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桂南風雨（八）

    薛茹說得很輕，但口氣中的淡漠讓李文秀心里吃驚震顫。雖然時間不長，三年時間從一個什么也不懂的女孩走到高級軍官，認真學習和小心翼翼不斷的吸收知識和經驗，李文秀早已不是以前的那個她。

    人的野心是隨著地位不斷上升的，人類的欲望也是沒有止境的。權力有時候和毒品相似，只要你沾上了，想控制和戒掉并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如果能做到，那就不是一般的人。

    那些清官、偉人并不是不想當官，而是想當好官而已，無論什么時候，他們也一樣想高升，想獲得更大的權力。為官清正的人，他們獲得權力的途徑正常，通過自己的能力展現自己的政績，從而得到公眾的認可。

    但不能認為好官清官就不想上升，就不想獲得更大的權力。無論是為民請命，還是自我價值實現，他們也會努力高升，那些單純被權力欲望所cao控的人，自私自利的人，那就是挖空心思苦心鉆營，不擇手段的想獲得更大權力，來滿足自己的愿望。

    在仕途這條路上，真正能把握自己的人并不多，李文秀從她的出身和遭遇，對權力有更深一層的認識。她想獲得權力，有能力保護自己不再受到傷害。性格上的弱點讓她很小心和膽怯，也算是矛盾體。戰戰兢兢的從一個普通女孩走到今天堂堂少將將軍，再成為一個軍政參謀長，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內心，連薛茹也不清楚。

    薛茹有女孩的外表，有女子的心境，卻沒有女孩的性格，做事有些像男人，很大條，也容易沖動和草率，并不是多細膩的人。雖然雪狐軍中只有她和李文秀兩個人，但卻很少像姐妹一樣在一起談心。

    戰爭期間一個軍隊，面對艱苦環境，面對生與死的死命搏殺，每天都生活在緊張中。太多的問題要思考，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有一點時間也會忙于訓練，充實自己的學習訓練，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考慮其他事情。

    在李文秀掌握工作之后，也就開始不在薛茹身邊，可以說各忙各的，有時好幾天都見不到一面。從雪狐軍隊的人數上就能看出來，今天可能上萬人，明天又變成幾千，又突然增加到幾萬人，不斷的組合、分解，整編再整編，所以工作一大堆。

    這次桂南發生的事，讓薛茹心里有了一絲警覺，隊伍建設也和打仗一樣關鍵，如果不能建立一個堅強團結的團體，會喪失戰斗力，也會在不戰斗的時候垮掉。連一個堅固的力量都沒有，從何談起戰斗勝利。

    薛茹一直過于注重戰術、裝備和技能，忽略了思想問題，這才會出現雪狐極不穩定的部隊人數和機構。今天先是歐陽薩日，又面對李文秀，讓薛茹心里真的很自責。雪狐走到今天其實能怨別人嗎？是自己的錯誤。主觀能動性并不是自己帶來的，是每個人原來就有的，自己傳給他們戰術的時候，卻沒傳給他們一種思想。

    這讓薛茹想起后世指導員說的話“人得思想才是第一要素，否則有再大的能力也會失去目標，有可能成為危害。所以人民軍隊強調黨指揮槍，不是槍指揮黨，無論多么強大的軍隊，多么好的裝備，沒有正確的思想，是不能長久勝利的。”

    當時薛茹并不是太以為然，認為指導員那是帶有政治觀點談的，薛茹也有時代青年普遍的思想。今天她自己走到這個位置，終于明白這些的重要性，這才有今天和歐陽薩日的一番談話，也能嚴肅的想和李文秀談心。

    見李文秀坐下，并沒有這方面經驗的薛茹突然不知道怎么談。心里緊張的李文秀又不知道小姐要說什么，她是計劃的推行者，是這次行動命令的下達者，會產生什么后果她心里清楚，所以也想過薛茹會有什么反應。如今看到不善于做思想工作的薛茹有些過于嚴肅的臉，心里緊張更不敢張嘴。

    兩個人一時有些尷尬的不知道說什么，腦袋里轉悠一下薛茹說道：“日軍這次進攻你打算怎么辦？”

    李文秀愣一下，這明顯不是薛茹想和自己談的問題，但作為名義上的新九軍主帥，又是參謀長，當情報處把情報報上來的時候，李文秀的心里當然有一個初步的計劃，但諸多細節沒有考慮。沉吟一下說道：“我還沒有想好，本來想向你匯報，聽一下小姐的建議。”

