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就像有個長了狗尾巴的小超人, 舉著扭來扭去的小王子, 在那蹦跳著嗚嗚汪汪了半天。

    然后才后知后覺看見后半句[不理你了]。

    ……不、不對！

    ……薩沙生氣了！

    克拉克急了：[對不起剛剛同事來找我！]

    克拉克：[我現(xiàn)在回來啦！對不起！]

    克拉克：[還在生氣嗎？]

    可不管他怎么道歉, 薩沙都沒再回復(fù)他。

    他伸著耳朵，聽了聽心跳聲。

    薩沙已經(jīng)睡醒了, 好像處于運(yùn)動狀態(tài)。

    聽方向，薩沙回來后，住的是韋恩莊園。

    他相信布魯斯一定會把薩沙照顧得很好, 但是他忍不住去想, 薩沙住進(jìn)韋恩莊園是因?yàn)椤?/br>
    因?yàn)楦挂淼年P(guān)系已經(jīng)更進(jìn)一步了。

    大超抓著他的小手機(jī)，呆看著屏幕上滿屏的“對不起”，突然心生酸澀。

    在宇宙抵御數(shù)萬只外星異魔時(shí), 他心情都沒這么大起大落過。

    但就在這時(shí), 薩沙的短信過來了：[我是小學(xué)雞嗎, 為啥要生氣。]

    他正在跟著阿爾弗雷德參觀韋恩莊園, 不知道為什么, 看起來有點(diǎn)點(diǎn)嚴(yán)肅的老管家, 看著他的時(shí)候總是笑瞇瞇的，搞得小金毛也只好跟著嘿嘿嘿笑。

    他們剛剛?cè)⒂^馬廄, 薩沙坦克都開過, 還真沒騎過馬, 就好奇地去摸滑溜溜的馬屁股。

    摸到一半, 差點(diǎn)給一蹄子撂飛, 只好躲到管家俠身后, 等他牽一匹脾氣好點(diǎn)的馬來。

    然后這才得空, 看見水管工的短信。

    薩沙：[我才看見你短信]

    ……于是克拉克心里，那個舉著小王子、甩著狗尾巴的超人，又開始試探著蹦蹦跳跳了。

    比起格子間時(shí)代，現(xiàn)在他有了一個私人辦公室，百葉窗一拉，溜號出去就容易多了。

    他一下午出去接了兩架飛機(jī)、三輛脫軌列車，用冰凍呼吸撲滅了一處燃燒的海上油田，回來時(shí)看見堆積如山的辦公桌，才想起一件事來：

    他現(xiàn)在兼著體育和時(shí)事兩個版塊，時(shí)事社論他一直以“克拉克·肯特”署名；體育賽事版塊，他得起個新筆名。

    克拉克：[你肯幫我一個忙嗎？]

    薩沙：[什么？]

    克拉克就把筆名的事跟他說了。

    薩沙：[你想讓我?guī)湍闫鸸P名？]

    克拉克：[是的。我們現(xiàn)在……]

    克拉克：[能當(dāng)朋友嗎？]

    他這句話一出來，兩個攥著小手機(jī)的人，突然有種恍然隔世感。

    薩沙心想，能當(dāng)朋友嗎？

    那天晚上他其實(shí)沒有全醉。絕境病毒在他體內(nèi)消解酒精，克拉克打水給他洗腳丫時(shí)，他就醒了。他看著低頭蹲在他面前的人間之神，看了很久。

    克拉克洗得很認(rèn)真，一直沒發(fā)現(xiàn)他。

    他邊看他，邊想，他算是知道自己上輩子為什么會栽在這個人身上了。

    就算是偏離值100%時(shí)的克拉克，心底深處的溫柔與悲憫，讓他縱然有刀槍不入的鋼鐵之軀，足以熔穿地球的熱視線，一夕統(tǒng)領(lǐng)全人類的能力，還是愿意把一只小臟狗的腳丫子握在手掌里，用太陽之子的體溫慢慢捂熱了，再塞回被窩里。

    最擅長物盡其用的薩沙，早在偽裝成小智障的時(shí)候，就看透了男人心軟這一點(diǎn)。

    他踩著克拉克的人子之心靠近自己的計(jì)劃，卻越踩腳底就越軟，越爬就越往下陷。

    溫柔本就可以誅心。

    而來自人間之神的溫柔，對薩沙的殺傷力太大了。

    ——如果那時(shí)不是克拉克，換作是別人對他好，他也會愛上嗎？

    薩沙不太確定。后來他身邊多了許多對他好的人，還有他最信賴的蝙蝠大哥，同樣溫柔的查爾斯，舍命陪君子陪到南極去的夜翼，他會想要回報(bào)他們，但友情之上，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如果那時(shí)不是他，換作是另一個人造人，克拉克也會愛上嗎？

    他的初始身份，在早期無數(shù)次讓他竊喜，卻在后期成為他最大的夢魘。

    他總是忍不住想，換做是另一個小夏娃，另一個更乖巧、不會背叛的人造人，溫柔的克拉克是不是依然會給他暖腳腳？是不是也會帶去看山川河海？是不是也會在看星星的時(shí)候吻他？

    因?yàn)閻郏院ε隆Ｋε滤@個篡奪了小王子王位、享盡了神明溫柔的小臟狗，終有一天會被撕下華麗衣裝和假面，重新丟棄在大街上。

    那天晚上，他酒勁一上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騎倒了男人，脫口把他上輩子傷得最重的心結(jié)問了出來。

