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夜下我有所念人
手術做到下午一點,飯點早過了,江瀾抱著餐盒去值班室熱飯,她餓得前胸貼后背,咬著勺盯微波爐里的蝦仁炒蛋。 沒有米飯,點了大份炒雞拌飯的韓思問分給她一半,rou香濃郁的很塑料,而且高油高咸,十分不健康。江瀾本著幫師兄消滅垃圾食品的原則,吃得毫不客氣。 看把孩子餓的,韓思問老父親一樣憐愛地拍拍她,抱著外賣一步叁回頭。 亂糟糟的醫院中場休息,值班室冷氣大,兩個實習生來得早,一個抱著《外科學》苦讀,另一個從口袋里拿出來繩子練打結。 “哎,滑結了,這里要交叉一下,”江瀾指點道,“這是把打結還給老師了吧?!?/br> 小姑娘嚇得一抖,不好意思地說:“……有點忘了?!?/br> “這樣?!苯瓰懡舆^繩子,雙手像彈琴一樣撥一下,一眨眼就打了兩叁個結,她放慢動作再來幾遍,“臨床上滑結也有用的,跟線的材質和傷口有關,所以滑結方結連著打,以后你們都會遇到。喏,要是在腹腔里,手指還要這樣向下壓?!?/br> “嗯……” “別再忘啦。” 梁莉在一旁小雞啄米,她接過來繩子,仗著曾經被血虐出來的肌rou記憶,多琢磨幾個就找回一分鐘五十個的狀態,一時快出殘影,等江瀾吃完飯再看,發現人家還編出花來了。 “……方結編手繩還挺新奇的?!?/br> “老師,我們都這么干,莉莉之前就把第一條送女朋友了。” 江瀾愣了愣,現在的學弟學妹真了不得,她湊過去看,“這什么寓意啊,最結實的手繩嗎?還是你們有什么醫學生的……呃,初結情懷?” “儀式感啊老師。”兩個小屁孩說起這個眉飛色舞,一句接一句灌雞湯,“什么希波克拉底宣誓,藍色生死戀,夏天尸臭配福爾馬林,一樣的,專業慢慢融入了我們嘛,都可以互相代表?!?/br> 互相印證,互相代表……還真敢說,江瀾托腮笑了笑,小年輕總是這樣,希望初心能被看見,努力能被夸贊,這份可愛在愛人面前就更加臭屁,打個結學個CPR都要炫耀一下:看嘛,健康所系性命所托,我就是這樣炙熱的年輕的我。 這樣不成熟又竭盡全力的我愛著你。 還挺可愛,她靜靜坐著,聽女孩們嘀嘀咕咕討論熱播的同性cp,討論戀愛、考研,對未來的憧憬。 “咱學校初試線不高,和京大的叁百七不能比,不過復試難,所以為了綜合分好看,初試還是盡量考高分。實cao肯定考啊,最低按執醫準備吧。”偶爾還插幾句話,十分有大師姐的風范,“你們沒事別來這么早,多睡一會兒,晚上還要背書呢?!?/br> “越到后面身體越重要?!?/br> “對,別報心外,真喜歡去心內,介入好掙錢呢?!?/br> 代溝是有的,但一旦邁過叁十歲,生活穩定事業有成,對很多東西談不上在意了。總之向前看才對——哪一代都有煩惱,本來就是欲望覆蓋欲望,時間擊敗時間罷了。 “江老師,今年你真不帶研究生啊?!绷豪蜣D過來問。 江瀾笑,“怎么,這么想給我打苦工?” “因為……因為覺得老師是同類人,就,很親切。” “都這個年代了還抱團,孩子們,星辰大海,腰桿硬一點好不好?” 這口吻就太溫柔了,小屁孩們拿到甜頭咯咯笑,一左一右擠到江瀾身邊來,“那江老師江老師,你談沒談女朋友???” “那當然是—— “哇!” “個人隱私嘍?!?/br> “……拜托拜托,給我們漏點口風嘛。” “你們差不多行了哈?!苯瓰戨p手抱胸,不知道想起什么神情柔和,嘆道,“才剛有想法而已。” …… 夏天過去,白天也越來越短,傍晚下班時天邊由冷到暖,每一朵云都像掉進調色盤里滾了一圈。 今年的火燒云特別多,各地熱搜上了一個又一個,色彩飽滿如油畫,似乎隨便拍一張就能留住秋天闊遠的天和云。 撒豆仙子懶得把土特產搬上地鐵,索性連人帶貨卸到了方清樾家,毛豆土豆骨碌碌堆在餐廳,磨盡最后一抹天光,方清樾打開燈,挽著頭發繼續挑揀——Tony老師層次打得潦草,披肩發扎住發尾,碎發就冒冒失失的,總是滑下來扎眼睛。 江瀾看了一會兒,去衛生間洗掉手上的泥,拿夾子幫她別住。 “辭職順利嗎?” “不好說……” 女人倒的水放在旁邊,檸檬切片咕嚕嚕冒著氣泡。 “……其實還好,老板松口說多給一個月工資,就把單子掃掃尾而已,前幾天是我沖動了?!本瓦B母親都沒問過她的職業規劃,現在突然有人提起,方清樾有些緊張,低頭揪毛豆,“反正也沒找好下家,不急?!?