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頭糖
彼得·帕克最近發現了一件事。 他發現, 天天跟著他的那只巨型史萊姆,似乎每天固定某個時間段, 會變得不那么煩人…… 準確地說,是開始“人格化”。 ——就像突然被雷劈中、然后被什么靈魂附身了一樣。 彼得觀察了它好幾天。 在它“人格化”的時間段里,它會有很多只會撓癢癢的scp999不會做的動作: 比如拍小蜘蛛的腦袋, 挨在他身上嘰嘰咕咕, 或者在地上涂鴉什么的。 某天他還看見,這個橙色大團子去買了張地圖。 ……用它在垃圾堆里掏到的零錢。 雖然scp999一直頂著一張“0w0”的臉,但彼得就是莫名覺得,他似乎從這張臉后,看到了一個屬于人的靈魂。 彼得:“……你是不是青蛙王子那種情況?外表是坨shi,其實里面裝著個人的靈魂?每天定時恢復清醒這樣?” scp999不能說話,就黏在他身邊看地圖。 然后被暴躁老蛛猛踹一腳。 大團子顫了兩顫:“……” 彼得:“問你話呢!” scp999皮下君·青蛙王子·薩沙: 【……我覺得這孩子需要好好治治他的暴力傾向。我特么都被踹了多少腳了?】 計數君·系統:【狗宿主附體scp999期間,134腳。狗宿主未附體scp999期間,2腳。】 薩沙:【???所以我cao控scp999的時候, 反而還被踹得更多?】 scp999:【@#¥%@……@!】 系統:【它說它不像你, 它躲得可快了。】 薩沙:【……】 他當然沒法像scp999本體那樣,靈活cao控身體。 被踹也就被踹了,薩沙在身體上努力伸出一團小鼓包, 當作是自己的“手”,然后顫巍巍把掉在地上的地圖粘起來。 彼得:“你干什么。” 薩沙吃力地把地圖打開, 又粘了一根小樹枝, 在曼哈頓的位置打了個圈圈。 彼得的大眼睛眨了眨, 看看地圖又看它:“什么意思?你不會真是被施了魔法的青蛙王子吧?然后壞女巫在曼哈頓?你要我去救你?” 薩沙:“……” 小老哥, 平時看你這么暴躁,不像是想象力這么浪漫的人啊? 暴躁老蛛又踢了它一腳:“滾!如果你是因為這個才黏上我,我實話告訴你,我沒時間!” 他心里還記掛著舊金山里那個白色鋼鐵俠,身子一縱就想往舊金山方向蕩,虧得薩沙早有預料,“啊嗚”一口把他包成了個小蜘蛛球。 彼得在一團半透明史萊姆里掙扎: “媽的,我說真的!去曼哈頓要橫跨整個北美,我才不去!我還要去舊金山報仇!” 薩沙裹著他晃來晃去,像個耍賴要糖吃的寶寶。 彼得:“……” 最悲催的是,這個大團子自帶的治愈體質,一纏上他,就又開始自動發揮作用了—— 他又聞到了那些香噴噴的氣味。 尤其是梅姨廚房的香味。 每次聞到這股香味,他都想埋在這個大團子里,一睡不起。 做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美夢,遠離冰冷孤獨的現實。 彼得掙扎不出來:“媽的!是不是我把你救出來以后,你就不會再煩我了?!” 薩沙呼嚕呼嚕晃他。 彼得:“行了——行了!我要吐了!我要嘔嘔嘔嘔嘔——” 他掙扎出來,最后望了舊金山的方向一眼。 彼得有時候自己都快忘了,他一遍遍去找究極鋼鐵俠麻煩是為了什么。 第一次他去找托尼,遇見的卻是白罐。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彼得被打得遍體鱗傷、狗一樣丟在大街上,在舊金山人們的嘲笑與羞辱中,他在地上艱難爬行,聽見最后的信仰嘩啦啦破碎。 