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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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束行雙目熬得通紅,他放下了手中劍。 啞聲:“是我殺的益州刺史。” 言尚頷首:“你來刺殺我,我便想到那個游俠是你了。只是朝廷正在捉拿你,你竟然不逃,還敢返回長安,冒死來殺我。敢問我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讓你這般恨之入骨?” 韓束行:“山上的那些弟兄,七十二人,你全都見過的。你說過救他們,讓他們恢復良籍。但是他們全死了。” 言尚表情變得空白,臉上那禮貌的、客套的笑意頓時消失。 他怔怔地看著韓束行,看韓束行驀地扔了劍,頹然地坐倒在地。 屋舍靜謐,外頭飛雪。 言尚坐在爐火邊,聽韓束行說起他這一行—— “……我去挑戰那些山賊,為兄弟們報仇。我要殺最后一個人時,大概是那人怕死,告訴我,說是官府下的令,要把那些恢復良籍的兄弟全殺了。他們是和官府做的生意。 “我說不可能,益州刺史被抓進京,益州所有官員的行動都被監視,怎么敢下令?那個山賊卻說,是益州新派去的朝廷官員和他們做的交易。 “言二郎,你前腳剛走,接替你的官員,就下令屠殺。你們前面才承諾不將恢復良籍的百姓當山賊,你們下一刻就這么殺人。如果你們一開始就決定不給我們活路,為什么中間要裝模作樣,要給他們恢復良籍?只是為了成就你的名聲么?” 言尚臉微微白。 他放在案上的手肘輕輕顫抖。 他問:“是哪位官員下的令,你可知道?” 韓束行反問:“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們所有人嗎?不是你們所有人都心里有數么?你們串通好了,你們根本不相信那些曾經當過山賊的人恢復良民身份后,會老實,會聽話。 “你們不是一直是這樣么?從來拿大話騙我們,從來答應得很好。可是你們說出的話,你們自己都不信吧?你們這些當官的……把我們看成是什么?是一串數字么?是你們政績上的一筆么?” 韓束行紅著眼:“你們是在剿山賊吧?你們是正義的吧?” 言尚大腦混亂,他艱難地解釋:“韓束行,其中和你想的不一樣。我不清楚這件事……我若是知道,我一定不會離開益州……我若是知道……這件事,沒有上報朝廷……我、我……應是長安這邊的內斗,你要知道,官員和官員不是一個人,我們的命令各不相同,其中可能不是同一個人下的令……” 韓束行說:“我不懂你們這些。你的意思是,長安一些官員和你的想法不一樣,你要救人,他們想殺人。你們的內斗,犧牲了我們?” 言尚一句話說不出來。 韓束行苦笑。 他坐在地上,靜了很長時間。他盯著那燃燒的火燭,喃喃自語:“其實我是相信你的,我相信你是好人。如果你一開始就要殺我們,中間何必惺惺作態。可是我依然怪你,為什么要給人希望。如果不是你說可以恢復良籍,他們怎么會下山? “他們是信了你,是信了我,才下山的。是錯信了我,錯信了你,才被殺的。 “我顛沛流離多年,從烏蠻到大魏,烏蠻不把我當作同族人,大魏也把我視為異類。我被你們弄成奴隸,在你們的市上賣來賣去。沒有人相信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算哪族人。 “我在長安找不到歸宿。可是我在你們大魏待得越久,我學習了你們的文化,我越是想要一個歸宿。烏蠻人質問我為什么幫你們大魏,而我不管做了什么,你們大魏人也不會相信一個異族人。我越是懂你們的文化,我越是得不到認同感。我不知道我為什么來到這里,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不是烏蠻人,也不是大魏人。我到底算什么?” 他的目中隱有淚意,閃著微光。 韓束行低聲:“當日你放我走,讓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我一個沒有歸宿沒有根的人,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直到我遇到了那些兄弟們……他們需要我的幫忙,依賴我的幫助。他們稱我為二當家,我好像一下子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他抬目看言尚,慘笑。 道:“二郎,你成全了我,又毀了我。” 言尚色變,驀地站起,他蹲了下來,握住了韓束行的肩。他盯著這個憔悴的、胡子拉碴的男人,他看到對方眼中空洞的血絲,好像通過對方的眼睛,看到那七十二條人命。 每個人都盯著他,每個人都在質問他為什么。 言尚忍著心中巨大痛意和恨意,低聲:“是我錯了……你且信我一次,你且看著,我不會讓人這么白死的。” 韓束行看著他,忽然伏地慟哭。高大的男人縮著肩,抖著手,哭聲沙啞無望。人命填在其中如同天壑,誰能輕易繞過? 燭火在窗上輕輕搖晃,突兀地爆了一下,再次幽幽沉靜。 深夜時分,言尚將韓束行安頓好,藏在府中。他叮囑云書定時送吃送喝,不要讓人查到朝廷命犯躲到了他們這里。 次日冒著雪,言尚出了門。 