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兩人難得安靜的相處了一陣,對于旁事再也不提,和睦之間,似是有什么在慢慢發(fā)生變化。 凌蘿又去見了韓楓一面。雖然如今他被關(guān)在地牢,日子倒是過得有滋有味,凌蘿去的時候,他正靠在石壁上看著書,旁邊還放著個小暖爐。 見她來了,那人倒也不驚訝,慢悠悠的走到她面前,隔著木門看著她的肚子,笑了一聲:“都這么大了。” 凌蘿如今看他,卻是沒法如從前那般同他嘻嘻哈哈,看著他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悵然。 “做什么這樣一副姿態(tài)?” 凌蘿視線從他身上挪開,“你為何不告訴我你便是韓非?” 韓楓的笑容這才落了下去,他嘆息一聲,道:“原來你都知道了。” “你既已知曉自己身份,為何還要進宮來?” “是禍躲不過。”韓楓道:“若不是因為這身份,我自是希望能獨自在那木屋中不問世事,然而秦王早有一統(tǒng)六國的野心,那份書簡,是我故意遺失。” 他笑了笑,回憶起往事來:“當年我從楚國學師回韓,本也是有興韓壯志,然而韓國內(nèi)亂久矣,我到新鄭才不到半年,便被人陷害,一路往北逃竄,卻正好遇到正率軍回邯鄲的李牧將軍,當時我無處可去,便贈他兵法之書,本也是碰碰運氣,誰知他看了之后十分歡喜,邀請我去將軍府暫住,甚至還讓墨玄拜我為師。” “墨玄雖是他義子,可他卻將他當作親生兒子一般對待,教他習武,教他讀兵書,他一直想讓墨玄像他一樣能為趙國效力,便事事親力親為,然而墨玄長大后他也很少有時間留在邯鄲,所以便讓我教墨玄習讀兵法。” 他說起這些動蕩經(jīng)歷,眉間卻一直舒展,似是看淡,又似是與那些動蕩比起來,將軍府的日子早已更讓他記憶深刻。 凌蘿沉默了片刻,這才問他:“那你為何又要離開?” 韓楓嘆了一聲,道:“墨玄他那父親愚忠,他又一根筋,每每想到以后兩人都處境,我便坐立難安,在將軍府待了一年之后便來到了咸陽,本是在此等待機會面見秦王,只希望到時候若是兩國交戰(zhàn),能保全他們。誰料沒等到秦趙兩國交戰(zhàn),倒是先起了內(nèi)亂,趙陽那小子如此待我徒兒,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正巧又遇到你,我這才想借用你的身份行了便。” 原來這人一直看著沒個正行,實際上將所有事情都謀算好了,她原本還覺得他與韓非的種種形象相差太大,如今看來,其實是自己從未真正去了解過他。 “怎么,生氣了?”見她沉默不語,韓楓忙問了一句。 凌蘿搖頭,“倒也不是,只是覺得……好像一直傻的只有我自己。” 傻愣愣的去衛(wèi)府查神秘人,其實神秘人一直就在自己身邊,想要為嬴政做些什么,其實他也早已有所安排。 韓楓嘆了一聲,道:“我本想等事情過去再跟你細說,沒想你這么快便知道了。” 這天下的事情,或許便是這么巧,你去細探,卻總被假象迷惑,等放棄了,反倒都上趕著撞到你面前。 凌蘿無奈一笑,道:“我只問你一句,你說能帶我回二十一世紀的事,可是認真的?” “那話是認真的,不過……辦法我還未研究出來。當日我跟你說的那個日子,本是我預(yù)算到趙陽來秦國的日子,所以我才讓你在那之前去木屋找我。” 凌蘿雖大致猜到,可真正聽他說起,心中還是有些空落落的。 “原來是這樣。”她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牽強。 “只是我錯估了他在你心中的份量。”韓楓道:“我?guī)闳テ疥枺臼窍胱屇阒匦麻_始新的生活,鄴城之勢本也無可逆轉(zhuǎn),墨玄非要跟著去冒險,我別無他法,才讓你跟著前去,讓你跟著吃了許多的苦頭,總算是我對不住你。” 當日韓楓提出讓她一同前往鄴城,她隱隱約約也可預(yù)見一些,她從未懷疑過韓楓會對她不利,所以答應(yīng)的也爽快,如今聽他親口說出實情,她倒也不怪他,畢竟他心疼李墨玄,能有萬全之策,他定然也不會顧忌太多。 “若不是你心有所屬,我倒真心希望你能和墨玄在一起,他那人一根筋,認定的事就不回頭,那日我看到那簪子時便已猜到,因此我雖然是利用過你,卻從未想過要害你。平陽那次,他為了你頭一回與我爭吵,我將他揍了,罵他愚鈍,他竟好幾日不曾理我,你說萬一你有個好歹,他不得跟我拼命?” 