 他這樣遲早是要把自己作死的! 白梨繞過滿地血跡走到他身邊,直接握住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你手上的血,是那架琴的緣故吧?” 薛瓊樓依舊緊握著手,她手上的溫度像要把血點燃,灼燒起來。 白梨手心卻冰涼,滿室腥味讓人窒息,她另一只手掩住嘴,說出的話悶悶地,甕聲甕氣:“你留一條退路吧。” “給那三人留退路?”他笑意清冷:“你還不如去求他們各自的師父,看在師長的情面上,我說不定會網開一面……” 他沒說完,衣襟忽然被扯了一下。 整個人轉過去,對上少女明亮又濕潤的目光。 “你傻啊!我是讓你給自己留退路啊!” 白梨抓著他衣襟,大聲道:“我知道你不會聽我的話,我也不求你當個爛好人!但你這樣做不行的啊!你不給自己留退路,以后就是死路一條,而且還是死無全尸的那種!那時候怎么辦?我幫你拼湊完整給你收個全尸嗎?!” 少女眼里像有一片霧氣蒙蒙的雨幕,不是杏花春雨,而是蕭蕭瑟瑟的暮雨。 她這種時候嗓門總是很大,薛瓊樓耳畔嗡嗡然,被她喊得有些愣怔。 白梨目光下移,衣襟都被自己抓皺了。 “我就……假設一下,你別當真啊。”她訕訕地松手,幫他抹平。 “阿梨,你別多管閑事,”薛瓊樓垂首反握住她的手,眼眸幽若,仿佛藏著一片森黑荊棘:“我就不會讓你死。” 白梨面色扭曲了一下。 誤會了啊,她剛剛說那番話不是自己怕死啊! 他一只手伸向筆架,微光一現,輕聲道:“否則,你就和那三個人一樣,所有退路都被我堵死。” 一枚龍紋符令被他輕輕拽下。 整座藏書閣,往下沉了半丈。 作者有話要說: dbq更晚了我跪搓衣板 今晚推一下基友的文→《女配高能虐渣指南[快穿]》 漂亮的容顏、顯赫的家世、花不盡的小錢錢、拒絕不完的高富帥…… 女配們的人生本應該五彩斑斕,卻在男女主的陰溝里翻了船。 江滿星:你們給我有多遠滾多遠,老娘要上天!(╯‵□′)╯︵┻━┻ 感興趣的小伙伴可以康一康點個收藏~ 感謝在20200612 18:54:53~20200613 22:06: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長巳 2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極度缺米的小草草、沈七酒、林長巳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檐下貓 22瓶;春與夏的推理事件簿 20瓶;殘月 15瓶;citrus、南煎丸子 10瓶;林長巳 9瓶;棠羨 7瓶;怡怡怡妹兒、閃閃閃 5瓶;暮暮暮暮笙 2瓶;陌芊、38051294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9章 鹿門書院·符令之爭(五) 李成蹊父母雙亡, 有個自小撫養他成人的兄長,曾經是山主董其梁的弟子,現已癡傻, 于是董其梁將他收作弟子。 可惜的是, 他腦袋不大靈光,總是被他的師弟宋嘉樹壓一頭。 萬幸的是,他有一副好心腸,向他求助他來者不拒。 先生有一把扶乩琴,不傳他,傳的是宋嘉樹, 李成蹊覺得自己愚笨, 不配做這把琴的主人, 所以哪怕先生偏心, 他也毫無怨言。 不該是他的, 他永遠不該奢望。 李成蹊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直到不久之前,他出門購置古籍, 發現自己沒帶錢,正窘迫不安,有個同樣來買書的白衣少年熱心地給他墊了賬。 “你家先生是不是有一把琴,叫做扶乩?”離別之際,那個白衣少年突然問。 “是啊,怎么了?” “那你知不知道, 這把琴的主人,應該是你哥哥?”白衣少年笑意謙謙:“一日為師, 終身為父,你這是在認賊作父啊。” 李成蹊愣住:“你說什么?” “你不會真以為,你哥哥的癡傻是因為碰了那把琴, 彈錯了一個音吧?”白衣少年在書鋪前輕描淡寫地將真相相和盤托出:“你哥哥瘋了,才能永遠閉嘴。至于為什么不殺他,這很好猜啊,因為他是琴的原主,你那慈愛的先生得慢慢把法訣從他口中磨出來。最后嘛,為什么又好心收你為徒,這就更簡單了。” 他指指對面早已呆若木雞的李成蹊:“你不過是個人質,遲早要死。” 語破天驚。 李成蹊十幾年來的信念,潰于一瞬。 他直接摔坐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表情別擺得這么絕望,也不用急著尋死覓活,”白衣少年嘆口氣:“早晚都是一死,你難道想死得這么窩囊?” 