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節
“我知道你們是來問小川的事?!彼苯亓水數卣f,“這事我雖然有所猜測,卻并不真的知情。我只猜到和九千家主有關,說不定和那個鬼鬼祟祟的沈佛心也有關——你們知道他也在扶風城吧?” “我聽師妹說過?!毙l枕流道,“溯道友果真不曾參與其中?” 他背對謝蘊昭,聲音仍是細雨春風般的溫潤,眼里卻已經有了血色翻涌。 妖修微微一抖,險些像貓科動物一樣炸毛。但是,他還是咬牙忍了下來,并露出一個僵硬的笑臉。 “我發誓,”他一字一句說,“如果我找到了任何機會,我一定試著……除去加害小川的兇手?!?/br> 他說得有些咬牙切齒,語氣與其說是發誓,不如說更像某種承諾——對眼前劍修的承諾。 衛枕流聽懂了,便又一笑,眼中翻涌的血色沉了下去,化為一片溫煦的春日波光。 “言重了,我自然是相信溯道友的?!彼f,“但還要煩請溯道友當著我同師妹的面,將圖騰塔塔內情形展示一番,以證明佘師侄確實不在其中?!?/br> “我艸衛枕流你不要得寸進尺……” 溯流光正要破口大罵,卻看見了謝蘊昭稀奇的眼神。 還有不遠處同族們的驚訝神情。 他想起了自己“北斗仙宗長老”的這一身份。 以及目前“圖騰塔下第一妖修”的美名。 他感到了身上所具備的沉重的包袱。 于是他深呼吸,沉住氣,再度露出一個柔美脆弱又善良豁達的微笑。 “衛道友……言重了?!彼鹄w細白皙的手指,按下額角的青筋,柔聲說,“那就請衛道友,還有謝小友一并進入圖騰塔內一觀吧。” 衛枕流聞言,為難地皺起了眉,推辭道:“這怎么好意思?眾目睽睽下,別人不能進,我和師妹卻進了塔,這豈不是叫溯道友難做人?哦,抱歉,是難做妖?!?/br> “我艸……才,才不會難做呢?!?/br> 溯流光微笑,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另一根亂跳的青筋。 “兩位——請?!?/br> 他退后一步,沒有門的塔墻上便出現了一個黑沉沉的洞。 “你們記得快一點回來哦?!彼麥厝岬囟?。 衛枕流看他一眼:“我們看完了自然就會出來。溯道友莫不是希望我們回不來?” 溯流光:…… 他好想跳起來拿竹竿使勁打這個少魔君的腦殼:讓你杠,讓你杠!你是竹子精轉世的少魔君是嗎你天天杠! 可他不能。 他要忍。 忍…… 謝蘊昭憋著笑,拉著師兄進了塔。她覺得再不讓師兄離開,溯長老可能會氣得當場腦溢血。 不過這樣一來她倒也放下了擔憂:師兄應當是握著溯流光的把柄,才會如此毫不客氣,那溯流光出賣師兄的可能性也就小了很多。 天光在她身后消失,眼前亮起了各色光芒:那都對應著不同的妖族圖騰,而一條條飄帶般的光芒則是降下的愿力。 惡念是黑色,善念沒有顏色,但他們匯聚在一起卻會變成喜怒哀樂等不同情感,并產生不同的光芒。 簡直像在說善與惡之間還存在著無數的可能性。 人心的信念與情緒……真是奇妙的事物。 “師兄,你好像不大一樣了?!?/br> 他有些意外,疑惑道:“哪里不一樣?” “好像回到了我們成為道侶前的時候……師兄更自在也更開朗些了?!敝x蘊昭笑了笑,“發生了什么?” 他看看她,移開目光,很是正經地回答:“我也總會有心情好的時候。” “是么?” 謝蘊昭握住他的手,說:“我好像猜到什么了。” 光很暗,他的耳發松散地垂下,又遮住了耳朵??床怀鍪遣皇悄睦锶旧狭司p紅。 良久,他才輕輕“嗯”了一聲,手掌翻過來,扣住了她的手指。 …… 妖族的圖騰塔中一切正常,沒有失蹤人口,也沒有異常的傳送法陣。 謝蘊昭他們離開圖騰塔后,又去了西方佛門的浮屠塔。 扶風城西邊多顯貴世家,因而浮屠塔是距離貴人們最近的一座塔。它以雪白的石頭砌成,上面雕刻了許多佛經記載的故事,還裝飾了許多金箔、硨磲、象牙和寶石。 