第二次他去找白罐,為的是報上一次的仇。就算殺了他他也不會承認這是托尼·斯塔克,他發了狠地撕開那具美麗的白色盔甲,但他看到的就是托尼·斯塔克的臉。 第三次他去找白罐,他也已經不知道是為什么。 彼得一無所有了,親情、信條、戰友、導師都殘忍地離他而去,那么是輸是贏,又有什么關系呢? 還有幾次,他就會被殺掉? ……動手吧。 橙色大團子看他望著舊金山發呆,估計以為他又要去找白罐麻煩,利索地把人一裹,又開始呼嚕呼嚕晃。 彼得:“我去曼哈頓!我去曼哈頓行了吧!”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現實魔幻主義電影? 他心想。 主角:一只黑蜘蛛,一團興高采烈的橙色大團子; 影片簡介:從舊金山到曼哈頓; 類型:公路片。 ……反正遜斃了。 等大團子放開他,彼得又抬腿補了一腳。 薩沙:【……等這個小破崽子到了曼哈頓,你看我打不打扁他。】 系統冷靜地:【狗宿主不舍得扁他。】 小蜘蛛就算被生活蹉跎,套上了影響性情的黑色戰衣,那個一路逼逼叨叨的本事,還是有增無減。 cao控scp999的薩沙不能說話,聽他話嘮聽得耳朵都要長繭子,還得時不時給點回應,表示小蜘蛛不是在唱獨角戲。 流浪這么多年了,總算有人挨著他、聽他說話,彼得嘴上罵得兇巴巴,其實心里還挺高興的。 系統:【蜘蛛俠,偏離值下降2%。】 薩沙還在碎碎念:【我絕對會扁他。】 系統:【狗宿主不舍得。】 彼得暗暗在心里記著,這個開心團子擁有人性的時間——一般就是晚上九點十點,正常人準備睡覺的時候。 他白天悶頭不說話,除了跟scp999打架,就是在垃圾堆里找吃的,或者往曼哈頓方向趕路。 到了晚上,等那個“青蛙王子”醒了,他就挨在大團子身上,語速飛快地叨叨今天的所見所聞。 可是今天晚上,“青蛙王子”蘇醒的時間,似乎特別短。 彼得才叨了三分之一,安靜恬雅的scp999晃了兩晃,又開始嘰嘰咯咯地翻跟斗打滾。 彼得很煩躁地:“fuck!” 這個團子里藏的人格也太弱了吧? 到底能不能撐到曼哈頓啊? 彼得早已經在心里構思出了一整套悲情故事了: 本來一個好好的人類,被壞女巫施法變成了一個黏糊糊的史萊姆,每天就只有一小會兒時間恢復神智,其余時候就像只真正的史萊姆一樣,吭哧吭哧滾來滾去招人煩。 現在時間突然縮短,難不成是曼哈頓的壞女巫,干什么破事了? 彼得莫名有點緊張。 他也懶得再跟scp999打架,看見垃圾堆里擺著輛二手自行車,翻身騎上去,咯吱咯吱地上了公路。 而薩沙這邊,倒不是真有什么壞女巫干擾他。 干擾他的,是人間之神…… 他每天晚上定時掏光屏出來放電影,裝作是在看兔八哥和憨豆先生;其實意識分出去了不少,附在scp999身上,就為了實時跟進黑蜘蛛那邊的情況。 這會兒他的意識突然抽回,是因為克拉克洗完澡,就看見小王子卷成團在床上看電影。 光屏上的兔八哥在叭叭鬧騰,看動畫片的薩沙表情卻呆呆的。 于是克拉克走進去,先隔著被子,揉了揉薩沙的小肚子。 薩沙還在發呆。 又看見小王子整個人塞在被子里,裹得嚴嚴實實的,只有一只柔軟的暖白腳丫,伸在被窩外頭。 人間之神就去撓他腳心。 被撓得一縮腳丫的薩沙,意識抽回來了:“……” 他忘了自己好像,已經不算是單身狗了…… 所以晚上九點到十點這個時間段,往后就不再是他能獨善其身的時候了…… 得調整cao作scp999的時間才行。 系統替小蜘蛛打抱不平:【呵,男人。應酬真多。】 