他和哥哥遲早要死,但是赴死之前,他必須做點什么,以卵擊石也好,蚍蜉撼樹也罷,他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讓哥哥蒙受不白之冤! — 第二次會面,是在一座茶樓的雅間,他已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 “只要還我哥哥一個公道,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白衣少年坐在椅子里托著腮:“殺人會嗎?” 李成蹊臉色僵硬:“我、我哥哥不會愿意看到我殺人的。” “你內心深處沒有殺機,今日怎么敢赴邀?”少年嗤笑道:“你自己沒察覺,又不敢面對,連想都不敢想。不過沒關系,一回生二回熟,想想你哥哥這十幾年的遭遇,你就會發現,殺人不過頭點地。” 李成蹊神魂皆失,就這么呆立原地,愣了好半晌,才撐著桌案顫顫巍巍地坐下來,而少年自始至終都很有耐心地在一旁喝茶,等他放出心牢中的那頭兇獸。 半晌后,李成蹊失魂落魄道:“先生向來低調,他這把琴從不輕易示人,所以要造聲勢,等到瑯環秘境開啟的前幾日,死的人越多越好,身份越顯赫越受人矚目,鬧得滿城風雨,讓董其梁不得不祭出扶乩來救人。” 少年卻在搖頭。 他灰敗著臉,試探著問:“怎么了?我說的……不對嗎?” “身份越顯赫,董其梁就會迫于壓力施以援手?若論巧舌如簧,強詞奪理,世人千千萬,都比不上你們鹿門書院弟子,到時候他搬出一個‘儒門非醫門’的借口,再粉飾一番,那些世家宗門有什么理由逼迫他?”少年放下茶杯,“而且,世家宗門盤根錯節,這樣做,牽扯的勢力太多了,只會讓你適得其反,讓事情變得更糟。” 李成蹊聽得面色發白:“所以,我應該……” “殺散修啊。”少年靠進椅背:“無名無姓,無親無友,死一個沒人管,兩個挑不起風雨,三個四個卻會讓人惶惶不安,無名之輩不會有人替他伸冤,卻能讓人知道,你們德高望重的山主先生,有一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扶乩,輕易不救人。這時你再虛張聲勢,奪走他們金丹,讓人誤以為殺這么多人只是為了在短時間內促漲修為,好贏得符令之爭。至于董其梁,他會心存疑慮,想得更遠一點,他估計會以為,這背后是故意有人挑事,敗壞他的聲望,乃至于對整座書院不利。” 李成蹊脊背發涼,頹然道:“先生不大喜歡我,恐怕他會懷疑到我身上來。” “嗯,這你不用擔心。”少年指指自己:“我替你背鍋。” 李成蹊有些措手不及。 這位金鱗薛氏的少主,難不成和先生有仇? “別問太多,你只需知道,那個色厲內荏的老家伙,想殺我想的不是一天兩天了。” 李成蹊忍不住道:“為什么?” 少年轉過頭,目光刺骨:“因為他殺不了我父親。” 李成蹊不敢多問。 “別拿這種同情的眼神看我。反正我身上禍水多得快溢出來了,也不差這一兩勺。”少年揮揮手,懶洋洋道:“這樣一來,他會覺得一切都是我在搞鬼,至于你這個憨傻老實的徒弟,絕無可能會有這種興風作雨的手段,你還入不了他的眼。” 李成蹊被戳中痛處,放在膝上的雙手緊握成拳。 少年輕輕轉著茶盞:“當然了,若有機會,你可以找一兩只替罪羊,替罪羊的用處不是安撫你家先生,而是安撫其他人的心神,順便洗清一下你在其他人眼里的嫌疑。” 李成蹊艱難地擠出聲音:“接下來,我只需在爭奪符令的當日,當著這幾千人的面,將真相抖露出來就可以了?” 少年笑了笑:“還缺一個人。” 李成蹊抬頭:“還缺誰?” “你那個聰明伶俐的小師弟,山主最器重的關門弟子。”他撥弄著茶盞:“你們讀書人,高風亮節,潔身自好,覺得那些散修是法外之徒,法外之徒便有害人之念,殺人之心,不值得你們出手相救。世人不僅不會譴責,還會覺得這是你們的風骨。可如果死的是他的學生呢?” “那先生肯定會毫不猶豫……” “錯了。”少年面無表情地覆住茶蓋:“你的先生,不僅不會救下他,說不定還會想方設法拖延時間,等他死得不能再死,才故作匆忙地祭出琴來,屆時他再擠幾滴眼淚,最后避重就輕抓住真兇,為他學生報仇,此事便塵埃落定,對他來講不痛不癢。” 李成蹊在這一瞬間寒毛直豎,冷汗淋漓。 他面不改色地講出這些話,仿佛他自己本人就會這樣想這樣做。 李成蹊霍然站起:“我、我不能殺宋嘉樹……” 少年揶揄地看著他,打斷他的話:“說那人名字的時候,殺氣收一收,別人才不會起疑。” 李成蹊頹然坐下。 “我該說的說完了。”少年喝完茶,從椅子上站起來,又恢復初見時溫雅的笑:“至于屆時是以卵擊石,還是玉石俱焚,亦或是以蚍蜉之力撼樹傾樓,就看你自己了。” 李成蹊汗流浹背,少年離開他身旁時,李成蹊卻又如蒙大赦,抬頭喊住對方:“你會一直待在蒹葭渡嗎?” “現在的蒹葭渡沒意思,還不如先去籠州玩。”他頭也不回地揮手:“你放心,過幾天后,我會再回來的。” — 傳聞中的扶乩琴暴露在眾人視野之中,像一截槁木,琴聲嘶啞難聞,猶如滄桑老人的呻.吟。 “先生是不愿意救宋師弟,還是說你根本不敢救他?!” 李成蹊激厲的聲音,幾乎和琴聲難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