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她定定看著嬴政,笑道:“母后還以為你當年不肯寵幸哀家給你選的那些美人是因為你心中還記掛著那個叫綰綰的丫頭,沒想到……” 她哈哈大笑道:“說到底都是你父王的兒子,這薄情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轍。” “母后!” 嬴政的聲音聽起來極度不悅,他道:“綰綰雖曾經幫過寡人,可她也只是趙國一普通女子,母后無事提她作甚?” “大王真如此覺得?” 趙姬笑道,“大王若覺得她只是一普通女子,那又何苦四處找人探知她的下落?” 嬴政一愣,心頭突然涌出一些不好的預感。 “大王總歸是哀家的親兒子,哪有做母親的不知道兒子的想法,當年歸秦時大王那般不舍,還特意吩咐送信給她,那姑娘怕不是個普通女子那么簡單吧?” 趙姬看著他,笑道:“大王想找到她,甚至想接她來秦國,還想讓她入你的后宮,難道不是嗎?” 她說罷,偏過頭來看他,似是將一切都看得通透。 嬴政只是愣了愣,隨即說道:“母后怕是在這大鄭宮待的久了,沒個親近的人說說話,竟也胡言起來?!?/br> “是不是胡言,大王心中自有答案,早知大王會寵幸華陽太后身邊一個小侍女,讓哀家如此為難,倒不如當初哀家就讓大王找到那個丫頭,也好過如今你處處責怪哀家?!?/br> 嬴政頓了頓,道:“母后莫要亂猜了……” 話音未落,邊聽趙姬苦笑一聲,道:“只是可惜,如今那丫頭生死不明,哀家就算是有心,恐怕也找不到了?!?/br> 努力維持笑容的臉瞬時變了,嬴政忍住心頭情緒涌動,平靜說道:“母后這是何意?” 趙姬嘆了一聲,道:“當年大王讓嫪毐送信給那姑娘,哀家便想知道那姑娘的來歷,便讓嫪毐去查了查,這些年大王屢次拒絕哀家好意,哀家也特意去查探了一下那姑娘的下落,只是那姑娘早在兩年前便因為她父親誤診被判了罪,流落趙國邊陲之地為奴,那地方堪比地獄,她一個弱女子,只怕……” 看著嬴政瞬間暗淡下來的臉色,她又說道:“哀家知曉大王也在打探她的下落,唯恐大王得知這個消息失落,便讓人將消息封鎖,大王也莫要責怪哀家,大王乃秦國君王,哀家也不想見大王為了一個丫頭傷神。” 難怪……難怪這些年派人打探的消息都石沉海底,原來趙姬連這事也掌控住了。 嬴政一時不知該用何種表情面對她,沉默片刻后,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氣,止住心中頻繁涌出的苦澀和憤怒:“母后,此事寡人不想再提了?!?/br> 他起身離座,覺得如今同她說話一句都嫌多,腳步中自然沒了絲毫眷戀,可是在不經意一瞥間,卻見到趙姬臉上有些放松的神情,他腳步又停了下來。 他又折回了原地。 “大王?”趙姬有些愣,“天色已晚,大王不回殿中休息?” 原來她這般激怒他是要急著趕他離開! 嬴政覺察此事,不禁嘴角輕輕勾起,伸手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備一壺熱茶,笑道:“寡人方才差點又讓母后傷心了,母后放心,政兒如今已經長大,自然明白母后待政兒的一片苦心,今日難得有時間,政兒就陪母后多坐坐。” 待茶水上來,他慢悠悠的命人斟上一杯細品,似乎真是打算在此久坐。 趙姬的臉色一變,片刻后又恢復如初,但看嬴政親自為她斟上茶水,她臉上笑著,可是那笑容里明顯寫著心不在焉幾字。 “怎么,母后有心事?” 嬴政抬眼看了她,似是漫不經心問道。 趙姬搖頭,道:“不是,母后只是略覺得疲乏?!?/br> 嬴政一拍額頭,笑道:“瞧瞧寡人這記性!” 又吩咐趙高過來,拿了個雕刻精致的玉盒遞給她,道:“這是寡人前不久所得的安神之香,有助眠之神效,寡人這才特意拿來贈與母后。” 趙姬接過,眼神中卻沒有非常欣喜的神色,想她之前,就算是他送一個十分普通的簪子都會高興的哭泣,如今時過境遷,這禮物越送越好,她卻越來越不開心。 