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對了,你還沒給我看你老公長什么樣呢?” 何曼:“你見過。” “我見過?” “就是今年,制片來組里探班,他混在里面跟著過來也沒告訴我,瘦瘦高高的那個。” 孔舟搖了搖頭,沒有印象,也想不起是哪個制片。 “沒事,”何曼抽出張紙擦掉嘴和指尖的油:“他過來了。” 她望向門外,拿起手機:“他過來接我,你要不要打個招呼?” 孔舟轉身往門外看,遠遠的似乎看到了個人影,邊看手機邊四處尋找,到了門口,也沒進來。 “下次吧,我有點暈。” 何曼起身:“好,我得走了,你喝酒了,給助理打個電話來接你吧。” 孔舟點頭:“下次見。” 她似乎有點不放心,又囑咐了一句“別喝了,早點回去”才離開。 孔舟目送她,看清了門外的人,跟她形容的一樣,瘦瘦高高,帶著個金邊眼鏡,不是那種招搖的模樣,看上去彬彬有禮,很有教養。他把脖子掛著的圍巾摘下來纏到何曼脖子上,不知道何曼跟他說了句什么,忽然朝她這邊看過來了,遠遠地向她點了下頭。 孔舟也朝他回了一禮,算是相互打了招呼。 她確實有點頭暈,坐在桌前手扶額頭,感覺不怎么舒服。 與此同時,許江正在任華那里蹭酒,剛蹭到還沒喝上,就被一通電話叫過來接人。 他趕到的時候,叫他的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手邊有一瓶倒了的“哈爾濱啤酒”,當然,是空的。 她半邊臉貼在胳膊上,安靜的睡著,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動了一下,碰倒了酒瓶,“哈爾濱啤酒”字樣瞬間朝桌子下滾去。 許江手疾眼快,在它就要掉下來的時候迅速接住,沒讓它粉身碎骨。 他捏著那只酒瓶,把它放到桌子上,想起自己沒能喝上的酒,從鼻子里呼出口氣。 他低頭,孔舟的臉頰泛紅,連指尖也透著些許紅色,忽然,她手指動了動,好像感覺到了旁邊有人,坐起來了。 她手按著額頭,皺著眉,看見許江:“來了啊?” 許江淡淡地嗯了一聲:“走吧。” 這附近停車位滿了,停車的地方不算遠,但得走上幾分鐘,見她雖然喝的臉紅,但精神尚好,走路也沒飄,走在前面帶路。 走著走著,身后的腳步聲沒了。 孔舟突然停了下來,身體微弓,看上去不太舒服。 許江折回來:“怎么了?” 孔舟捂著肚子蹲了下去:“胃疼。” 她埋著頭,蜷成一團。 “胃疼?”許江彎下腰,想起點什么:“沒吃晚飯就喝酒了?忍一下,我帶您去吃點東西。” 他伸手要去扶,孔舟扭頭挪開了半步:“不吃。” “為什么?” 孔舟:“會長胖。” “……” 命重要還是長胖重要? 許江:“少吃點不會胖。” “會,我不吃,蹲一會就行。” 許江無言以對,環顧四周,看到馬路對面有一家便利店。 “你等著,我去買點面包。” 孔舟拉住了他的褲腳,聲音艱難地開口:“我不吃,別買。” 許江很無奈,但還是耐著性子:“行,我不買,買點喝的總行吧?” 孔舟沉默了一下:“只能買礦泉水。” 真費勁。 許江抬腿把褲子奪回來,不打算照顧她的意愿了:“我買什么你喝什么。” 他買回來一杯奶茶,速溶的,店員幫他用熱水沖好了。 他蹲下來遞到孔舟面前:“喝兩口,舒服點兒。” 孔舟一看是奶茶,又把頭低了回去。 許江皺起眉,說道:“喝。” 他說話并不大聲,但不容置喙,是一種帶著命令的語氣,看來是耐心耗盡了。孔舟敗下陣來,許江把杯子塞到她手里:“我去把車開過來,等著我。” 她被許江扶到副駕駛,低沉的聲音落進她的耳朵里,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覺得許江的聲音比平時還要有磁性一些。 他說:“我好像沒見過您吃晚飯,雖然是演員,需要管理身材,但是身體健康高于一切,不能這么折騰。” 孔舟笑了笑:“我管理身材可不僅僅因為我是演員,更重要的是好看,優秀使人想要變好,但美能讓女生自律。”她動了動,往坐背上椅,不想維持什么形象了,找了個舒適的姿勢:“藝人自覺,你們做經紀人的,難道不是最高興的嗎?” 許江啟動車子,準備上路,簡短地給對話結了尾:“我們會管控形象,但不控制藝人生命。沒有什么會比生命更重要。” 密閉的車箱把聲音都包在里面,格外清晰,他的聲音在車內充斥著,低音炮裹含著的磁性仿佛又被放大了不少。 孔舟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是關于這聲音的。 她幾乎有些記不太清了,因為當時精神狀況不太好,關于那段時間的事都有些模糊。那會剛開始失眠,噩夢纏身,有時還會突然開始哭。第一次遇見許江,剛好就是在這個時候。 