    薛茹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問題，因為從內心深處對日軍的蔑視和對戰爭前景的了解，她面對日軍進攻的時候，想的是如何消滅日軍，很少去考慮其他問題。比如防守什么地方，堅持多長時間的問題，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撤，尋找機會再打。

    但這次不同，雪狐占據的龍州城，負責保護諒山公路這條大動脈，越南有十幾萬噸物資等著送回國內戰場。根據喬寒報回來的清單，集中在海防港的物資有上百臺汽車，上萬噸汽油和鋼鐵銅，還有機械設備，有不少武器配件，這些都是抗戰急需的物資。

    所以雪狐這一次不能丟掉龍州，必須守住這里，讓雪狐失去了機動作戰的優勢。對作戰計劃一時間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這才向李文秀問出來，聽到她的話說道：“不要緊，想什么說什么？”

    李文秀想想說道：“小姐，鬼子進攻龍州，必然拿下崇善和左縣，而左縣在側面，通往南寧和隆安的道路也在崇善分開，所以日軍即使不攻占龍州，只要在崇善一封鎖我們一樣把東西送不出去。所以我認為應該堅守崇善，確保外圍才能守住龍州，白長官恐怕也是看到這點，才命令新九軍增援崇善，但如何能守住崇善我還一時沒有辦法。”

    薛茹點點頭，李文秀這么一說，薛茹心里有了一個想法問道：“崇善現在什么情況？”

    李文秀說道：“防守在崇善的是第十六集團軍第四十六軍何宣的170師，師長黎中恕正在抗擊日軍先頭部隊，雖然是先頭部隊，但也是一個聯隊的兵力。只是攜帶重武器的大部隊沒到，雖然艱苦還能守住。如果得不到增援，其他部隊都在昆侖關和寅陽、武鳴一帶阻擊日軍，崇善是守不住的。”

    看看李文秀并沒說什么計劃，還想問問，畢竟薛茹想讓手下鍛煉出獨自作戰的能力。安排歐陽薩日的事情才是薛茹最關心，她急于去越南。只有不到二年的時間，如果準備不好，日軍一旦全面入侵越南，雪狐將徹底失去這條通道，自己的反攻計劃也將沒有希望。所以她急于前往越北地區，盡快落實自己的計劃。張嘴問道：“既然想守住崇善和左縣，那你說說怎么守？”

    李文秀還沒等張嘴，外面突然傳來凄厲的軍號聲，這是防空警報，李文秀的警衛員朱昭勇進來：“司令，參謀長快隱蔽，日軍轟炸。”

    薛茹一愣，龍州雖然沒有防空部隊，但日軍怎么會進行精確轟炸？日軍第2航空戰隊奪取南寧機場后，又不是對龍州沒轟炸過。

    李文秀也就在薛茹面前這樣，面對其他士兵和軍官，她還是很有參謀長的威嚴，嚴肅地說道：“慌什么，日軍飛機又不是第一次轟炸。”

    還沒等朱昭勇說話房子一顫，一聲巨大的爆炸傳來，房間的玻璃被震碎，室內一陣塵土飛揚。以薛茹的經驗，這顆炸彈就是在醫院內爆炸的，日軍發現這里是軍醫院。微微一愣喊道：“文秀，快轉移傷員，醫院進行轉移，日軍有明確目標？”

    李文秀也不是沒有經驗，也想到這點。沖到薛茹床邊伸手說道：“小姐快點，我扶你進掩蔽所，快。”

    薛茹歷來不是墨跡的人，咬牙站起來下床，朱昭勇有些發愣。跑進來扶薛茹的冷棄疾對朱昭勇喊道：“笨蛋，快過來。”

    冷棄疾知道薛茹不在乎，但朱昭勇不知，哪敢隨便伸手扶薛茹。李文秀可不是薛茹有現代思想，平時還是很保守的，也很嚴肅，朱昭勇是她的警衛員，當然相信男女授受不親的信條。

    被冷棄疾罵笨蛋，也不顧不上生氣，過來和冷棄疾一邊一個架起薛茹往外走。薛茹對李文秀說道：“你馬上回軍部，通知各部隊旅長以上軍官，到掩蔽所會議室開會，通知龍津縣警察局，全面清查縣里。告訴魏明，有人為日軍提供目標，清理龍津的日偽特務。”