雖然今天是個陰天,可這浮屠塔的富麗輝煌卻足以充任日光照耀信眾了。 相比圖騰塔那邊輕快活潑的氛圍,浮屠塔的氣質就要肅穆得多了。 一眾僧人在塔下吟誦佛經,信徒們叩首跪拜、虔誠地念念有詞;香爐中已經積了厚厚的香灰,卻還有密密麻麻、粗細不一的香燃燒著。 四周煙熏火燎,白煙彌漫,襯著佛經聲聲,好像這里不是人間扶風城,而是地上佛國。 謝蘊昭站住了。 “師妹?” 衛枕流有些奇怪地回頭,卻見她眉頭緊蹙,臉上出現了不情愿的神情。 “我討厭這里?!敝x蘊昭輕聲說,“我一直都不喜歡這種……好像洗腦一樣的場景?!?/br> 她看著地上那些信眾。他們有的只是跪在蒲團上跟著念經,有的卻是額頭青腫、五步一叩首,顯然是不遠萬里而來參拜佛祖,以rou身之苦昭示信徒心誠。 這是在道門或妖族內絕不會看見的情景。 謝蘊昭前世是個自由派,向來對各色宗教不以為然,即便是穿越后,她也不認為人需要向某個強大的存在獻上自我。因而她雖然是為了復仇而走上修士之路,卻也是被道家清凈無為、專注自我磨礪的理念所吸引。 但佛門不同。 他們的理念是普度眾生,這固然有讓人欽佩的一面,卻也不乏教導信徒受苦、捐出辛苦錢修建金碧輝煌的寺廟等……讓道門修士感到不適的一面。 但謝蘊昭對這一幕的厭惡……似乎并不僅僅因為這。 這種本能的反感更混合了一種微妙的忌憚,如果一定要仔細描述,就像她曾經在佛門身上吃過虧,雖然大腦已經不記得這件事,身體卻還在讓她遠離他們。 有反應的不僅僅是她。 [【可選任務】大道之爭就要剛到底 任務內容:唾棄浮屠塔 請受托人走到浮屠塔前,沖塔身吐一口唾沫,并大罵一聲“死禿驢”! 任務成功獎勵抽獎一次,任務失敗則須打師兄一拳。 任務時限:5分鐘] 自從“五雷轟頂”被看破之后,系統就進入了老年退休生活,一直保持了沉默,現在卻突然跳了出來。 還發布了一個……一看就很賭氣的任務。 謝蘊昭看著面板,嘴角抽搐。 她是來調查小川下落的,不是來挑釁的好么? 她看了看任務失敗的懲罰,再看看師兄。 劍修面如冠玉、額心朱砂殷紅,注視她的神情總是十分溫柔。 謝蘊昭默默抬起手,握住拳頭,往他胸膛上輕輕砸了一下。 “走啦?!?/br> 衛枕流捉住她的手,好笑道:“還以為你怎么了,原來是突然撒嬌?!?/br> “……不是,快走!” 謝蘊昭又砸了他一下。 總是灑脫自在、有時少根弦的女修,此時也同那些傻乎乎的女友沒什么兩樣。 衛枕流再一笑,牽著她往前走去,即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掙脫,他也仍舊牢牢握住她的手。 [本系統溫馨提示受托人:你死了!] [你死了你死了!] [唾棄禿驢一輩子!!] [五雷轟頂六雷轟頂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雷轟頂?。?!] …… 浮屠塔的氛圍十分嚴肅,也就會讓這里圍著的人不由自主變得嚴肅。 誦經的大和尚很嚴肅,叩拜的信眾也很嚴肅。 越是如此,此刻閑庭信步般走來的兩人便越顯得和這里格格不入。 兩人都容貌出眾、氣質清雅,盡管服飾上看不出哪一宗門的制式,只消這通身氣度,便知他們都是道門出身。 男的白衣如雪、溫潤俊美,唇角含了一點笑,眼里卻壓著清冷和審視,如月光照積雪;女的淺綠衣裙,清麗中藏了一絲艷色,眼神明亮坦蕩,似日色暖平湖。 誦經聲停了。 信眾也抬起了頭。 為首的大和尚停下了敲擊木魚的小木槌。 他注視著這對道門眷侶。 并且……站了起來。 四周的信眾都露出驚訝的神色,連他的師兄弟們也不例外。 因為他在這里誦經三百天,從未有一天站起身,而是不分日夜地弘揚佛法、教導眾生。 “衛施主,謝施主,久仰大名?!彼f。 衛枕流略略一挑眉:“凈塵大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