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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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少年公主在遠離長安數里的馬車中醒來,眺望天地間的雨簾;有少年郎君遞交腰牌,騎馬出城,離開長安。 天黑了好久,雨變得小了些,方桐等人,也終于在遠離長安十來里的地方,找到了驛站,供他們今夜在此留宿。 夏容扶著暮晚搖從車中步出。暮晚搖華美的裙裾鋪在身后,在她落地后,裙裾由侍女們從后托著,不讓公主的衣裙濺到泥水。 暮晚搖悠悠然,定神看了看驛站的燈火。她要走向驛站時,聽到了身后追來的馬蹄聲。暮晚搖是這般高傲,此時也沒有好奇心。她下午做的那場夢,讓她心力交瘁,懶得搭理這個驛站還要住誰。 暮晚搖抬步要上臺階時,馬蹄聲停了,走向這邊的步伐又急又虛。 暮晚搖依然不在意。 直到她聽到一個侍女費解又惶惑的喃聲:“二、二郎?” 暮晚搖一呆。 然而她又想世上排行二的郎君多了去了,必然不是某人。某人這個時候,應該剛剛從尚書省回府,運氣好的話,剛剛得知她已經不在長安了才是。 這般想著時,那人卻從她身后追來了。 她的手腕被從后握住。 她被拽下臺階,被擰身和那追來的人面對面。她的手腕被抓著,而她漸漸瞠大眼睛,呆傻地看著這個全身潮濕、落湯雞一樣的言尚。 他的衣領、袖子上沾了許多泥點,發帶濕漉地搭在肩上,長發也濕成了一綹一綹的,貼著面頰。他面容蒼白,唇瓣嫣紅。 雖然這般狼狽的樣子呈現出的凌亂美感十分動人,然而這不是言尚平時的樣子。 暮晚搖恍惚著,心想難道這是做夢么? 下午這個夢……做的好漫長啊。 而黑暗燈火下,言尚握著她的手微微發抖,他睫毛上的雨水向下滴落,落在她干凈纖細的手腕上。暮晚搖低頭去看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又呆呆地抬頭看他,依然費解迷惘。 雨水淅瀝,夏容在旁舉著傘,和其他侍女們一起茫茫然。侍女們看言二郎站在公主面前,與公主對望。 雨水濕了他全身,托著他清瘦挺拔的身形。如玉如竹,滿身風霜。 驛站前,言尚雙瞳中的微光照著她,像夜色一般幽靜暗黑,然而又如清水般剔透柔和。公主眼神有了異樣,想掙脫而走,言尚卻少有的強硬,沒有退后。 雨水包裹著那二人,方桐提著燈籠推開驛站門,他們看到站在廊下,言尚握著他們公主的手腕不放,輕聲:“你不是一直怪我沒有沖動么? “我這算是為你沖動了一次吧……我沒有告假,就出長安了。” 第105章 公主下榻驛站, 驛站從官吏到小廝,都要積極招待。 已經半停的雨水順著檐頭, 如滴漏一般斷續地掉著,聲音清脆。雨濺在地上,形成一片小洼。 夏容領著侍女們, 穿著白襪紅裙,手托托盤從回廊下魚貫走過時, 方桐打了聲招呼,將夏容拽了過去。 方桐看向一間廂房的方向:“可有為言二郎備下新衣送去?還有,言二郎冒雨而來, 身上舊傷未愈痊,又淋了一天的雨, 若是耽誤, 得了風寒就不好了。你還要備些藥膏、繃帶紗布、姜湯送去。” 夏容睜大眼:“可是殿下說不要我準備這些。殿下說‘病死活該’‘關我什么事’。我怎能忤逆殿下?” 方桐嘆氣。 他為她指點迷津:“殿下有時候說的話,你得反著聽。她怎會突然說什么‘病死活該’?分明是心里掛念言二郎, 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親自探望。這時便需要你去猜殿下的心思了。” 夏容恍然大悟, 連忙道謝。 她正要去忙活, 又忍不住退回來問:“方衛士, 你跟著殿下的時間最久,最為了解殿下。你能不能給我句準話,我該用何種態度對待言二郎?咱們殿下和言二郎,到底是斷了還是沒斷?” 方桐含糊道:“你當駙馬一樣伺候便是。” 夏容眼眸瞠大,剎那間托著托盤的手都顫了一下。 暮晚搖心煩意亂。 她在驛站最好的房舍中住下,先去洗浴了后, 就坐在床沿邊,心不在焉地擦拭著自己的濕發。侍女們被她趕了出去,沒有在屋中服侍。她自己亂了一會兒,聽到了“篤篤”的敲門聲。 暮晚搖沉默,有點兒生氣地瞪著那扇木門。 雖然門外人沒有說話,可是這般輕緩有節奏的敲門聲,她直覺便是他。 果然,言尚聲音在外響起:“殿下,我端來姜湯給你。我可以進來么?” 暮晚搖:“不可以。” 門外便不說話了。 暮晚搖瞪著門,看到門上照著的影子一直沒離開。顯然她不應,他就不走。 她更加心亂,氣怒地將擦發的巾子往地上一扔,恨自己心軟,語氣便沖沖的:“進來吧。” 言尚推門進來,關上門,目光快速地掃一遍屋舍。 他將暮晚搖砸在地上的巾子撿起來,疊好放在案上,又端著姜湯到坐在床沿邊的暮晚搖身邊。他俯眼看一眼這個夜里穿著輕紗長裙、悶悶不樂坐在床頭的公主,便開始勸她喝姜湯。 暮晚搖心煩他這種無微不至的體貼。 她眼睛快速看他一眼,見他應該是洗漱過了。 烏發只用銀簪半束,還有些潮氣。他垂眼站在她面前,換了身干凈的男式杏色長袍,這般輕的顏色,襯著他清潤溫和的眉眼,被他穿出了風流儒雅的氣質來。衣袍有些寬松,想來是為了不碰到他里面的傷。 而想到他肩背上尚未好的傷,暮晚搖想他追了大半天、在雨里淋了這么久,就心軟了。 