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過頭，就看到桌上的那盤甜點(diǎn)，堆成小山，紋絲未動，只有角落里的奶油被打回原形，散了空氣，沒了魂，又甜又膩地癱在盤中。它本來應(yīng)該在肖若飛的嘴里，纏繞舌尖，充滿口腔，最后帶著甜膩和饕足滑進(jìn)喉嚨，而不是像現(xiàn)在，菟絲般纏住別的東西。

    全是因?yàn)樽约旱氖韬觯詈蟾愠蛇@個(gè)樣子。

    顧春來抽張紙巾，使勁擦盤，可油脂已經(jīng)滲入紙盤盤底，印出一圈透明的印子，是小丑的臉，嘲笑他的無能。

    他從抽屜里拿出洗凈但沒來得及送回食堂的餐盒，把甜點(diǎn)一顆顆放進(jìn)去，蓋好蓋，朝旅館方向往回走。

    地上的落葉脆生生的，空氣里是剛開始燒暖氣時(shí)那股混著煤渣的塵埃味。北方城市秋冬的分界線不甚明晰，今天還是穿衛(wèi)衣的季節(jié)，明天還沒等來秋雨，就要套上羽絨服。

    在床上休息了一整天，顧春來本以為后背好些，沒想到這會兒又開始隱隱作痛，站不直，走不穩(wěn)。他的腳步一落一拖，像啞掉的放映機(jī)，拖長了電影，也拖長了時(shí)間。這些年他一直獨(dú)自往前走，走過景城大街小巷，走過巡演城市的路，走上飛機(jī)，走過他鄉(xiāng)的風(fēng)花雪月。無論炎熱寒冷，無論晴雨，他都不曾擾亂過自己的步伐。

    只有這一刻，他想走快些，吃掉疼痛，邁開腳，即便脊柱碎了，也要再快一些。

    只有快一些，他才能看到那盞還亮著的燈，敲開那個(gè)房間的門，遞出還沒來得及吃掉的蛋糕。

    可他還是晚了。

    走到旅館門口，整棟樓都是暗的，一個(gè)個(gè)黑色的洞鑲在粉灰色的墻上，好似吞人入腹的怪獸。顧春來頹喪地放慢腳步，不知該往哪兒走。肖若飛睡了，他已經(jīng)沒機(jī)會敲開那扇門，把東西交給對方，解釋今晚的鬧劇，然后希冀對方能原諒自己。

    可當(dāng)他回過神，雙腳已經(jīng)站在肖若飛的窗外。

    好似偷窺狂。他忍不住揶揄自己。

    顧春來好奇地扒在窗邊，下意識探出頭去看，房里的燈突然亮了。越過窗臺，越過夜色，越過暖黃的燈光，越過防盜網(wǎng)，越過百葉窗，越過泛著灰塵的空氣，他的視線不偏不倚，剛好落在房間內(nèi)，落上肖若飛的眼睛。

    他差點(diǎn)忘了怎么呼吸，被釘在原地，走不得，跑不動。屋里的人緩緩掀開眼蓋，穿衣，下床，繞過明與暗的交界，推開窗。

    熾熱的呼吸帶著白氣，煙煙裊裊，暖了初冬的涼。

    “小變態(tài)。”肖若飛語氣似指責(zé)，但眼分明在笑，“大半夜，不睡覺，蹲人窗口，想干啥？”

    顧春來手忙腳亂地舉起餐盒，舉到肖若飛眼前，硬著頭皮說：“叮，您、您的外賣已經(jīng)送到。”

    肖若飛差點(diǎn)笑岔氣。他坐到窗邊，手伸出防盜網(wǎng)，刮了下顧春來的鼻子，道：“你被變異蜘蛛咬了？不走門，偏爬窗?！?/br>
    “看你已經(jīng)熄燈，不想吵醒你，”顧春來抱住餐盒，生怕里面東西涼了似的，“還是我動靜太大，吵醒你了？”

    “沒，躺床上，一直

    沒睡著，”肖若飛臉上笑意不減，“感覺你來了，就開了燈?！?/br>
    一剎那，顧春來感覺那天晚上在望遠(yuǎn)鏡里看到的月亮，都變得黯淡無光。他看著眼前的人，又想到對方剛才離去的背影，感覺自己的心掉進(jìn)醋里，酸澀脹痛，幾乎找不到出口。

    “別在傻戳著，快進(jìn)來，外面怪冷的，”肖若飛轉(zhuǎn)過頭，拿出一張房卡，遞給顧春來，“你到我房間?！?/br>
    顧春來忽然想起白雁南的話，腳步頓住了。

    “快進(jìn)來，橙子早睡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是那種早睡早起的乖寶寶，別吵醒他?！?/br>
    “可是……”

    “蛋糕戰(zhàn)，”肖若飛突然說，“蛋糕戰(zhàn)還沒打完，蛋糕還沒吃到。第二個(gè)生日愿望，就許這個(gè)，被打斷的生日，可以繼續(xù)過。也不知道，路過的神仙，能不能幫我實(shí)現(xiàn)？”

    第36章共犯

    顧春來不再遲疑，拿著肖若飛給他的房卡，刷開旅館大門，刷進(jìn)肖若飛的房間。

    邀他進(jìn)門的人還坐在窗邊，手拄下巴，見他進(jìn)門，笑言：“你真夠快的。背不疼了？”

    “疼?！鳖櫞簛聿缓靡馑紦狭藫虾箢i。只不過見肖若飛心情好了些，他一高興，也顧不得疼了。

    “傻子，”肖若飛跳下飄窗，指著椅子說，“你先坐，我給你沖杯熱可可。”

    “現(xiàn)在已經(jīng)挺晚了，可可就……”

    肖若飛瞟了顧春來一眼，正大光明帶上耳塞，然后兀自倒了大半杯牛奶，丟進(jìn)微波爐，才說：“不好意思，你剛說啥，沒聽見。”

    顧春來想大聲點(diǎn)，但生怕吵醒周圍房間的人，就走到肖若飛面前，嘴大開大合，流出氣聲：“晚上喝可可長rou！”

    肖若飛學(xué)他，一字一頓做足口型：“外面太冷，瞧你，凍成啥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