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十七日,天氣正熱。 才至日出,周遭早已浮起一絲燥熱,凌蘿正從沉睡中驚醒,卻聽外邊月嵐等人已在忙碌,只稍稍一聽,便好似在勸說扶蘇什么事情,她打開門,正見月青拿著一件繡金華服跟在扶蘇后頭,面色惆悵。 “這是怎么了?”她倚著門,打了個哈欠問道。 “季良人起了?”月青道:“您快勸說勸說大公子穿上這衣裳罷,奴婢們可實在沒法了。” 扶蘇聞言立即駐步,轉頭看了凌蘿一眼,道:“不穿不穿,這么熱的天,穿著那東西實在難受。” “大公子可別這么說,平日里奴婢們也不會讓您穿這個,可今日不一樣,大王今日生辰,一會兒您還要去平陽殿給大王請安,雖說這大王就您這么一位公子,也無人將您給比下去,可您住在蘿清宮,若是您今日穿的太過素樸,可不是教別的宮里的主子責怪我們主子虧待了您?” 她說的有理有據,偏偏扶蘇就是聽不進去,凌蘿在一旁忙打圓場道:“罷了,橫豎就是一件衣裳,他不樂意穿就算了,我待誰如何,也不是別人嘴里說說便是的,誰樂意去說就讓他說去吧。” “那厚重衣裳確實不適合現在這種天氣穿,若是我也怕穿。” 她笑著打趣,不料月青卻正色道:“季良人自然也是有的。” “我也要穿?” 凌蘿驚訝:“看來這話我是說早了,不過今日是大王生辰,我們穿那般隆重作甚么?” “自然是……”月青想了想,卻又改口道:“橫豎這衣裳是大王特意著人準備的,兩位主子若都不穿,我們便要討一頓罰了。” 凌蘿擺手,“罷了罷了,我穿上便是,熱死自己也比看你們受罰要好,快些拿來吧。” 不一會月嵐便將那衣裳拿到她跟前,凌蘿瞧著那跟扶蘇那件做工相似的衣裳,不禁脫口而出了一聲“親子裝”。 可自己說完立馬又覺得不妥,扶蘇這孩子對他母妃的事一直耿耿于懷,如今他雖是住在這里,卻也不過是個暫住地,這衣裳雖是嬴政特意準備的,多半也是為了圖個省事罷了。 “何為‘親子裝‘?” 不想扶蘇還是聽到,他這般好奇去問,凌蘿也不好不說,思來想去便委婉的解釋了一番,又道:“對了月嵐,先前你放在我房中的那件衣裳我看著就挺不錯,這衣裳我看著晃眼,還是換件別的穿……” 正要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卻見扶蘇踮起腳來講那衣裳丟到她懷里,哼道:“父王讓你穿你就穿,哪里那么多話!” 凌蘿:“……” 這小家伙怕不是默認了什么? 巳時將至,穿戴完畢的兩人在月嵐等人的服侍下上了前來接應的車輦,很快便到了平陽殿外。 凌蘿扶著扶蘇下了車輦,立馬便有宮人前來接應,平陽殿外守著兩排侍衛兵,各個眼神專注,這等莊重場面凌蘿曾見過一次,那時還是在嬴政的夢中,如今這般親身體驗倒也是頭一回,心中越發的覺得這大秦不久之后的盛大之勢。 正往前走了幾步,忽地覺得心頭莫名一陣狂跳,她輕撫胸口,深呼了幾口氣才稍稍好轉,再抬頭時已然到了殿前。 此刻,殿中已是滿座,時不時傳出說話聲,凌蘿循著前方看去,入目便是雕梁環繞,沿著十幾節臺階下去,那是一方寬大的水池,水池兩側擺了許多案臺,正中一條實木橋通往水池的盡頭,盡頭之處,嬴政正端坐在一方鋪了繡金布帛的案臺后,一方毓冕將他的臉擋在了珠玉后頭,倒是顯得比平時嚴肅了許多。 凌蘿領著扶蘇踏上那木橋,只覺殿中許多雙眼睛此刻都黏在了她身上,愣是讓她有些不自在。 等終于到了那人前頭,她這才如釋重負。 “臣妾恭賀大王壽辰,祝大王洪福齊天。” “兒臣恭賀父王壽辰,祝父王洪福齊天。” 兩人一早便在車輦上準備好了祝壽詞,此刻在這么多人面前頭一回展現,倒是也不失默契。 嬴政點頭,抬手免安,便是吩咐去他左側的案臺邊落座。 凌蘿才起身,便瞧見在他右側的華陽太后,心頭莫名升起一絲不安,卻也不好表現的過于冒失,又朝著她行了禮,便拉著扶蘇落了座。 若是畫兮還在,這個位置理應是她的,如今華陽太后看她面色不善,多少有些氣憤嬴政將扶蘇安置在蘿清宮之事。 心頭正是思緒紛飛,那邊迎面又是走來一人,那人一身紫色朝服,捧著一卷書簡前來拜賀:“臣李斯恭賀大王壽辰。” 嬴政點頭,“李卿家請起。” 又吩咐了趙高將他獻上的書簡呈了上去,只隨意翻看了幾頁,便笑道:“李卿家的賀禮當真別致,寡人看了甚是歡喜。” 