薩沙拿枕頭糊克拉克臉:“壞蛋~~” 系統:【口意。】 薩沙羞憤:【噫什么噫!沒見過宿主脫單嘛。】 克拉克被枕頭糊了個結結實實,也不躲不閃。 他手里還握著那只纖細的足踝。 溫柔垂下眼睫,在白到發光的漂亮足背上,輕輕落下一吻。 ……薩沙整只狗都燒紅了。 為了掩飾那一刻的怦然心動,他超大聲地抗議: “親了腳腳就不要親我!” 克拉克趕緊哄他:“對不起,薩沙。它看上去太漂亮了。” 小智障半顆腦袋在被子里,羞憤抗議的聲音也悶悶的: “腳腳怎么會漂亮!” 怎么可能不漂亮呢。 人間之神好笑地想。 他的小夏娃自誕生以來,他就沒讓這雙柔軟的腳走過多少路。 不是握在手掌里暖著,就是套上跟人一樣精致的小紅靴,然后把他抱在懷里飛來飛去。 結果把薩沙養成現在這副嬌氣樣,手掌和腳心都嫩得像奶貓的rou墊。 人間之神用柔軟的嘴唇去碰碰,都生怕把小王子碰傷了。 他看著埋在被角里的半張紅臉蛋,越看心里越軟,手里攥著足踝不放,沿著白皙的小腿就一路吻上去。 “這里也漂亮。” 他笑著贊嘆,吻小王子粉紅的膝蓋。 “還有這里。” 他吻小王子嫩嫩的白肚皮。 “這里。” 他吻小王子的心口。 薩沙:“……哼!” 還算會說話。 一如既往,生來愛吃甜的金毛狗崽很沒耐心,沒等讓他親個痛快,就自己從被子里蹦起來,纏到男人身上要跟他接吻。 ……他忘了自己還嫌棄男人親過他腳腳。 其實他倆吻技都不咋地。 每次都是薩沙莽頭莽腦撞上來,然后人間之神溫柔地吻住他,一起慢慢學該怎樣接吻。 小王子薔薇花一樣的嘴唇,吻過后就會變得鮮紅欲滴;所以男人總是一遍一遍吻他,好像怎么都親不膩似的。 他們接了一個長長的、長長的吻。 克拉克把他放回被子上,手肘撐在小王子腦袋兩側,也不說話,只凝視他。 薩沙被他看得渾身發熱,就拿手臂遮住臉,說:“不許看我~~” 克拉克低聲:“你是我的骨中之骨,rou中之rou,為什么不準我看你?” 薩沙知道,“骨中之骨,rou中之rou”出自《舊約·創世紀》,亞當第一眼見到用自己肋骨造出的夏娃,對她脫口而出。 ——這句話意味著,他們自誕生伊始,就完全是彼此的生命,永遠不可分割。 但他想了想,自己不應當知道身體里有一根男人的肋骨,就故意抿著被吻得鮮紅的嘴巴,說: “我不喜歡骨頭和rou,喜歡當星星。” 克拉克就側躺下來,開始慢慢給他講亞當夏娃的故事。 講到那根氪星肋骨,人間之神一只手撫上薩沙的心臟,再從心臟往下移兩寸,輕聲說:“它在這里。” 薩沙:“在小氪的鉛心下面。” 克拉克一聽他語氣,就知道小王子大概是記恨著他那句話,不由得失笑,親他的心口位置。 到現在為止,對他而言。 薩沙的心依然是看不透的鉛。 這顆鉛心,終有一天,可能會變成殺人利器,也可能會變成只為他盛開的玫瑰花。 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 他想試著等等看,用他靈魂里已經所剩無幾、屬于曾經那個明日之子的溫暖,去把這顆心慢慢捂熱捂軟了。 然后向他一個人打開。 男人起身,又要去睡沙發。 超級黏人的金毛狗崽,用手揪住他卷毛,不讓他走。 于是他只好忍住自己那點小心思,變成一個暖烘烘的人型狗窩,讓薩沙團在自己懷里睡。 薩沙團得很爽:【哎呀。金窩銀窩,都不如我爹給我盤的狗窩。】 他等克拉克睡了,又回到不知道為什么在騎個小破自行車的黑蜘蛛身邊。 給他也盤了個貓窩,這才放下心來。 末了又去敲佩鉑,跟她詳細說了小蜘蛛的情況。 