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jiejie這話是什么意思?”月嵐驚道:“難道就因為季良人先前幫助過胡美人?” “鄭少使和胡美人之間的恩怨早就不是一日兩日了,至于將矛頭轉到季良人身上,多半是因為……”月青突然放低了聲音:“大王立后之事。” “立后???” 三雙眼睛一齊看向她。 凌蘿沉默,震驚之余,不免有些無奈。 嬴政曾經借助華陽太后的勢力從呂不韋手中奪回王權,承諾立扶蘇為太子,如今正是兌現諾言的時候,那王后的人選不用去猜也知道是誰,他們之間的交易,她早已看的通透,只是這鄭少使一個看起來從來不爭不搶的人,為何會在這個時候表露的如此反常? “就算大王要立后,那她最該嫉恨的人是畫兮夫人才是,作甚要同咱們主子過不去?” 月青長嘆一聲,“畫兮夫人一直身子不適,如今還臥病在床,恐怕難擔這撫養太子的重任,太后很早便在籌謀著換一顆棋子,鄭少使心思縝密,自然是個不錯的人選。” “你是說……鄭少使做的這些事都是經過太后準許的?” 凌蘿聞言一怔,只覺得心頭猛地被灌上了一股寒氣。 如果是華陽太后暗中幫助鄭齊,這一切好像都能解釋通了,所以鄭齊才能如此順理成章的做這么多事,所以她能夠在琴上動手腳,讓胡美人當眾出丑,原來這一切都如此精心安排,真是煞費苦心。 可若是說華陽太后早就想換掉畫兮那個棋子,那難道說……當日畫兮中毒之事并非畫兮自己所為,而是…… 她不敢再往下去想,她怕再想下去,自己原本的世界會一下子崩塌。 華陽太后會有這樣的手段她一點都不意外,她意外的只是,畫兮作為一個被她擺布的棋子,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東西。 她再一次造訪芷陽宮,想去尋求個答案,卻覺得腳下步子沉重,不知道如何跨出那一步。 畫兮的寢殿就在面前,她卻躊躇了,只是她還沒有想好是否退一步,那寢殿的門卻被打開,畫兮身著一身白衣,頭發散在肩頭,見她站在殿前,眼中似有一分錯愕。 里面侍女過來扶她:“夫人,您身子還未大好,還是莫要出去了。” 畫兮轉頭看了她一眼,道:“你們不用在此侍候了。” 兩個侍女一愣,隨即看了凌蘿一眼,面露為難。 “我就是過來看看夫人身子可好些了。”凌蘿道:“難道你們還怕我吃了你們家夫人不成?” 兩個侍女一愣,隨即恭敬道:“奴婢不敢,那就有勞季良人幫奴婢們照看下夫人。” 凌蘿應了一聲,等人都離開了,這才上前去扶住畫兮,“我扶你進去。” 畫兮并未拒絕,在她的攙扶下進了寢殿,只是腳步虛浮,似有些站不穩。凌蘿想起先前在這里,畫兮曾屢次為難她,如今卻是連路都走不穩了,她心頭一酸,將人扶到塌上,自己卻跪坐在一旁,想了許久,這才開口道:“我今天過來,是有事想問你。” 她沒有像以前一樣稱她夫人,畫兮也有片刻的驚訝,只是那表情還未維持多久,就被她用冷笑蓋過:“問什么?你想知道的事,我上次不是都告訴過你了?” 她語氣虛弱,應是臥床太久所致。 凌蘿對她這態度早已習慣,倒也不去跟她計較這些,只道:“上次你喝的那杯酒確實是有毒,只是那酒原本是要給我的,對不對?” 畫兮一愣,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半晌,她才冷聲道:“季良人莫不是癔癥了,怎么盡說些我聽不懂的言辭?” 她不承認,凌蘿也不勉強她,她坐在畫兮跟前,像是在同她講故事一般說道:“有些事原本我是想不通,可昨日我仔細想過,突然便什么都通透了,你同大王做了一筆交易,為太后爭取到了她所要的東西,但是你對大王動了情,為了不違背承諾,便有意疏遠他,甚至有意疏遠扶蘇,然后我進宮了,太后怕我威脅到她原本的計劃,便安排了鄭齊來暗中為難,你原本就知道這事,所以教我練琴就是為了不讓我和胡美人她們有牽連,只是我那時不懂你的意思,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幫助胡美人,所以那日你才會用那般語氣同我說話。” 畫兮道:“你這話說的有趣,我為何要幫助你?” 說罷猛地咳嗽了幾聲,凌蘿忙上去幫她順了順背,感受到她身子都在顫抖,這才知道自己剛剛說的那些多半都是猜對了。 這些事凌蘿原本也不會這般去想,可自從昨日聽到月青說的話,再加上先前在嬴政的夢中所見,她才敢去往這方面猜測,她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才接受了這個事實,如今看來,那一晚的時間也沒有白費。 “你不愿承認也沒關系。”她道:“這些原本就是我猜測的,只是我還是希望你告訴我,那杯毒酒,是不是太后給我準備的?” 她問出這話的時候,畫兮很明顯的頓住了,看來這猜測也八九不離十。 她不知道畫兮為什么要幫她,甚至不知道為什么她會甘愿替她飲下那杯毒酒,只是她明明做了這么多事,卻還要在她面前裝作一副惹人生煩的模樣,這般瞞著她,如今卻要她接受這個事實,無端讓她欠下這么大一個人情,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也不必覺得愧疚。” 半晌,畫兮終于開了口,卻是已經承認了,凌蘿心頭那塊大石頭雖然落了地,胸口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悶得她快透不過氣來。 “我那般做,不過是為了換我以前欠下的人情,如今我們兩不相欠,你也不必覺得心中不快。” 凌蘿沉默。 以前就算她欠了人情,那也是欠的這個身體的,可她凌蘿從來沒有為她做過什么,憑什么要欠她這么大的人情? 畫兮見她沉默,不禁嘆了一聲,道:“你若真覺得欠了什么,那不妨答應我一件事。” 凌蘿抬頭看她。 她見過畫兮對她冷嘲熱諷的模樣,見過她冷淡平靜的模樣,唯獨沒見過她這般,似笑非笑,像是看透了世間百態,想要就此撒手人寰。 “待我魂歸之后,替我照顧好扶蘇。” 凌蘿只覺得眼中干澀,喉嚨里像是插著一把刀子,疼的她不知如何開口。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她時,她對扶蘇冷言冷語,那時她只覺得這女子性格怪異,后面看她對扶蘇的態度后,更是覺得她心如鐵石,冷硬無情。 她想過扶蘇那么小的年紀,攤上這樣的母親實在可憐,可她從未想過,其實最可憐的人,是她。 “這些年,他跟著我也受了不少苦,我看她如今同你走的也近,我也放心了,以后你若是能替我照顧好他,我也算是能安心的走了。” “你別這么說。”凌蘿撇過頭,將涌到眼眶的淚意憋了回去,“若是能好好醫治,說不定……” 畫兮卻笑著打斷她:“你都猜到了那毒酒是太后要給你準備的,難道還覺得有藥可醫嗎?” 凌蘿噎住,心頭實在堵得慌。 “本來我就不打算告訴你,你非要過來再三詢問,如今討得個心中難受,還不是自作自受?”畫兮笑道:“還是像以前那么傻。” 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挖苦她一下,這人還真是“鐵石心腸”,凌蘿突然很想問她,她們從前一起經歷過什么,可想到如果跟她說自己不是以前她認識的那個人,只怕會徒惹她傷心,便又將話憋了回去。 兩人沉默著坐了一陣,畫兮突然道:“這宮里原本就不適合你,可你一再踏進來,也是極蠢了。” 她嘆了一聲:“既然你都決定好留下,那以后,就待他好些,別看他表面上冷漠,其實也是個可憐人。只是他從前經歷了太多不堪,有時候做事難免偏執了些,你也莫要同他置氣。” 她說的這人是誰,凌蘿也無需去猜,她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沉默片刻后,又突然問道:“你既然對他如此放心不下,為何當初不干脆順了太后的意思?” 畫兮聞言輕笑,眼中盡是釋然:“從我坐上這個位置開始,我們之間便有一道鴻溝,如今我自己過了界限,自然要承擔一切。” 她談起往事,語氣里沒有一絲遺憾,凌蘿覺得自己有些低估了她對嬴政的感情,雖然他們之間只有交易,可畫兮盡然能夠為這個交易付出這么多,早已超出了原本應該承擔的范圍,她這么愛他,愿意為他付出這么多,早已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可最終她卻只落得這么個結局,著實有些不公。 她知道嬴政心中只有季綰綰,可季綰綰除了曾經救過他,她又何曾為他做過什么?她甚至為了逃脫拉了自己過來應付嬴政,而嬴政卻始終被蒙在鼓里,守著那么一個人卻忽視了這個為她付出這么多的女子,凌蘿當真為畫兮覺得有些不值。 哪怕她自己如今對嬴政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她卻還是覺得,同畫兮對嬴政的感情相比,其他人都顯得過于單薄。 ※※※※※※※※※※※※※※※※※※※※ 寫這章的時候真的好心疼畫兮夫人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