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沈斯初見那張照片,便覺得她和溫世禮很像。 淡淡的表情,純真的眼神里帶著些不易察覺的倔強,簡直和溫世禮一模一樣。 他們父女關系一般,沈斯一早就知道。 溫世禮忙于工作,在他眼里,事業第一,其他所有事情都可以靠邊站,包括他的女兒。 前段時間出國留學的事情,加上這次溫老太太住院,顯而易見地會讓他們之間的關系更進一步惡化。 沈斯起初抱著即便不能幫他們修復關系,至少也要幫溫世禮說說好話的心態,但看如今溫笙的態度,倒是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代替溫笙的位置守在重癥監護室外,身邊醫護進進出出,病房里緊張得像打仗一樣。 不知道是哪個病人又瀕臨垂危。 老太太的主治醫生接到急救電話趕上來的時候沒在走廊上看見溫笙,揚聲問護士站的護士:“7床家屬呢?!” 7床,是溫奶奶的床位。 沈斯聞聲起身,“您好,我是7床家屬。” 醫生望過來,眼神迷惑:“你是?” “哦,我姓沈。是7床病人兒子的秘書。”沈斯簡短地自我介紹了一番,解釋道:“因為我老板現在人在國外,所以他委托我全權代他處理醫院的事情。” 醫生打量了他一眼,認出他是昨天早上到辦公室詢問病情的男人。但他這個自我介紹,讓他對他秘書這個身份有些遲疑。“老太太的孫女呢?” “她回去拿些換洗衣服,一會兒就來了。”沈斯說著,觀察了一下醫生的臉色,問:“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說。” 醫生想起半夜時那個小丫頭的表情,皺了一下眉頭。“老太太現在情況反復,需要搶救,家屬不能離開,護士可能隨時出來找家屬簽字。” “這已經是第五次了,老太太的身體不一定吃得消。”說罷,那醫生戴上口罩,語氣更重了些。“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沈斯聞言皺眉,但很快就恢復了鎮定。“我知道了。麻煩您,一定全力搶救。” 醫生鄭重點頭,“我明白。” 重癥監護室的大門開了又合,沈斯拿出手機,正欲給溫世禮打電話過去,周馭來了。 他換了一身黑色長袖襯衫。 外面下了雨,他沒打傘,雨水沾濕了他的發,濕漉漉地垂在額前,黑沉沉的眼中像是籠著一層揮不開的霧。 黑色的衣服將他臉色襯得蒼白。 視線在走廊上搜尋一圈,沒見到溫笙。 但沈斯竟然在。 他正在給誰打電話。 周馭皺眉過去,沈斯沒有察覺。 “……是的,醫生剛才的神情,老太太情況恐怕不容樂觀。溫總,您上次說的——” 沈斯壓著聲音,大約是怕誰聽見,但他話到一半,手機突然被人搶去。 溫世禮那邊只聽見一聲極詫異的“周馭……”之后便再無半點聲響。 飛機快要起飛了,金發碧眼的空乘在提醒關閉移動電話,溫世禮蹙了蹙眉,頓了片刻,將手機遞給一旁助理。 助理接過手機,提醒他:“溫總,您這兩天忙著和世瑞那邊的人開會,都沒有休息好。回國還有十幾個小時的路程,您趁這個時間趕快睡一下吧。” 掛心著s市那邊的狀況,溫世禮哪里能睡得著。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靠向椅背,合上眼睛的時候看起來有些疲憊。 盡管已經交代過沈斯,該放棄時就放棄,但只有十幾個小時他就到了。 希望她們能等到他回去。 醫院里,沈斯詫異地對上周馭黑沉的眼,心下一驚。 “你怎么……” 周馭掛斷電話,抬眸,望見沈斯的驚詫,他輕蔑地勾了勾唇。 將手機放回沈斯的上衣口袋,周馭冷冷問:“她呢。” 她指的是誰,沈斯竟愣了一下。 “她……” 無論從年齡,閱歷,身份,地位,沈斯都應該比周馭高出一大截才對,但不知道為什么,每次面對周馭,對上他冷冰冰的黑眸,沈斯總是有一種被人踩在腳底的錯覺。 就是他怔愣的這一下,周馭輕蔑的眼神從他臉上挪開,坐到一邊。 他冷聲警告:“溫笙不在,我不管你是代替誰守在醫院里的,關于老太太的事情,我不會讓任何人插手。”周馭說著,微抬了一下眼瞼,黑色的眸子里滿是晦暗,“收起你那些心思,老老實實等著溫笙過來。否則。” 