    他說你是不是就喜歡這張臉？喜歡這個身體，是不是？

    ——里子換成是誰都會喜歡，是不是？

    被強(qiáng)勢逼問的克拉克很愕然。

    得到回答的他自己，也很愕然。

    前提是薩沙知道，就算克拉克上輩子犯下再大的滔天之罪，就算克拉克這輩子再喜歡扮豬吃老虎，超人本身接近完美的人品和秉性，也不會在這種問題上撒謊。

    他說不是的。

    ……他竟然早就知道了。

    他竟然早在自己背叛前，就知道自己不是純粹的小夏娃了。

    難怪他非要訛出“薩沙”這個名字。

    墜落的繁星之下，他望著自己，口中喃喃的是薩沙。

    他們一起裝修小公寓，他蹭在自己耳側(cè)親來親去，嘀嘀咕咕的也是薩沙。

    他們在麥穗風(fēng)鈴下接吻，把一個吻越拉越長，男人情迷意亂時(shí)，呢喃的名字還是薩沙。

    在薩沙驅(qū)車趕往反抗軍時(shí)，一路跟盧瑟小閃爭論，說自己必須得回到正義大廳去。

    當(dāng)他想到當(dāng)男人發(fā)現(xiàn)他背叛，知道他是冒牌的小王子時(shí)，甚至連握方向盤的手都開始發(fā)抖。

    可是原來，人間之神從一開始就沒有愛錯人。

    他把自己創(chuàng)造的小王子洗干凈了，穿上漂亮的紅斗篷，然后發(fā)現(xiàn)，不知道出了什么錯，當(dāng)他掀起斗篷一看，里頭是一只外邊撿回來的小金毛。

    他沉默著，什么也沒說。

    把薩沙捧在手心里，然后給他戴上了真正的金冠。

    伊登·肯特，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并非是薩沙的，而是卡爾·艾爾的笑話。

    孤獨(dú)堡壘里真正關(guān)押的，是一敗涂地的最高元首。

    他舉著空有其名的幌子，可笑地耀武揚(yáng)威，最終卻又親手毀掉培養(yǎng)皿。

    因?yàn)樗l也不想要，他要的只有這顆名為薩沙的星星，整個宇宙也只有薩沙，能將接近神明的鋼鐵之軀傷害得體無完膚。

    一步錯，步步錯。

    兩顆孤獨(dú)的靈魂飄搖著，相互吸引著想要擁抱，卻因?yàn)橄嘤鲈阱e誤的時(shí)間點(diǎn)、錯誤的立場上，誰也抓不住誰。

    等到千帆過盡，一切歸零。

    世界重啟，他們雙方的生活都開始步上正軌。

    兩條漸行漸遠(yuǎn)的星軌，卻再次相遇，問出了一句平平淡淡的——

    能當(dāng)朋友嗎？

    克拉克等了很久，才等來一句非常復(fù)雜的：[可以。]

    薩沙心想，至少目前為止，他……不太排斥這個烏斯懷亞認(rèn)識的“水管工”。

    ……甚至還覺得如果真有這個人，應(yīng)該真能跟自己成為萍水相逢的好朋友。

    至于掉馬以后……掉馬以后怎么辦？

    繼續(xù)當(dāng)陌生人？

    薩沙有點(diǎn)慌，但他轉(zhuǎn)瞬又想，該慌的是某個故意披馬甲的氪星人，他慌什么！

    薩沙：[那我給你起個筆名]

    薩沙：[馬里奧·肯德基？]

    克拉克：[好！]

    他說好，薩沙反倒嚇了一跳。

    薩沙：[我開玩笑的，你好好想想，星球日報(bào)不許亂來的！]

    克拉克：[我想要這個名字。]

    ——你給我起了名字，我就屬于你了。

    人間之神也是有私心的，偷偷想。

    ……哪怕這種歸屬關(guān)系不被任何人知道，只能被克拉克永遠(yuǎn)藏在心底。

    克拉克：[旅游回來后，有什么打算呢]

    薩沙：[我現(xiàn)在借住在朋友家里。我還不太熟悉這種世界怎么正常生活]

    薩沙說漏嘴了，忙找話題帶過：[我不太熟悉賽車手這一行。感覺愛開車跟賽車是兩回事，我打算找個人帶帶路]

    克拉克笑了：[這里有一個時(shí)事兼體育記者，有什么可以幫到你？]

    薩沙：[說好的祖祖輩輩修水管呢]

    克拉克麻爪：[我……我的主業(yè)……當(dāng)然還是水管工……]

    薩沙抱著手機(jī)哼哼冷笑，又開始每日例行揭馬甲儀式，直到小鎮(zhèn)男孩不知道是逼急跳腳了還是怎么的，又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你敢打，我敢接！

    小金毛真的接起來了，接完了才知道后悔。

    兩個人隔著話筒，聽對方的呼吸聲，誰也不敢先開口。

    最后大超捂著話筒各種試聲線，好不容易找回了小記者的男中音，完全聽不出是人間之神的那一款，假裝氣定神閑地“喂”了一聲。

    阿爾弗雷德還在帶他參觀莊園，看見小金毛接了電話又不吱聲，耐人尋味地看了他一眼。

    薩沙：“……干嘛突然給我打電話。”

    小記者輕輕地：“我覺得……你有空的話，我們偶爾也能電話里聊聊天。”

    薩沙：“……可以啊。”

    他一咬牙，又故意挑釁似的：“我們還能面基呢。”

    小記者：“！！！”

    克拉克嚇了一跳，下意識扶自己的氪星眼鏡。

    扶了扶，又摸了摸。

    ……不對，好像……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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