他覺得托尼2號——不,是真正的托尼爸爸,會開始做些什么的。 然后一抬眼,看見掛在墻上的披風。 他很喜歡克拉克鮮艷的紅披風。尤其在陽光底下飄揚的樣子,薄薄的鮮紅布料透著光,這讓克拉克看起來像天神一樣耀眼。 薩沙小心翼翼從男人懷里鉆出來,抱著那一大團有點暗的披風,跑到衛生間里,打算給他爹洗洗。 小王子打著赤腳,往浴缸里倒了洗滌劑和熱水,再把披風丟進去泡著。 一開始,水還是清的。 但到了后來,隨著披風在洗滌劑中泡的時間變久。 ——滿滿一缸熱水,全被染紅了。 薩沙:【……這披風質量不行啊,掉色了。】 系統:【檢測完畢,是人血。】 他當然知道是血。 沒人比他更熟悉這股淡淡的腥味了。 可他一言不發,彎下身去撈水里的紅披風,拿肥皂慢慢搓干凈了,再一池一池換水。 浴缸里淡紅的水漫出來,漫過小王子白皙的腳底,然后又一點點被清水稀釋。 抽空看了一眼男人的偏離值,還是被啃了一小口的98%。 唉。等他醒吧。 薩沙沉默著想,為他洗干凈披風。 等他自己愿意。 早晨,臥室的窗戶屏幕,從星空變成了大都會的晴空。 克拉克看著窗外的喧囂早晨,一時竟有點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對于一個失去至親5年的人來說,這種情況,早就變得很少見了。 不過,他很快把這種難得安逸的錯覺,歸因于趴在自己懷里呼呼大睡的小王子。 他太陽一樣的體溫,把薩沙也裹得熱乎乎的。 又暖又香一團,很安逸地卷在他臂彎里。 克拉克凝視他片刻,去親淺金的長睫毛。 被親了一口,小王子緊閉著眼,兩手撐著他胸膛,伸了個懶腰。 開始懶洋洋地用他胸肌磨牙。 磨著磨著。 薩沙被被子下的大家伙戳醒了。 薩沙:“……” 克拉克:“……” 系統閉麥了一晚上,正好很無聊:【狗系統為您分析。狗宿主賣一次屁股,偏離值下降2%;以此類推,狗宿主再賣49次屁股,超人將會完全洗白。】 薩沙吭哧吭哧:【……我倒也不是……特別不肯賣……】 就是他爹這個尺寸吧…… 賣完50次,那他的屁股是不是可以直接進行飛船躍遷??? 真要為世界貢獻到這種程度嗎? 屁股上搞個黑洞? 沒等薩沙做完心理建設,克拉克已經臉色微紅,爬起來了。 “再睡會。”男人親了下小王子的耳尖,“我去給你做早餐。” 薩沙:“#¥%……#” 克拉克沒聽清:“什么?” 薩沙真的挺好奇的,就把臉埋在枕頭里,又咕咕了一遍。 超人的超級聽力不是蓋的,就算是這么含糊的發音,他也艱難地聽出對方在問什么了。 克拉克磕磕巴巴,卻很老實地回答:“其實也不是……也不是每次都會打穿……我學過怎么控制……除非一個氪星人真的完全失控……” 系統:【那下次可以灌在里面。】 薩沙暴起,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你、你特么!!!!】 系統:【嘻嘻。】 ……好在他倆說相聲,人間之神聽不見。 他去了廚房,給小王子煎一顆黃澄澄的太陽蛋。 期間,克拉克的超級聽力,聽見了冬天的第一場細雪,即將到來的聲音。 他不無憐惜地想,怕冷的小王子要受罪了。 * 果然,不出兩天。 華盛頓開始下小雪。 薩沙反倒無所謂。 他爹就是個自帶溫度的窩,冬天到了,他剛好有借口纏住克拉克,好好研究怎么洗他的偏離值。 他上次把克拉克的紅披風洗了洗,克拉克披上時就發現了,微愣了一會兒。 顯然,人間之神也知道自己披風上積了一汪血海,但他似乎不想去理會。 現在小王子給他洗得鮮亮亮的,有那么一瞬間,他恍惚又成為了那個坐在星球日報樓頂的大超。 