本應去戶部辦公,但是言尚在尚書省前立了很久,遲遲不想進去。他轉身離開,去中書省。他心有疑問的時候,想去見一見自己的老師,向老師請教。 言尚被領去內舍的時候,劉相公并不得空閑。每日來見宰相、向宰相問事的官員太多,哪怕作為劉相公的學生,言尚也需要排隊。 劉相公正在將一本折子砸在一個官員的腦殼上,中氣十足地大罵:“見小利而忘命,做大事而惜身!你怎么做事的?給我回去面壁思過,接下來半年,不用來中書省報告了!” 那個官員被訓得如同孫子般,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言尚怔然,聽著劉相公教導旁人。 見小利而忘命。 做大事而惜身。 這用來說他,又何錯之有? 既然要做大事,為何要惜身? 既然心中已有決斷,為何還猶豫為難?豈因小我棄大家,豈因私情廢大局? 言尚默默站了半天,忽地轉身掀開門簾,向外走去。他已不用再問老師,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小利不能讓他忘命! 但大事不可讓他惜身! 劉相公喝口茶,聽到小官吏說言二郎來過,又走了。劉相公愕了一下,嘆口氣,也沒多問。 旁邊的一相公說:“你學生最近很難,大約是來向你討教的。你不多管管?” 劉相公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一杯熱酒,隨口道:“他的路,總是要他自己走。” 那相公笑問:“不怕惹出天大禍來?” 劉相公轉頭,望著天下飛雪。 將手中酒樽一飲而盡,他豪聲:“少年才俊,豈能怕惹禍!” 言尚回去后,就先去北里,問起春娘:“你和張十一郎如何了?” 春娘連忙:“十一郎果真如郎君所料,追慕妾身。妾身正與他周旋……” 言尚打斷:“不用周旋了。聽我的吩咐,如此行事……” 他如此這般交代一通,出了北里,又讓小廝去請秦王殿下吃酒,然后又讓云書備馬,說要去找暮晚搖出城。 一切節奏開始變快,一切陰霾開始后退。天上的雪卷上言尚的衣袍,冷冽寂靜,映著年輕郎君清秀面容。 備好馬,云書小跑著跟隨言尚,見到郎君側臉沉靜,他不禁心有怯意,小聲:“郎君,難道你要出手了?不是說、不是說郎君沒有證據,不可能拉得下戶部那些大官么?” 言尚沉聲:“我是沒有證據。但我不是沒有法子。 “我不過是猶豫,不過是被私情所誤……”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凝望著天地大雪,輕聲:“而今,我才知道自己錯了。縱我身死其中,也不能放任不管。 “七十二條人命……其實不止七十二條。天下百姓,需要一個人逆流而上,為他們討個公道。我只恨自己醒悟得太遲。” 云書:“那殿下……” 言尚閉目輕聲:“……算我反悔,算我對不起她。 “……然我不悔!” 第114章 云書說言尚沒有證據。 但言尚其實不需要證據。 能打壓一黨的,唯有他的政敵。 而太子的政敵, 正是秦王。 秦王殿下因年初關禁閉一事休養了許久, 如今正琢磨著從哪里找事, 好讓朝堂知道自己并沒有敗、自己重新回來了。十月以來, 因為刑部查羅修之死的緣故,秦王和言尚打交道比以前多了許多。 所以這一次言尚約秦王在北里見面, 秦王欣然赴約。 之后便是針對太子的打壓。 秦王詫異,卻樂見其成,坐看言尚和太子勢力決裂。言尚此計若能削弱太子勢力,秦王為什么會不幫言尚? 便是懷著這樣看熱鬧的心態,青天白日,秦王坐在北里一處酒肆吃茶。他對面坐著的, 是刑部侍郎。而這個酒肆暗處多多少少站著、藏著的, 都是刑部的辦案官吏。 眾人凝神以待, 等著秦王的下令。 秦王等得頗不耐煩時,突然聽到了男女在下面糾纏不清的吵嚷聲。微微掀開竹簾, 秦王和刑部侍郎看去, 見正是言尚安排的那個喚作春娘的名妓,和那個戶部一郎中家中的張十一郎正在糾纏。 張十一郎回了長安后, 多次為春娘一擲千金,成為了春娘的入幕之賓。 然而時隔一年,春娘已不是去年張十一郎認識的那個尋常青妓。如今春娘能彈會唱,詩作更是一日千里,多次被長安士人請去宴席上做“都知”。大魏對青樓女子作詩技能的要求, 已到一種十分夸張的地步。 春娘憑著才華在宴上地位節節升高,在北里的話語權,自然也非素日可比。 最明顯的例子便是,春娘的入幕之賓,不是只有張十一郎一人。且春娘對張十一郎若即若離,并不讓張十一郎得到自己。而今這兩人站在樓梯上,便是為一男子在吵。 而那個被他們爭吵的男子,站在春娘另一側,抓著春娘的手腕。 張十一郎喝了酒,酒勁上臉,抓著春娘的另一只手腕時,火氣也比平時大:“你爽我約爽了多少次?你不過是一個妓,真以為自己是什么大才女,這般不給老子面子?今天這酒宴,你必須跟我走!” 春娘為難。 她另一側的郎君就趁機道:“郎君,怎可如此唐突佳人?春娘,你收了我的纏頭,得和我走才是。” 春娘就蹙著眉,抱歉地看張十一郎:“郎君,我已和人約好……” 張十一郎受不了:“每次都這樣!你必須跟我走!” 他初時克制著,因他之前畢竟因為在北里放肆的緣故,被他阿父送出長安躲禍,這一次好不容易回來,阿父的官職也恢復如初,他當然不敢像以前那般胡來。可是這一次,他不愿胡來,有人卻非誘著他胡來。 春娘捂臉嚶嚶哭泣,另一邊的郎君火冒三丈,來推張十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