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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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月坊……籠州聞氏?”明空有些驚訝,沉吟道:“這么說來,師兄與我最后一次通信,說他已經到了籠州。” “殺他的會不會另有其人?前輩也說了,區區眉斧蠱對他而言算不得致命之物,樊肆又只是個散修,彼時風陵園還未發跡,傾其全族之力也無法與之抗衡,除非有人推波助瀾。” “這般說來,師兄東躲西藏的那段日子,確實不大像在躲樊肆,而像是在躲另外一群人。”明空猜測:“難道就是聞氏?” “聞氏和他有牽連嗎?”姜別寒疑惑道:“樊肆覬覦高僧佛法,妄圖飛升成為地仙,才設下一出美人計,但聞氏又有什么圖謀?” “等一等,”夏軒突然插了句話:“你們有沒有發現一個共同點啊?” 眾人朝他看過來。 他撓撓臉:“就是……這兩家之前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破落戶,是在令師兄受害之后,突然像暴發戶一樣發跡起來。比如掩月坊聞氏吧,靠販賣爐鼎起家,這半具尸體身上殘留的靈力,夠他們坐吃幾百年。又比如風陵園樊家吧,雖說沒有直接關系,但樊肆能有如今的聲望,還差一點成為地仙,眉斧蠱功不可沒。” 云破月出,滿園陰蟄的鬼影,又變作重重花影,乘著夜風送來沁人心脾的花香。 幾人卻不約而同地背后發寒。 夏軒往后退一步,冷不丁踩到一個異物,嚇得面色煞白,回頭一看才發現是樊清和。他低頭探了探少年鼻息,“他還活著!” 偌大風陵園,也只剩樊清和一個人還剩一口氣了。 從法陣里被救出來的那些人見風浪平息,也紛紛露臉上前道謝,感激之余還有些恐懼。 “你們能走就走。”姜別寒有些疲憊地揮手:“這里已經沒事了。” 人群中便是一片“多謝仙長”,三三兩兩互相攙扶著離開。 有個相貌未及弱冠的少年頻頻回望,終于鼓足勇氣又回到眾人面前:“請問,你們有看到我哥哥嗎?” “他在法陣里的時候,和我走散了……”他語無倫次地描述:“這么高的個子,樣貌很年輕,估計是往那邊走了……” 他遙遙一指。 白梨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夜幕被晨曦抹白了一片,已經快天亮了。 這么高的個子,樣貌很年輕,而且是她被困的那個方向…… 白梨覺得自己知道這個少年的哥哥在哪了。 “你們都沒有看到他嗎?”少年失落地垂下腦袋:“我們說好了要一起逃出去……哥哥的意識比誰都清醒,他不會害人的。” “我可能知道你哥哥在哪。”薛瓊樓又掛起他那春風無害的笑:“我可以帶你一起去找,運氣好的話,他可能還沒死。” 你是想半路把人家滅口吧! “不用找了。” 白梨走上前,打開手掌心,是一只已經僵硬的小眉斧蠱。看到這罪魁禍首的一剎那,少年眉宇間迸出滔天的悲怒,眼眶迅速紅了一圈。 “我們能走出法陣,多虧你哥哥指路。” 少年抹了把臉,把眼淚逼回去,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迎著晨曦匯入人流。 薛瓊樓看了半晌,似是覺得無聊,笑意逐漸剝落得一干二凈,在走廊臺階上坐下來,滿地灰塵血跡也不嫌臟。 他在這片冥冥薄光中,像一紙剪影。 白梨在他身畔坐下,折騰了一個晚上,她肚子空虛得很,正扒開芥子袋,想找點東西填肚子。 “奇怪,我芥子袋怎么好像被人動過?” 薛瓊樓面色半分都沒有波動。 白梨整個倒扣過來,烏黑的小珠子滾到地上。 一只手伸過來,她彎腰抓了個空。 “誒,你怎么拿我東西?” “這粒珠子,”他在指間轉動一圈:“你在哪里找到的?” “你先還我再說。”白梨伸長手臂去夠。 他手一揚舉得更高,有些憊懶的語氣,像在捉弄撲咬鉤餌的魚:“先回答再還你。” 他坐著,白梨便站了起來,一下子高出一大截,夾在兩指間的珠子近在眼前,唾手可得,沒想到他突然又放下手,袖影閃過,白梨有些眼花繚亂,自然又抓了個空。 她只好又蹲下來,抓了把他鋪散在地上的袖角,空蕩蕩毫無一物。 薛瓊樓不動如鐘,任她鉆研自己的衣服。 白梨撐著走廊地板,“你到底藏哪了?” 薛瓊樓側過臉,仰面看著他的少女,像一只撲不到蝴蝶的貓,他笑起來:“你可以再找找另一只袖子。” 她意識到被耍,把他袖子一甩,抱起膝蓋撐起臉。 他袖口輕輕一動,那枚珠子又咕嚕嚕滾到他手心,他在手里端詳:“現在可以說了嗎?” 白梨像只斗敗的公雞,氣焰萎靡,拖長了語調:“那個玉靈給我的。” 珠子在手心被焐得溫熱,他目光不離分寸,語氣卻有些遲疑:“能……借我嗎?” 這不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白梨斜過目光,他斜靠著梁柱,出神地凝視著掌心,惺忪的光順著半垂的眼睫滑下來,有些疲憊。 