她喝了姜湯,將碗遞回去,總是含著媚色的美目這一次低垂著,并不看他:“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言尚沒走。 他站在她面前半晌,低聲:“我有話和你說。” 暮晚搖不吭氣。 言尚:“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暮晚搖嗤笑一聲,這一次她干脆翻身上床,身子往床里一滾。她卷上被褥,用手捂住耳朵,一副“我不要聽你說話”的架勢。 言尚坐下來,非常習慣地伸手扯了被子,蓋在她肩上。 他知道她脾氣就是這樣,心中也不以為忤,繼續溫聲細語地說自己的:“我已經想好了,有沒有孩子都沒關系。我可以接受的。” 暮晚搖原本做好了不管他說什么、她都不搭理他的打算。 可是他來這么一句,她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實在憋不住。 于是才剛躺下的暮晚搖刷地一下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她曲腿坐在床上,面朝言尚,瞪著他,嘲諷道:“想了一個月才想清楚,你想的可真夠漫長的呀。” 言尚有些自愧。 他搭在床上的手指屈了屈,低著眼睛,輕聲:“對不起……可是這確實是很大的事情,我確實需要好好想清楚。我之前說無所謂的時候,你不是怪我只是敷衍你么?我不想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你還怪我逃避……我現在不逃避了,已經想清楚了。” 暮晚搖覺得可笑。 她聲音抬高:“我要你一個答復,你給我想了一個多月才想清楚!你早干什么去了?你想清楚了就想來與我和好,你不覺得晚了么?難道你追來,我就會點頭?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離了你就活不成了?!” 她語氣激動,帶著一腔憤怒和失望。 言尚看到她眼中的怒意,有些慌,忍不住為自己辯駁道:“我、我本就是這樣的人……對不起。可我和你不一樣……你只要一時痛快,可我想的是長長久久。你只關心一時一刻,可我不能這樣……我必須要為我們的未來想清楚的。” 暮晚搖:“你想清楚什么了?” 言尚停頓了一下,道:“我見過春華了。” 暮晚搖敏感地跳一下眉,看向他的目光變得銳冷。 而她的猜測果然中了。 因為言尚下一句道:“我問過春華你在烏蠻的事……搖搖!” 他說一半,她跳下床就要走,言尚伸手拉她。她掙得很猛烈,他卻知道不能放她這么走了。他緊緊抱住她,硬是將她拖拽到了自己懷里。 暮晚搖又踢又打,卻是掙不脫,她氣得臉紅,又因自尊而發瘋。她低頭一口咬在他手腕上,言尚悶哼一聲,卻還是不放開她。暮晚搖抬頭,目中因怒火而發亮,她尖聲:“誰讓你問的?誰讓你多管閑事?我們已經分開了!你別管我的事!” 言尚被她又踹又打,手臂和膝蓋都被她打了好幾下。他苦不堪言,漸覺得制不住她,不禁語氣加重,聲音也抬高一點:“我從來沒想跟你分開。是你趕我走的……我一直在想我們之間的事,我……” 暮晚搖:“你就那么在乎我以前的事么?!” 言尚:“是我在乎么?是你自己在乎的不得了,是你讓我不得不這樣的。你自己要是不在乎了,怎能影響到我?” 暮晚搖冷笑。 她被他抱在懷里,他箍著她的腰不讓她走,但她的手還是自由的。這番姿勢其實不適合吵架,坐在他腿上的樣子實在曖昧,但顯然兩人現在都沒那種心思。暮晚搖抬手就掐住他下巴,在他錯愕時,她湊來就親向他。 言尚糊里糊涂,制她身子的手臂放松,他也說不清楚,等他弄明白的時候,他和她已經氣息纏綿,難解難分,唇被吮得潤澤鮮妍。 他體溫guntang,心臟咚咚,忍不住傾身想要更多的。暮晚搖卻上身后傾,退了開,目光冰冷地看著他。 言尚一腦子漿糊,被她這種眼神打醒。 暮晚搖罵他:“你不在乎?我親你的時候,難道你不會想別的男人也這樣親我么?你摟我的時候,不會想別的男人也這樣么?你根本不可能不在乎,騙人就能顯得崇高么……” 言尚漲紅臉,他說:“我就是沒有想。” 暮晚搖:“不信!” 兩人說著又有開始吵架的架勢。 暮晚搖步步緊逼,言尚又急又氣,半晌憋出一句:“你一靠近我,我就犯糊涂,我根本想不到那些。我又不是你,親人的時候還要算計我,還要使壞……我根本不會那樣!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花花腸子啊。” 暮晚搖呆住。 言尚說完,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他也微怔,眼下浮起赧然羞愧的紅暈。 他與她對視半晌。 他輕聲:“我真的沒有想那些。” 暮晚搖看他這樣子,其實已經有些信了。她咬了咬唇,忽覺得自己可笑,實在無理取鬧。她手掩面,扭過臉,干干道:“哦。” 言尚見她乖了,不鬧騰了,他才微微舒口氣。擁著她的肩,他低頭來看她。她捂著臉擋著,不給他看。言尚心中好笑,輕聲:“干什么呀……” 暮晚搖不吭氣。 言尚:“那……你愿意坐下來,好好聽一聽我想了一個月的結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