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越北風雨路（五）

    薛茹沒有什么表示，而是一副聽你說的表情。并不是薛茹生性多疑，而是她膽怯。從打穿越到現在，經歷的人和事讓薛茹再也不敢小瞧這個時代的人。原來以為自己有比他們先進近百年的知識，又知道歷史走向，應該所向披靡，沒有對手，所以她一直很驕傲，也有些瞧不起這個時代的人。

    可是三年多時間過去，從一開始的幾個人，到今天的幾萬人，從一開始的一個小兵到今天的中將軍長，幾起幾落都沒有脫開周圍人的控制。無論經濟上，政治上，還是權力上，一直受制于別人。除了軍事上取得一點成績以外，其他方面并沒有什么成果，既沒有保一方平安，也沒有造福一方百姓，既沒有留下好名聲，也沒有多少支持者，相反屠夫、儈子手、魔女、殺人狂、兇殘狠毒的名聲卻撈到不少。自以為可以對抗蔣介石，可以忽悠宋美齡，可到后來是自己被別人忽悠，出力不討好留下了反共，制造摩擦，破壞抗戰的罪名。

    到現在為止，以為自己有千百種掙錢的方法，如今有了地盤，還是一籌莫展，連兩三萬軍隊的裝備都拿弄不出來。中國被四面圍阻山河破碎，蔣介石還能武裝幾百萬軍隊，中共什么也沒有，幾萬人缺槍少炮的也能擴大根據地，堅持八年抗戰，從無到有打下萬里江山。

    白崇禧、李宗仁、閻錫山所有的軍閥也是自己打下的底盤割據一方，但自己有什么，？越北這塊地方本來就是中國的，越南也好，老撾也好，也不過是后來走向獨立。為什么新疆、西藏沒有走向獨立，外蒙卻獨立了，他們又是真正意義上的獨立嗎？哪一個不是依靠著大國活著。

    和這些偉人、巨人相比，自己太渺小了，和身邊的人比一比，確實伍宇昭最后沒能控制雪狐，但又怎么樣，他如今是第六戰區第二十三集團軍副司令，從雪狐這建立的功勞終于讓伍家把他抬起來，藍汛周走后現在也是參謀部高級作戰參謀。

    再看看劉遠山、李文秀、喬寒、孫正、面前的張洞臨，無一不顯現出他們的才能，這一切都深深震撼薛茹，讓她收起了狂妄的心思，開始小心的應對所有人，今天張洞臨表現堪比穿越者的遠見卓識，不能不讓薛茹警覺，她可以從旁邊協助不要什么功勞和榮譽，但她不想被別人利用，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最后再來一句謝謝啊！

    雖然知道語言并不可靠，但言為心聲，真假自己會判斷，很是冷靜的問出一句為什么？張洞臨略有思考回答三個原因，所以薛茹也不再追問，而是等著他說。

    張洞臨也發現，薛茹比剛來河陽的時候要沉穩好多，也不再是那么多話，人顯得有些消沉。還以為因肖勇這件事呢？但從對待肖勇和卡道爾身上，看不出薛茹有什么記恨，相反還委派肖勇回歐洲發展雪狐經濟事業，足見薛茹的大度和對感情的拿得起放得下，這讓他心安的同時也更加佩服，畢竟薛茹只有十八歲，能有這個心智堪稱奇人。

    對薛茹的敬佩和救自己的感激，再加上他自己的政治抱負更加要推動薛茹走向那一點。沉吟一下說道：“第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自己挑頭需要很大的政治影響力，可惜我沒有，沒有這一點是不會得到廣泛支持的。”

    薛茹心里承認，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只有狂妄自大的人才會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張洞臨能看到自身不足，可以想到他是明智的人。

    張洞臨說道：“第二，一個地區，一個國家建立，需要抵抗住外部的干涉，需要強大的軍事能力。所謂的開疆擴土，是不可能花錢買來和談判得到，百分之八十是武力征服，再用政治手段穩定。這也就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意思。我不具備軍事才能，也沒有軍隊可以指揮，想自立為王那是找死，而小姐你具備這兩項能力，是最合適的人選。”

    薛茹不能不說被張洞臨說的怦然心動，張嘴問道：“第三點呢？”