李斯躬身作揖,又行至水池右側入座,一時間便有人問他所獻何物,李斯倒也從容,只簡單幾句便一一帶過,雖不言明,卻也不失規矩。 又是一番賀壽過去,殿中已經開始有宮人添置酒水,凌蘿瞧著那些送過來的賀壽禮,心中覺得著實沒趣,相比之下,李斯那書卷倒是有意思了許多。 “各位愛卿都有心了。”待一一接待過后,殿上已是滿座,嬴政這才正色道:“這生辰之日每年都過,本也無需置辦,今日請各位卿家過來,其因有二。” 他道:“第一事,昌平君為大秦效力多年,曾助寡人平定嫪毐之亂,然此前卻有人借用謀逆之名誣陷昌平君,此事雖已平定,可寡人終究是覺得有愧對愛卿多年衷心,為防止此等事件再發生,寡人決議暫另王太傅輔之,一平民心,二來也好為昌平君分擔重任,愛卿覺得意下如何?” 殿中寂靜,須臾之后,昌平君才驚覺竟被秦王當眾削了權,一時臉色便像那傍晚的天色一般變了好幾變,許是經過一番心理周折,他這才起身道:“大王英明,臣愿聽候大王差遣。” 料是心頭再如何不悅,此刻他也不敢輕易造次。 這前朝之事,可遠比那后宮之爭復雜了許多。 凌蘿心中暗嘆,愈發覺得這才應該是歷史原有的樣子,只不過她從前從未見過,便將這些事都紛紛都遠格天外,一心只撲向那個雖然冷淡,卻總是給她意外的男人。 然而,他是嬴政,是往后會統一六國,開創中國封建王朝的千古一帝,又怎會是只陪著她去桃園看螢火,送她夜明珠的普通男子呢? 正沉思間,那人又道:“這第二件事,與立后有關。” 凌蘿心頭一跳,只用余光看了過去,頓時又是一陣心驚。 難道他當真要…… “寡人曾允諾各位卿家兩年內立后,可畫兮終究是福薄,念著畫兮才故,便暫且將后位空置,諸位卿家也莫要再提。另……扶蘇尚且年幼,也需有人親自照看,便暫且住在蘿清宮,由綾羅夫人親自照顧。” 綾羅夫人? 凌蘿被這個稱呼驚住了,腦中萬千個年頭竄過,卻立即被她一一否認。 她也是糊涂了,她的真名嬴政又怎會知道?況且若是他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又怎會留她在此?這個綾羅夫人,多半也是個一時興起的名號罷了。 可也恰恰是這個一時興起的名號,就讓在座的文武瞠目結舌。 夫人是個什么樣的名號,這后宮之中,若是久無后位,封了夫人便與立了后也無別致,可明明前一刻秦王還說空置后位,下一刻便封了個綾羅夫人,其中用意,自是不用多加猜測。 一時之間,低頭談論的聲音紛應而起,須臾間,已是有人按捺不住,便起身上前:“大王,輔佐大公子之事,應慎重考慮!” 嬴政眉頭一凜:“哦?愛卿覺得寡人是在意氣用事?” “臣不敢。”那人嚇了一跳,立馬躬身道:“臣以為,大公子既是未來大秦的太子,應當由一位端莊穩重的娘娘來撫養,可季良人入宮才不到一年,怕是當不起輔導太子之責。” 有人敢提,便有人敢應,一時之間,對于這個決策有異議的人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就等著秦王收回成命。 殿中喧鬧了片刻,忽聽得殿門處一陣笑聲,眾人轉頭,只瞧見一人踏著輕盈的步子上來,身后跟著三兩個宮人,抬著一方大箱子跟在后頭。 那人不著朝服,只穿了一件素白長衫,雖是風雅,卻與此刻的環境格格不入。 待走至殿中央,他命宮人將東西放下,自己徑直行至嬴政面前行禮。 見到他的那一刻,凌蘿的視線便停留在他后頭那箱子上,卻是怎么也猜不出他抬了這么大一個箱子過來,送的不知是何賀禮。 “韓先生還真是向來不按時出席。” 有人調侃了一句,韓楓卻絲毫不惱,只笑著回應道:“韓某來的可不晚,這不正巧趕上各位大人議論要事。” 韓楓道:“要我說各位大人也無需如此傷神,韓某帶了一件好物過來,正巧可以與各位大人分憂。” “什么好物?” 韓楓笑了笑,道:“依我之見,這輔佐太子自然需要端莊穩重的娘娘,可有一樣,各位大人莫要忘了。” “這儀態自可慢慢培養,可若輔佐太子之人毫無膽識,那自然不能擔此重任,我今日帶了一物過來,若是季良人敢親身試驗,各位大人往后便心甘情愿稱呼她一聲‘綾羅夫人‘,若是她不敢,也還請大王收回成命。” ※※※※※※※※※※※※※※※※※※※※ 猜猜咱吊炸天的韓楓大大帶的是啥?答案下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