/br> “裸辭啊,是打算休假嗎?” “嗯……” “應該的,你之前太累,要不要去旅游?秋天也是好時候。” “還沒想好呢。” 兩個人撿著毛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話題從辭職到今年嚴峻的就業形式,聊完新聞還能提到雞蛋五塊錢一斤,糖糖的挑食,電路老化物業給不給修,走向越來越隨意,不知道說什么就沉默,方清樾以為會尷尬,但出乎意料的沒有。 “說起來今天有小孩跟我出柜,也不對,現在好像都不這么說了。” “畢竟柜子都被拿掉了。” “嗯,以前聽人說去les吧搭訕一條龍,初戀出柜分手。”江瀾笑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開玩笑,“然后幾杯酒就開始抱頭痛哭,可慘可慘。” “現在聽起來都很遙遠了?!?/br> “那你呢?” “我?我媽并不管我,其他的……也不過是閑話?!狈角彘幸欢日也坏阶约旱穆曇?。 “難過吧。” “嗯?!?/br> 這是種很奇妙的感覺,好像再狼狽的自己對方都見過,面子和里子可以隨便翻曬——不用討人歡心,也不會擔心被討厭。等慢騰騰撿完毛豆,清洗完凍進冰箱,洗澡前江瀾還專門說,“寶啊,吃不完就送人,可別再抱著啃了。” 方清樾寫便簽的動作一停,心虛地劃掉幾個字。她又不是遲鈍的人,冰箱金屬門上映著影子,頭發被發卡隆起一撮呆毛,她望了好一會兒,鬼使神差地抬手去摸。 她在接近自己。 這個想法第一時間跳出來,開心還沒嘗到,紛至沓來的認知就將她拽入深潭——醒醒吧,想法太大膽太自戀,像極了小男生自以為是的“她好像對我有意思”,于是惶恐沖掉曖昧,清樾臉色蒼白,孤零零地佇在原地。 可是。 可是。 壁燈灑下昏黃的光,窗臺上的桂花是前天新買的,枝椏一叢叢朝上怒長,墜著粒粒花苞。 “去旅游的話就要好久不見了,”女人抱緊她,附耳說道,“那我最近能常來嗎?” 明明是她…… 光讓人暈眩,隱秘的香味也是,她攥緊床邊,揪住女人朝她探出的絲線。進攻無縫不入——明明是她不斷地越界、侵入、糾纏。 幼苗不受控地從胸腔發芽,牽扯幾絲痛意,方清樾心率快到要窒息,淌著汗軟成一團,“嗯好……” 她沒有辦法了,不能停止妄想,也不能停止惶恐。她大口吸氣,縮緊身體,搭在女人胳膊上的腿彎不停戰栗,攏起膝蓋,又被揉捏和舔舐打開,碾深了,指甲陷進掌心,意亂神迷地發出尖叫。 她想問,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推到高處想開口,跌到谷底又咽了回去,多折騰幾次她提起的這口氣消散,墜入溫柔網,也就不再執著這個問題。 甚至到最后她主動翻到女人身上,呼著熱氣,像咽熱水般一點點地說:“最近都可以……” “每天……也可以?!?/br> “別,”江瀾躺在床上笑,摸著女孩的腰,汗濕的軀體重新開始抖,“身體吃不消的,慢一點,慢一點。” “像這樣,來,讓我抱抱你?!?/br> 女孩埋在她肩膀上蹭一蹭。 秋天的夜晚,火氣被打下來,晚風涼爽,方清樾縮在江瀾懷里做了個沉甸甸的美夢,不想了,她心說,就這么繳械投降,化為一灘爛泥,哪怕多賴一分鐘都好。 夢從低迷到高揚,可惜卻沒一個完滿的收尾,半醒半睡間,她聽見刺耳的手機鈴聲。 系統自帶的手機鈴簡直奪命,平常電視里響一段江醫生都跟著心驚,她一手敲著腦袋,一手在床上到處摸手機,嘀咕道,“可能是我的?!?/br> “155……”她瞇著眼,后知后覺發現手機不對,便肩膀一塌倒回去,拿手機碰碰方清樾的肩膀,“寶寶,你的電話?!?/br> 都凌晨了,怎么還有人打電話,清樾更迷糊地接起來。 “……喂?” “清樾啊,不得了不得了的啦! “你媽從樓梯上摔下去,剛被120拉走了!” 作話小尾巴: 前段時間吹空調吹病了,然后腦子就一直不在狀態(滿臉血 sbsaq同學,我很好,現生很安穩,不用擔心(爾康手 因為網絡問題還是沒及時回復,不過評論都在看,朋友幫我傳達到了,集中感謝大家的鼓勵和珠珠!(弱弱問一句,面包家族們是一個人嗎 免┊費┇閱┊讀: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