太陽升起,他就微笑,對自己的城市說早安。 ——他的明日之城。 偏離值動了動,緩慢地往下挪了1%。 薩沙高興壞了。 賣了一次屁股,他爹的偏離值突然就松動了,看來不用非得賣夠50次…… 薩沙想著還能為克拉克做點什么,在小公寓里到處轉圈。 轉到那面掛滿照片的墻,他小心地拿手去摸了摸。 相框上落滿了灰。 于是薩沙拿了塊濕棉布,趁著克拉克不在,仔仔細細地,把所有相框都擦了一遍。 這些照片,不知道是從被核平的大都會搶救出來的,還是克拉克從堪薩斯帶來的——小記者用自己的相機拍了很多,還有一部分,是泛黃的老照片。 薩沙看見了小氪。 狗狗小氪。 它是只雪白雪白的狗子,脖子上像模像樣,系著一條小紅披風,優雅端莊坐在瑪莎腿邊。 只是咧開的狗嘴巴,和吐出老長的舌頭出賣了它,讓它整個狗看起來都傻乎乎的。 慈眉善目的老婦人,則坐在堪薩斯的小家前廊,一把木質搖椅晃晃悠悠。 她手里打著一件毛衣,像任何一個鄰家老太太一樣,對著鏡頭溫和地微笑。 他還看見了克拉克小時候的照片。 年輕的黑發藍眼男孩,腦門上還看不出那根倔強的小卷毛,但日后俊美的五官,已初現雛形。 淳樸的堪薩斯農民家庭,在溫暖的小家里留下了這張合影。男孩腦袋上歪戴著生日帽,爸爸臉上糊著半塊蛋糕,mama在旁邊前仰后合。 薩沙不太能理解家庭的意義,只好默默把這個小家的布置記住。 除此之外,還有小記者獲得普利策獎時,留下的表彰照片,和一些獲獎作品。 在克拉克的鏡頭里,被炮火燒得焦黑的人類,匍匐在滿目瘡痍的戰場上。 肢體扭曲著伸向天空,渴望永不到來的救贖。 薩沙一邊擦拭,一邊心想,當初克拉克把這些照片放在這里,大概會是什么時候的事? 是一切都尚未發生,正義大廳第一次升級翻修的時候嗎? 每個超級英雄,都剛剛獲得了自己的小房間,于是當年的堪薩斯男孩,就急吼吼地沖進來,把他人生里最美好的時刻,都掛在這面墻上—— 還是在大都會事件發生后,克拉克一點點把自己的休息室,裝修成小公寓外觀的時候呢? 小丑的陰影永遠不可能抹除,他心中翻滾著洶涌的仇恨,變革世界的念頭還尚未成熟。 但還是在這面墻上,掛滿了最重要的照片。 ——在最初的時候,他是不是曾想警示自己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時候,都應該有些年頭了。 薩沙搬來小凳子,抬手去擦最頂上的相框,結果落了他一鼻子灰。 墻突然向兩邊打開。 薩沙沒了支撐點,在凳子上晃兩晃,噗通掉進人間之神懷里。 克拉克一看他就笑:“怎么變成花臉了?” 薩沙呼嚕呼嚕蹭他手心,把自己臉蛋擦干凈了,表情還挺得意的: “我在給你打掃房間。” 男人掃了一眼照片墻,又轉回來吻他:“薩沙,你真是太體貼了。” 薩沙臉上笑嘻嘻,心里真恨不得讓他多看兩眼照片墻。 快看你以前是什么樣子的,看看以前的小記者選擇的是什么生活,想想瑪莎mama和喬納森爸爸,別搞革命了咱們利索回老家生猴@#¥%…… 但他也懂不能cao之過急,懸在空中的小紅靴翹了兩翹,又說: “我要出去買東西。” 克拉克:“家里缺什么嗎?” 薩沙:“我想在你家里養花。” 他說的是“你家”。 克拉克眨了一下眼睛。 他想起來,薩沙從入住到現在,似乎沒有留下過一點自己的痕跡——好像也就多了根牙刷。 通常來說,一個人在某個地方停留的時間越久,這個地方,就會逐漸被這個人的行為習慣改變。 克拉克在當戰地記者的時候,常在別人家里蹭一個月房間。 