聽他說到李墨玄,凌蘿突然驀然一頓,她道:“我離開鄴城時,那邊正鬧鼠疫,墨玄按照你所留的香囊將我交給秦軍,然而我卻一直探聽不到他的下落,大王說他性命無虞,可我一直沒聽到他的消息,便也難安。” “他終究是有這一劫。”韓楓道:“趙國連失好幾座城池,趙國國君病急而逝,三公子趙嘉趕回邯鄲阻止趙陽再行亂事,難免會有一番波折。墨玄與公子嘉從小的交情,你若要他坐視不管定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公子嘉雖袒護他,可趙陽卻始終容不下他,而今秦趙戰(zhàn)事緊急,他尚可能保一時無虞,一旦停戰(zhàn),恐怕連公子嘉也保不了他。” 他如今還能冷靜的在此分析情況,起碼證明李墨玄暫且無事,凌蘿這擔憂的心也平復(fù)了不少,她點頭,應(yīng)道:“想必你也有應(yīng)對之法。” 韓楓笑了笑,算是默認。 凌蘿躊躇片刻,還是問道:“大王說關(guān)你于此思過,你也莫要一直戲耍他,惹火了他,總歸難受的還是你自己。” “你這是心疼我還是心疼他呢?”韓楓卻是好笑的問了一句。 凌蘿覺得這人不正經(jīng)起來,說的話也分不清哪一句是真的,如今又這般調(diào)笑,當即面色一變,哼道:“你若是想天天在此見著你那師弟,你便一直在此悔過罷了!” 她轉(zhuǎn)身,沒看到那人笑著等臉卻是瞬間斂了起來。 才走了幾步,那人在身后喚她:“夫人留步。” 這稱呼從他口中喚出,陌生的很,凌蘿幾乎是愣了片刻,才恍惚轉(zhuǎn)身,見他視線直直落在她身上,眼神中流露出難以言說的光芒。 他道:“還有一事,我原本不知該不該言說,如今看來,若是再不說出來,恐怕往后你還是會怪我。” 凌蘿被他這話說得心頭一驚,愣愣問道:“何事?” 她今日聽到的消息已經(jīng)夠多,一時都沒辦法捋清,如今他又要說一事,凌蘿覺得還是該先做一做心理準備。 “你也不必慌張,這事說了,或許對你來說也是好事。” 凌蘿:“……” 韓楓笑了笑,道:“不知你可還記得從前我曾送過你一樣物件?” 凌蘿如何不記得,她正是因為那東西才探知到嬴政心中所想,看到他那所為的白月光,那東西雖是幫了他,可也終究讓她從此深陷,那般深刻的東西,她又怎敢忘?! 她悶悶的應(yīng)了一聲,突然有些飄忽。如果當初她沒有用那個東西去探知嬴政內(nèi)心,那他們?nèi)缃袷欠襁€能維持著最單純的關(guān)系? 韓楓見她神態(tài)不對,大致猜到了內(nèi)情,忙干咳了幾聲,訕笑著說道:“其實當時我忘了告訴你那東西的另外一個功能……” 深陷沉思中的人突然回神。 “額……這物理學上說,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其實那個儀器……”他細細的打量了幾眼她的神色,這才說道:“它能讓你探知別人的內(nèi)心,同時也能讓別人探知你的內(nèi)心,所以……” 凌蘿咬牙切齒:“所以你怎么不早說?!” 韓楓訕笑。 凌蘿上前,恨不得掐住他脖子:“你坑我坑慘了!” 天知道她為什么遇到這樣一個坑隊友,讓她傻乎乎的去拔了老虎毛,其實那老虎是裝睡的?她干了什么他一清二楚,她還跟個傻子一樣在他面前跟他演戲? 凌蘿覺得,先前韓楓說的那些都能理解,唯獨這一個,簡直不可原諒! 正悶頭轉(zhuǎn)身,那人卻隔著牢門抓住她衣袖。 回頭的時候,他面色凝重,標準的要跟你說正經(jīng)事的臉,凌蘿還氣悶著,干脆撇過頭去不看他,剛剛他那一席話說出來,天知道她此刻世界崩塌成啥樣了。 “不可否認,我當初將那東西給你,其實是為了讓他從你那里知道事情都真相,可我也確實擔心他會不會怪罪你,顧才一再出現(xiàn),便是要確認你無恙,可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或許你于他而言,并非是個被替換過來的人,他既已知道真相,卻依舊留你在他身邊,甚至為了你遠赴鄴城,至少證明你在他心中,并非可有可無。” “我原先不同你說,那是因為我也曾懷疑他是否真心,如今我確認了,他雖冷漠,對你總算是不同。” 凌蘿此刻心情復(fù)雜,心頭思緒猶如被揉成一團的線般理不清,她不知道那時嬴政從他的內(nèi)心世界看到了什么,但是她能確定,那人應(yīng)是從那時起便知道她身份了! 他知道了她身份,還愿意赴桃園之約,還愿意與她花前月下,用螢火之星來討她歡心,那是不說明……他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