    張洞臨說道：“小姐你雖然沒說，但你從內心表現出來的我能看出來，你更加關心中國的未來走向，國家的富強和民眾生活的幸福，可你一直在回避，在等待，我不知道為什么？可我們能感覺出來你對國家對民族的情感。越北之地你也想把它并入中華版圖，這些我能理解。但并非所有人都理解。在越北建立一個自己的地方，跟隨你的人會更加有動力，抗戰誰也不落后，舍家舍命在所不惜，但不能不兼顧個人利益。越北在小姐手里發展壯大，不是一樣可以幫助自己的國家嗎？”

    薛茹有些慚愧，自己來自二十一世紀，一個現代人卻沒有張洞臨看得明白。見薛茹沉默不語說道：“小姐你知道我祖父是洋務派，也是實業家，但家里后代子女為什么全都移居海外，抗戰爆發后我又為什么回國嗎？”

    薛茹看看他沒問為什么，而是眨眨眼睛。張洞臨笑笑，他覺得這時候薛茹身上不再有那么重的殺氣，也不再是盛氣凌人，充滿了可愛的表情，典型的一個鄰家女孩。如果不是一身軍裝，可能更加可愛，這讓他有些走神。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笑笑說道：“我父親給我們講過，說這是祖父曾經說過的一個比方。一個國家也像一個大家庭，他有很多兒女，一家人很團結，但是生活并不好，大家也能吃苦耐勞的共同努力，一個明智的家長并不束縛兒女出去，因為無論他的兒女走多遠都是兒女，兄弟姐妹無論分離在什么地方，都是兄弟姐妹。

    這些子孫只要過好，都會回來孝敬父母的，并不是守在家里受苦，被一些古老的東西困住，孝心體現在各種各樣上。遵照祖訓父親兄弟幾個都離開了大清王朝去了世界各國，現在我有一個哥哥在德國，兩個弟弟在美國，還有jiejie嫁到澳洲，我和父母也在美國，這些年張家一直在為中國的崛起奮斗，可是……”張洞臨沒有說下去，沉吟了一下說道：“國家有難，張家兒女會回來的，就像父親臨終前說的，因為我們是孝子，遠走千里不會忘了國家，其他人不想當，也不要強求。所以我回來了。”

    薛茹被深深震動，張之洞，洋務派的領導者之一，沒想到有這樣的遠見卓識。張洞臨從來沒提過，今天說這些心情有些深重，也能想到那一定是張家散在世界各地的后代，有些不愿意回來共赴國難。

    是啊！當孝子是個人自愿的事，只要自己當就可以了，孝敬各種各樣，并不一定守在家里，有能力出去闖，成功了回來幫助自己的國家不是一樣嗎？雖然明白這些，但事情也沒有說的那么容易。沉思了一會說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先回去吧，讓我好好想想。”

    張洞臨還是研究不明白，薛茹顧忌在哪了？這么好的時機，這么好的條件，換做任何一個人也不會放過，薛茹到底顧忌是什么呢？但他也不能深說，看薛茹沉思，這種事還是需要自己想明白，所以告辭離開。

    望著張洞臨離去背影，薛茹陷入思考，她有時一生氣真的想不管了，國內愿意怎么爭怎么爭，反正自己參不參與，四五年抗戰也會勝利，中國也一步一步走向富強。可心底的那一絲不甘心，又讓她不想放棄。后世剛開始創業，竟然出現了被認為不可能的穿越。

    從一步步走來也能看到，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真對不起自己的穿越。可張洞臨哪知道世界未來的變化，從越北立足談何容易。先別說這是西方各國的勢力范圍，就中國的變化也不是張洞臨能知道的。再說二戰結束后美蘇的對抗，世界格局重新整合，越北這么小的地方，不依附大國根本自己無能力生存。

    依靠誰？美國、蘇聯、英國、中國，這些哪一條路薛茹都不好走，都與她的心里想法相去甚遠。

    再說一旦這里獨立，面臨的將是世界壓力，軍事戰爭將不斷，自己的軍事才能是建立在穿越的基礎上，一旦日本戰敗，自己將面對的是世界，還有那能力嗎？羅斯福、丘吉爾、斯大林哪一個是好惹的，對自己沒有信心也是薛茹最難以下決心的原因。如果一個不慎，那些跟隨我的人將會死多少？會有多少人因此而喪命？