不出一個星期,他的房間就會變成鳥窩,被各種照片和膠卷淹沒。 可是薩沙沒有這種下意識的行為。 他住在這里,小公寓就長這樣; 他出去了,小公寓還長這樣。 他僅有的那些東西:一塊光屏,一本童話書,幾件漂亮的紅兜帽,還都是自己給他的。 像習慣了不斷轉移陣地。 時間一到,拎包走人,留什么都是多余。 克拉克想了想:“我跟你一塊去。” 薩沙帶著人間之神,走進華盛頓的花店時。 ……柜臺后的老板都要嚇得厥過去了。 為老板的心臟考慮,薩沙不敢久留,快速挑了暖色的花盆,以及大把大把小雛菊。 又轉了一圈家具店,買了些仿手工的畫框、新窗簾和墻紙——克拉克還問他要窗簾干嘛。他們的窗戶都是屏幕,嫌光線太強,隨時都可以調節。 薩沙反正不解釋,一把抓住看中的窗簾:“要買這個~~” 克拉克:“聽你的。” 克拉克對想買東西的金毛狗崽很好奇,就跟在他后面慢慢轉,看他都買些什么。 結果直到日暮西山,薩沙的購物袋里也沒裝一包薯片,全是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和擺設。薩沙指揮克拉克把東西抱回家了,就自己抱著手,在客廳中間想事情。 克拉克看他認真的樣子就好笑:“下一步干什么,我的裝修設計師?” ……其實薩沙也拿不準該先干嘛。 他住的都是避難所和垃圾堆,哪有什么布置家居的經驗,好好的窗簾布,在他手里差點鉤爛。 最后還是人間之神手把手教他給窗簾穿了鉤,再把他抱起來,一枚枚掛在釘好的窗欄上。 貼墻紙也是個災難。 人間之神不得不把薩沙貼得皺巴巴的墻紙重新剝下來,嘆著氣糊上新墻紙,再用滾輪一點點壓平。 薩沙尷尬了:“我還能幫……” 克拉克溫和地拒絕了:“你不能。” 貼完整座屋子了,一回頭,小智障狼狽地搓著手手,亦步亦趨在他身后探頭看。 見男人回頭,就趕緊遞一杯冰闊落,顯然挺不好意思的。 克拉克知道,這家伙看著懵懵懂懂,綠眼睛里卻總透著小機靈; 難得見他尷尬到吭不了聲的樣子,也覺得新奇喜歡,低頭去抵小王子的腦門,低聲笑他: “你這個小傻瓜,連活都不會干。” 換做平時,金毛狗崽早就要跳起來炸毛,可這會兒他理虧,男人說他小傻瓜,他也只好“嗯”地乖乖低頭應了。 小模樣看得讓人心癢癢。 等薩沙把手工裝飾品擺好,編織風鈴掛在門沿上,大把大把的雛菊插上以后。 克拉克略皺了皺眉,一股熟悉感涌上心頭。 墻紙和窗簾都是暖色系的,把休息室冰冷的機械感完全掩蓋;墻上是手工木制畫框,錯落有致地擺在盛開的雛菊之后。 麥穗編織的風鈴在門沿上叮當響。 一如每次克拉克·肯特從大都會回到堪薩斯,穿過層層疊疊的玉米田,小跑進家門擁抱瑪莎時,會看到的情景。 ——他一生的起點。 克拉克有點愣,一瞬間想去看薩沙的表情,想抓著他,追問他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 可是小王子的腦袋親熱地挨著自己,小眼神巴巴地偷看男人,像怕他生氣,又一副很期待表揚、只想討他開心的小狗樣。 他如鯁在喉,卻問不出口。 只好哄他的小設計師:“好看。” 薩沙看了眼他的偏離值,開始嘗試冒險:“我打掃照片的時候,看到了克拉克的家,暖乎乎的~~大太陽克拉克最適合住在里面。” 克拉克:“我現在不想談這個。” 薩沙馬上退讓:“好的,好的。” 小王子嘴里說著好的,伸著胳膊往男人脖子后面摟,柔軟的手掌撫著他寬闊的后背,反倒像是他在給男人順毛。 人間之神看他,他也不看回去,只是學著男人平時的樣子,一下一下地、軟軟地吻男人下巴。 