    見冷棄疾和朱昭勇照顧薛茹進防空掩蔽所，李文秀說了一句小心沖了出去。薛茹說的沒錯，確實有人為鬼子飛機提供目標，此時龍州城里已然亂套，天空飛機飛得很低，因為他們知道龍州是新九軍的防區，也就是原來雪狐的部隊，這是一支讓日軍萬分忌憚的部隊。

    特工總部終于接到確認，龍州城里傾向大日本皇軍的人為他們提供目標。安藤吉利大喜，命令第2航空戰隊兩個飛行中隊的轟炸機出動，對龍州城里進行轟炸。

    幾十架飛機低空呼嘯而過，炸彈不斷落向地面，硝煙、烈火、鮮血、尸體一起飛上天空，房倒屋塌到處是驚恐的人群。新九軍野戰醫院此時已被十幾顆炸彈擊中，很多護士、醫生抬著傷員向地下掩蔽所轉移。

    當薛茹到達這里的時候，不大的掩蔽所已經進不去了。這些傷兵可不全是雪狐新九軍的，有大部分是從前線撤回來其他部隊的傷員。因為龍州還不算前線，一些重傷員就撤到了這里。但醫藥和醫生有限，傷好的也慢，黃秉興院長已盡了最大的能力，可還是沒辦法。

    這段時間薛茹有傷，李文秀、賴昌文、劉遠山他們忙著整編部隊，又有那么多從周圍山寨收編的武裝，誰也沒時間管這些。此時日軍轟炸醫院弄的很混亂，冷棄疾一看薛茹進不去連忙大喊“讓開”

    洞口的醫護兵認識冷棄疾，但不知道他們保護的誰，可雪狐軍女的太少了，看到薛茹還有不少人知道。有一個排長喊道：“小劉把其他傷員抬出去，讓小姐進來。”

    這一來引起了其他傷兵的不滿。畢竟有不少是四戰區其他部隊的傷兵，他們可不認識薛茹。再說醫務排長說的是小姐，這些傷兵自然想到是有錢人家的大戶小姐。其中一個頭上纏著繃帶的傷兵大罵：“他媽的老子抗戰犧牲，這些狗娘養的卻要進來，堅決不出去。”

    那個排長認識這個傷員，大罵：“胡萬松你他媽找死，我槍斃你。”說著喊道：“來人，把他扔出去，敢這么對雪狐小姐，找死。”

    薛茹讓人罵的臉紅，自己這也是特權啊！后來的憑什么讓士兵出去，連忙喊道：“慢著，誰也不要動，你過來。”那個排長跑過來立正：“醫務排長趙冬生參見小姐司令。”

    此時外面的一顆炸彈爆炸，里面一陣搖晃，薛茹說道：“不許抬出去任何傷員，這是醫院，士兵是平等的，我不進去了，就在這里。”

    這只是門口，可不是太安全的地方，冷棄疾擔心，參謀長和師長親自交待，誰有問題薛茹都不能有問題。擔心的說道：“小姐司令，你……”薛茹擺擺手說：“不要說了，你是醫生一定有不少人受傷，立即回到崗位上去，通知黃院長，連百姓一塊醫治，不能分平民和軍人，執行命令。”

    冷棄疾一個立正：“是”轉身對朱昭勇說道：“交給你了。”頂著硝煙跑出去。這一番話不少人聽到。那個大罵的傷兵，因為被紗布包著頭看不清什么樣，他此時也判斷出面前這個人是誰。排長和冷棄疾稱呼司令小姐，他們在這里治傷這段時間，龍州鬧出的動靜，又怎么會一點沒聽說，站起來什么話也沒說向外面走去。

    薛茹這一動彈，肩頭又是一陣巨痛，炸飛那么大一塊rou，又傷到骨頭，哪是那么容易好的，疼的有些沒精神。看到這個人向外走說道：“站住，你干什么？”胡萬松說道：“我知道你是誰，給你讓地方我服氣，老子不怕死。”

    “放屁，你他媽不怕死，姑奶奶怕死嗎？回去。”薛茹因為疼痛心情正不好，再說魏明干什么呢，龍州城里出這么大問題，情報處竟然一點消息不知道，自己在情報處投入大量的錢不是沒用了嗎？心里煩躁也張嘴罵道。

    因為知道了面前這個女孩就是大名鼎鼎的雪狐司令薛茹，胡萬松才心甘情愿讓地方，卻被薛茹大罵當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