一夜兵荒馬亂,誰都不是鐵打的人。他比別人更累,還要偽裝出從容的笑臉。 白梨熱血上頭:“別借了,給你吧。” 薛瓊樓側目。 她一副飽受其害而又習以為常的語氣:“反正你想要的話,我也藏不住。” 他輕笑:“你說得沒錯。” 白梨本想聊以作慰,現在更加覺得悲憤。 暮色逐漸被曦光逼退,天際露出山巒連綿起伏的輪廓,雪白的海鳥乘風而來,翅膀上綴著晨曦,徜徉而過,替整片天穹拉開了黑幕。 “你要這東西有什么用嗎?”白梨忍不住問了句。 身側沒人回答。 她又問了一遍,還是沒有回應。 她轉過臉,卻看到奔忙了一整晚的少年,已經睡著了。 他陷入夢鄉的時候,居然還坐得筆直,腦袋微微往下垂一點,兩片眼睫乖巧地伏在面上,像一個白瓷做的假人。 白梨暗嘆,當年要是有半點如他這般的睡姿如松,也就不會次次被老師逮個準。 綾煙煙捧著一摞符紙經過,以為兩人在閑談,揚聲喊:“阿梨,你快來……” 白梨豎起一根手指,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作者有話要說: 調一下更新的時間,這個禮拜都改為晚上九點 感謝在20200529 17:29:48~20200530 20:58: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林長巳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沈七酒、哦嘔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一 40瓶;粽子哥 30瓶;檐下貓 29瓶;一梭、kingmint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6章 風陵園·圍殺之局(十二) 兩棵燈樹燒起兩簇熊熊大火, 衣袍上映滿火光,整個人也仿佛置于烈焰中燃燒。 他茫然環視,不知何時又回到了掩月坊, 暗流涌動的師祖堂, 他站在火光里,周遭卻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森黑。 厚重的簾櫳后,有不絕于縷的哭聲,黃口幼雀一般稚嫩。 他走上前輕輕撩起重重簾櫳,穿著紅底黑繡大袖衫裙的少女,正抱著膝蓋躲在陰影里, 肩膀微微聳動, 裙擺下露出一點足尖, 像藏在層疊花瓣中的蕊。 “這位道友,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怎么一個人躲在這里?” 裙下那一抹白立刻縮了回去, 她緩緩抬起頭,面上淚痕交錯, 往后瑟縮一下。 這算不上兩人的初見,卻各自暴露了真實的一面。 她披著這襲明顯不合身的衣服,嫣紅的底,艷殺芍藥,黑色的刺繡,又帶著一絲冷艷, 這襲沾滿紫陌紅塵的長裙里,卻裹著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像一張純潔無瑕的白紙,任人書寫。 “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嗎?”她無措地撲過來,袖袍被抓出一片流水般的褶皺。 “當然。”他微笑著說, 眼底閃爍著冰冷的殺意,輕輕按著她肩膀往下一推。 她一聲尖叫滾了下去。 尖叫聲剎那間戛然而止。 落地的前一刻,他半跪下來接住他,手里托的是纖薄的脊背,臂彎里挽的是光.裸的雙腿,兩條胳膊伸過來勾住他,眼淚都擦在他衣服上,推他的肩:“你這個壞人!你怎么總是嚇唬我!” 彼時的殺意是十足十的真,若不是姜別寒和綾煙煙趕來得及時,她的脖子下一刻就會被捏斷。 他伸手撫上少女的脖頸,并不用力,只是輕輕揉捏,這才發現,這截一捏即斷的細頸,真正捏斷了它,無異于斷腕之痛。 “你又被嚇哭了。”額頭上沒有血污,他便在她臉上抹下一片淚光,“丟不丟人?” “被你發現不丟人。”她破涕為笑,附在他耳畔,一股熱流攀爬上來:“就好比,只有我知道你的真面目。” 不知不覺間,這已經不算是觸碰底線的挑釁,而是不可言說的隱秘,只與一人分享。 他循著這股熱流垂首,呼吸相纏,黑暗里滋生出一頭掌控著欲.望的怪物,跳躍的火光是催.情的秘章。 毫厘之際,心口驟然絞痛。 他目光下移,雪白的衣襟上綻放出一朵花,一如懷中少女的笑靨。 她握著刀柄的手,緩緩往里面推,血花怒放,布滿整片衣襟。 “看錯玉牌,急著來救我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她嗓音聽著還是又甜又脆,“壞人。” — 晨曦中的少年突然睜開眼,心尖上絞痛猶存,一口血吐了出來。 他拿袖口擦拭著血跡,頹靡地靠著柱子緩緩滑下去。 有一只大手拽住他心臟狠狠一擰,全身血液幾乎都擠在喉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