克拉克心想,這個家伙今天一晚上都這么乖,原來是在這等著。 但他能怎么辦,他拿薩沙一點辦法沒有。 薩沙并不是在故意撕開他的傷口,他很機靈,只是剝開一點點遮蓋物的邊緣,然后拿溫暖的粉色小舌頭,慢慢地、一口口試著舔他的疤痕。 會痛苦。但是不剝開,血淋淋的傷疤永遠在那。 這晚克拉克睡在沙發,雛菊、木頭和麥子的味道讓他心亂,但他的超級嗅覺又不能克制地,去用力呼吸這些熟悉的氣味。 他翻了好幾個身,做了兩個短夢又醒,才后知后覺想起,金毛狗崽今晚沒有看憨豆先生。 低頭往下一看,薩沙卷著一團被子,就盤在沙發邊的地板上,臉貼著男人垂下去的手背,小肚子起起伏伏地熟睡著。 克拉克簡直無奈:“你——” 他也顧不上小王子的起床氣了,一把把人從冰涼的地板上撈起來。 薩沙被嬌養出來的體質,他是知道的,本來今年換季就快,今天小智障出門浪了一天,回來嗓子就已經有點啞了,還敢睡地板? 克拉克語氣重了點:“薩沙,我說過的,不準再睡地板了。” 薩沙可憐巴巴地:“我還是想跟克拉克一起睡。可是克拉克今晚不開心,我害怕你生氣——耳朵還在痛痛。” 他不提耳朵還好,一提耳朵,克拉克就沒轍了。 他去摸小王子耳垂上去不掉的疤,一邊皺眉問“怎么還痛呢?”,一邊用透視檢查傷口愈合情況,看是不是有寶石碎片沒取出來。 薩沙趁他靠近自己。 叭地親了他一口,超響的。 克拉克:“……” 睡沙發都躲不開小智障,克拉克也就認了,聽見小王子一下一下吸鼻涕,趕緊把人裹進自己被窩里暖著。 兩人在沙發上擠成一團。 門上的麥穗風鈴在調溫氣流里,輕輕搖曳著。 克拉克:“我不會再對你生氣了,薩沙。” 薩沙鼻子堵了,聲音也悶悶的:“可是克拉克都不笑了。我最喜歡克拉克對我笑,克拉克笑起來真好看。” 克拉克被他逗笑了,想起小王子剛學會說氪星語的時候,說的也是這句話,審美還挺專一的。 于是他依然輕聲回:“你也好看。” 薩沙:“克拉克要是忘記笑容,小氪就會害怕你了。” 克拉克失笑,搓他的金毛腦袋:“小笨蛋,你是摘不掉小氪這個名字了?” 可是等小王子擠在他懷里,咳了一會兒入睡以后。 克拉克睡不著了。 “——如果你忘記笑容,克拉克,人們會害怕你的。” 當他還沒成為大超的時候,瑪莎輕聲細語地告訴他。 不知道為什么,薩沙的措辭,跟他回憶里的母親,居然微妙地重合。 “為什么我不能戴個面具什么的?” 年輕的克拉克第一次穿上制服。他的制服好鮮艷,甚至讓這個堪薩斯男孩有點臉紅,但母親瑪莎卻笑著說挺好的。 瑪莎:“那么人們第一眼會先看見你的制服,而不那么在意你的臉——如果你想要融入他們之中,這是件好事。” 小克拉克:“那我戴上面具,不是更好嗎?” 瑪莎:“也許——但最好不要。你的力量遠遠超乎凡人想象,人們會害怕的。你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就曾嚇到過我們;但當我看見你的臉——上帝啊,真是個淘氣的小天使,一直在快樂地咯咯笑——” 瑪莎:“讓他們看見你的臉,克拉克。看見你溫柔的藍眼睛,看見你彬彬有禮的舉止,看見你太陽一樣溫暖的笑容,他們才會知道沒必要害怕。面具,是當你想要更好地融入他們時,才需要佩戴的東西。” 這位平凡又善良的母親,一句話就改變了世界。 人間之神與小記者肯特,就這樣被作為全人類的禮物,從此送向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