那是一個中午,下了點小雨,孔舟一個人去片場,她沒有帶傘,好在雨不大。 她從一個走廊過去,走廊是鏤空設計,頂不遮雨,是一根一根的木頭。路也窄,也就供兩三個人走,她走在中央,正好擋了個全。 本來沒人,誰知道突然有兩個人也從這走,從身后過來了。 個高那人撐著傘,躊躇了一下,突然抬起胳膊把傘舉到一側,跟同行的人說:“你走前面。” 聲音正好就落在孔舟的左耳邊,離得很近,幾乎是貼著她說的。 孔舟停下腳步,渾身發麻,心臟停止了一瞬間,緊接著像被一股電流突然擊中,在胸腔里顫抖,肆意狂跳。 她抬頭去看說話的人,可惜已經晚了,他已經走過去了,只能看見小半邊側臉,下頜如削,鼻梁的輪廓半藏匿在臉頰一側……平生第一次,她想要開口叫住一個陌生人,可作為演員的全身器官忽然間竟都不聽使喚了。 她只是張著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那張側臉與眼前的人重合起來,孔舟望著他,記憶突然無比清晰,甚至心跳仿佛也回憶起了當時。 她只記得和許江在一個劇組里待過,原來第一次見到居然是這種感覺。 那以后呢?再見面就沒有感覺了嗎? 孔舟努力回想著,依然記不清,第二次見面中間似乎隔了很久,記憶也模糊了,畢竟四個字和半張臉不會在腦子里停留很久,乃至現在這么久了,她才想起來有這么回事。 她忽然笑起來。 許江見她突然發笑,有些奇怪,正好這時在等紅燈,他問:“笑什么?” “沒什么,”孔舟低頭輕笑,收斂了一點:“就是覺得,命運有時還挺奇妙的。” 許江沒說話。看來是胃不疼了。 補音的工作結束,孔舟在家歇了一陣,到了12月中進組。 是上次打電話過來的那部古裝劇,這個角色是個女二號,狠毒人物,但死的早,戲份算不上多。 進組的時候已經開機了,留給她準備的時間不多,所以這段時間大部分都用來研究劇本了。 “老板,到了。”馮圓圓把她的注意力從手里的劇本中拉出來。 孔舟出來的時候,現場還沒有布置好,導演暫時沒空搭理她,搭戲的女演員站在場外,看起來年紀很小,長得很精致,是那種你一看就覺得非常甜的五官。 正攥著劇本小聲的背詞,身體緊繃,在小幅度的踱步。 孔舟昨晚已經和她打過招呼了。 “很緊張嗎?” 李歌立刻把背挺直了:“老,老師好,我第一次演戲,怕拖后腿。” 孔舟給她遞了個笑:“緊張是正常的,沒事,好好演就行。” 李歌是唱跳女團出身,國內偶像行業發展還不成熟,又是個吃青春飯的職業,到了年紀或者發展到了一定程度,基本都會轉來演戲——當然,女演員也是個吃青春飯的職業。 “我感覺臺詞總是說不順,光顧著臺詞的話又顧不上表情和肢體,經紀人讓我只管表情,說臺詞后期配音不礙事的。” 孔舟:“那你還糾結什么?” “可是導演一直說我臺詞念得跟小學生讀課文一樣。” 孔舟低頭去看,她的劇本已經快被攥出花來了,照此發展,恐怕都保不到殺青那天。 不知怎么的突然觸動了她,可能是因為她長得實在可愛,孔舟忽然決定要多管閑事一下。 她拉了拉披著的棉襖:“你喜歡演戲嗎?” 李歌一頓,認真思考了起來。 孔舟:“你以后想要繼續演戲嗎?” 李歌想了想,誠懇地說:“我覺得很有意思,以后不知道,但是做了就要好好做。” “老師,您可以教教我嗎?” 她雙眼閃爍著光,十分靈動,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孔舟說道:“不用叫老師,我也大不了你多少。我是體驗派,真聽真感受,跟著直覺走,沒什么能教你的。” 孔舟溫柔的看著她,又說道:“如果你只是圖個新鮮,或者公司給你安排你就照做,其實無所謂。我們說聲臺形表,聲就是發聲,有穿透力感染力,有一個好的聲音條件對演員是很獨特的加分,第二個就是臺詞,這兩個是相輔相成、互相成就的關系。演員用配音并沒有什么稀奇,有的人聲音限制就是不貼合角色這沒辦法,怕的是用不了原聲。” 她今天話有點多了,說到這,輕飄飄地一笑,隨意散漫起來:“我也是個半吊子,就隨口一說,胡言亂語,不要太在意。” 李歌認真的聽著:“謝謝您,我會努力的。” 突然遠處sao動,又一個人過來了,身邊跟了助理和幾個保鏢,不少人在后面跟著一直跟到了片場外。 這位被人群簇擁而來的人正是這部劇的女主角,名叫施眉,是位當紅的新生代小花。 孔舟曾見過她,大概兩三年前,那時她還沒紅,是個挺謙遜上進的女孩。 孔舟禮貌地向施眉頷首,對方眼角瞥了一眼,抬頭挺胸仰著下巴,沒有理她。 孔舟眉頭微動,李歌很有禮貌,躬身主動和施眉打招呼:“老師好,我叫李歌,第一次拍戲,有什么做得不好希望您擔待。” 施眉眼皮動了一下,淡淡看了她一眼,敷衍地嗯了一聲,依然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