    如果自己不那么干，帶著這些人抗戰打鬼子，在戰爭中減少中國的損失，像南京、上海一樣，當抗戰結束的時候解散雪狐軍，自己選擇海外找個地方隱居，也就不會有那么多事。世界該怎么發展還讓他怎么發展去吧！穿越三七年，抗戰八年，自己完成了心中的夙愿就可以了。

    可是又怎么答復張洞臨呢？他一再提到我們，我們，看來他是和喬寒他們商量過的。越北的一切看來是大家的共同決定，并非張洞臨自己決定的。如果自己不答應是不是會失去人心，雪狐軍的凝聚力還會有嗎？

    就是因為自己胸無大志，弄得伍宇昭、藍汛周、田家勝他們背叛，如果這一次又這樣，會不會讓雪狐再次渙散，這也是薛茹不能接受的。怎么做薛茹都難辦，一時讓她想不到什么好辦法？

    一直到晚上，蕭明花也不知道小姐怎么了，什么人也不見，也不出來，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張洞臨和小姐說了什么，有些生氣的想找張洞臨問問。可她不知道怎么問，李文秀又不在，自己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再說今天她也有心事，坐在床上想自己的心事。

    因為心情的原因，每次吃飯都是蕭明花提出來的，薛茹一忙就忘記了。今天蕭明花也沒心情，因為她接到大哥的來信替二哥提親，現在雪狐穩定了，當大哥的不想讓弟弟meimei耽誤，兩個人都二十多歲了。

    可是蕭明花冰雪聰明，這么多年大哥對自己什么樣，為什么她心里也清楚。其實三個人都心知肚明，讓二哥放手她心里也不愿意。蕭明花更是難辦，她不想失去兩個哥哥中的任何一個。

    她很小流浪的時候，就認識了郝云飛和江中年，那時他們也很小，三個人一起流浪乞討，兩個哥哥把她當做最好的小meimei，保護愛護。當她長大的時候，江湖經驗和閱歷讓她不知該怎么辦，越是這樣，越是關心兩個人，弄的三個人這種局面。

    如今大哥提出來想辭去情報處的工作，他已厭倦了江湖生活，想退隱江湖。郝云飛才三十出頭，哪是什么退隱江湖，是想離開成全自己和二哥。可是自己該怎么辦呢？看到每次任務回來第一個來見自己的二哥，蕭明花也很感動，如果自己答應大哥，二哥怎么辦，會不會也遠走他鄉，永遠不見自己，所以他不知道怎么留住大哥，心情不好，把吃飯的事忘了。

    當蕭明花停下心煩，想起來自己不吃飯小姐不能不吃啊！王嫂也真是的，為什么不提醒自己一聲。已然快午夜時分了，她推開門想去薛茹的房間問問，小姐是不是不吃飯了。薛茹一忙經常這樣，所以沒有驚動什么人出來。

    這是一個四合院，因為薛茹并非自治政府的人，也并不是雪狐軍的人，所以她單獨住在一個院子里，很有中國風格的建筑，前面和后面分開的，薛茹在后面正房，左側是辦公室，右側是臥室，中間是會客廳，前面房子是警衛的住房，兩側廂房，一面是蕭明花住的地方，一面是雜物和廚房，典型的民居，只是略微顯得有些寬大。

    蕭明花出來的時候，正好是一塊云彩遮住半玄月，院子很黑，回廊上的燈籠滅了。沒辦法，河陽電力緊張，終夜燈還使用的燈籠。蕭明花想叫前面警衛班出來點燃燈籠，突然見薛茹的房門外有一個黑影，她心里一驚，那個黑影也發現蕭明花，轉身向側面圍墻跑去。

    蕭明花大叫一聲：“有刺客”跟著就追了出去。

    這個花園不大，很小，周圍是圍墻，看來黑影有準備，在圍墻邊上有一根竹竿，身體很輕的借著竹竿飛上圍墻。蕭明花一點也沒猶豫，以最快的速度沖到墻下，夾住那要倒下的竹竿飛身上墻，也不看后面跟上來的是誰就說道：“通知警衛班保護小姐。”隨著話音消失在圍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