否則什么,周馭沒說完。 但他們兩次見面有多劍拔弩張,他多強勢,自己有多么被動,沈斯自然沒有忘記。 昨天在病房,僅僅只是因為他說錯了一句話,周馭推著他出病房的時候,陰冷的表情像是要將他的喉管折斷。 那夜在小巷里被人壓制住呼吸的感覺沈斯仍記憶猶新。 喉結不自覺地滑動兩下。 周馭看見,哼笑著移開眼。 溫笙回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又給溫奶奶清了一些換洗衣物,除了坐車的時候,其余時間都是一路小跑著的。 到了醫院,正值中午吃飯的時間,電梯難等,溫笙干脆走樓梯。 二十三層高樓,她一口氣都沒歇,只要一想到現在溫奶奶還不知是什么情況,她就不敢讓自己停下來。 推開樓梯間大門,溫笙第一眼看見的是重癥室緊閉的大門,然后才是門邊一臉深沉的沈斯。 周馭一身黑衣,冷凝的側臉在望見朝他而來的溫笙時終于有了些柔暖的痕跡。 “笙笙。” 他迎著她站起來,溫笙這才注意到周馭也在。 看見他的時候,溫笙明顯愣了一下。 但也只有一下。 “周馭。”她加速朝他跑過去,周馭張開手臂穩穩將她接住。 “奶奶呢,奶奶沒事吧?” “沒事,我一直在這。醫生沒出來說什么。” 溫笙來時淋了雨,又出了汗,劉海被濡濕了貼在額前,一張小臉透著紅,鹿眼濕漉漉的望著周馭。聽他說奶奶沒事,溫笙才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 周馭將她攬進懷里,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角,“放心,有我陪你。” 沈斯看見這一幕,不自然地掩著唇輕咳了兩聲。 溫笙望向他,皺了下眉頭。“你怎么還沒走?” 沈斯一怔,下意識地看向周馭,表情變得有些尷尬。“溫總吩咐我在醫院這邊照看,以防萬一。哦對,溫總現在已經在飛機上了,凌晨應該就能趕到。” 一聽溫世禮回來,溫笙眉頭皺得更緊。 她無意識地抓緊了周馭的衣袖,正好是他右臂。 周馭神色如常,低頭問她:“怎么了?” 沈斯還在,溫笙不好直接說她不想讓溫世禮回來,她總有一種直覺,一旦溫世禮回來,就會出事。 他或許會用強硬的手段帶她走,也或者是別的什么。 這樣的念頭太可怕,一旦展開就有些停不下來。 溫笙不敢讓自己想得太多,臉色蒼白地搖搖頭, “沒什么。” 周馭沒再追問,扶著她到長椅上坐下。 溫奶奶早上九點被送進重癥,一直到現在沒有人出來通報她的情況。 沈斯告訴他,主治醫生中間進去過一次,臉色不太好看,之后一直沒有出來。 溫笙一聽,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根本靜不下來。 周馭安慰她,這種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溫笙勉強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三個人一直等到下午,重癥里進進出出的都是戴著口罩看不清臉的醫護。 溫奶奶的主治醫生一直沒有出來過,也沒人喊7床的家屬。 但溫笙的心卻仍然高高懸著不能落下。 她死死抓著周馭的手掌,沒察覺他異常炙熱的體溫。 這樣等了一天,三個人滴水未進。 沈斯飯點的時候下去了一趟,給他們帶了點小食和咖啡。 他勸溫笙:“溫笙小姐,多少吃一點。不吃東西的話,身體會撐不住的。” 溫笙不予理會。 她心里很慌,慌到讓她不能再繼續坐下去,她站起來望著大門的窗口,試圖去看躺在里面的溫奶奶。 沈斯見自己勸不動,只好轉而望向周馭。 雖然周馭也不想理他,但為溫笙的身體著想,他還是起身去,將她攬著重新坐下。 “從昨天開始就沒吃東西,你這身板能撐幾天?”周馭拿了速食的奶油面包給她,拆開包裝,甜膩的香氣飄出來,“你把自己熬垮了,后面還指望誰來照顧奶奶?” 溫笙一頓,抬眸望他。 周馭臉色一慣蒼白到病態,溫笙稍有警覺,卻被他眸子里的淺淡笑意騙去。 “看我?指望我嗎?”周馭哼笑著揉揉她的后腦,“挺會打算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