嬴政將她滿臉的若有所思看在眼里,卻偏偏不肯同她告辭,又是同她講了許久以前的事,又是說著宮中近況敘舊之意十分明顯,眼看宮人過來挑了幾次宮燈,他卻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趙姬終于忍不住了,開口說道:“大王,哀家今日覺得有些困了,大王不妨先行回去,改日再來母后殿中坐坐如何?” 嬴政將手中茶盞放下,在趙高的攙扶中起身,道:“那母后好生歇息?!?/br> 說罷轉身出了大殿,趙高扶他上了宮前車輦,嬴政只吩咐車輦慢行,等到進了看不見的角落,又吩咐將車輦調回原地。 “趙高,你帶著幾個人去攔住門口的侍女,莫要讓她們進去稟報。” 趙高得令,喚來幾個身手矯健的的宮內侍衛兵朝那大鄭宮先行去了。 等嬴政再次到那的時候,門口的侍女已被人束縛住,嬴政面無表情將殿門推開,卻見里面空無一人。 “太后呢?” 他的聲音極冷,那幾個侍女被人從殿外帶了進去,跪在他跟前。 “不說?”嬴政揮揮手,冷聲道:“帶下去,杖斃!” “大王!大王饒命!”一個怕死的宮女伏地叩首,“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進了密室?!?/br> “哪里的密室?” 嬴政臉上難看,嚇得那宮女不敢隱瞞:“是……是太后娘娘內室的密室,那密室奴婢也不知如何進去,只知道有個機關?!?/br> 嬴政冷著臉進了內室,打量了半天卻不曾見到所謂的機關。 再一次被她欺騙,他的心中充斥了怒火,只覺得這間屋子十分礙眼。 眼睛一瞥,瞥到內室桌案上一方木琴,那是趙姬最喜歡的東西,他踏著步子走過去,在那方琴跟前打量了一番,伸手將其拿起,果真見到下方隱藏了一個石盤樣的機關。他顫著手,將那機關挪了半分,只聽后方木架輕輕挪動,不一刻便現出一條幽暗的通道。 果真有事瞞著他!嬴政鐵著一張臉,吩咐趙高點了火折子同他入了那密道之中。 石壁砌成的內室里光線昏暗,墻壁上還有許多大大小小青銅壁燈,地面光滑,似乎是經常有人在此走動,嬴政伸手在墻壁上觸了一下,心中有個猜測冒了出來。 這密室做的如此精致,怕是花了不少功夫,堂堂一個太后,好好的宮殿之中弄出這樣一個神秘宮殿,若不是為了掩藏什么秘密,何故如此為之?況且方才同她交談之時,她眼神里藏了許多事,只恨不得立馬讓他離開,已困乏為借口,轉身卻來到這密室之內,莫不是……這里面藏了什么不該藏的東西? 嬴政的手指再次被他捏的咯吱作響。 他腳下步子不覺快了幾分,很快便來到一處石門之前,他在那里站了許久,隱約還能聽到里面傳出來模糊的聲音。 果然有鬼! 嬴政臉色鐵青,命人在墻壁上一陣摸索,終于在石門邊緣發現一個十分隱蔽的機關,幾個跟來的侍衛正要出聲稟告,卻被趙高伸手制止。 他跟了嬴政許久,自然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他跟上前去,輕聲道:“大王,若是您反悔了,咱們不妨現在……” “不必!” 嬴政嘆了一聲,走到那石門前,一手輕顫的在那機關處重重一按,不一刻,那巨大的石門緩緩開啟,嬴政冷冰冰的將視線盯在那越來越寬大的縫隙中。 殿中透出一絲暖氣,伴隨著幾聲嬰兒的啼哭聲傳入他耳朵。 他冷著一張臉,視線鎖在那懷抱嬰兒的趙姬身上,此刻的她臉上帶笑,渾身上下散發出母性的光輝,只是那笑容沒保持多久,便被一臉的驚慌所替代。 嬴政不急不慢的走了過去,幾個婢女嚇得跪在地上不敢吱聲,趙姬看著他,臉上全是恐懼,手臂也不覺緊了幾分。 似乎是感受到不一樣的氣氛,她懷中的嬰兒更是放聲大哭起來。 “大……大王……” 趙姬伸手在嬰兒背部輕拍幾下,看到嬴政離她越來越近,臉部的表情也越發的難看,出口的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 嬴政卻沒開口,伸手將她懷中嬰兒一把奪了過去,趙姬大驚,正待要上前去搶回,嬴政卻面無表情的將嬰兒轉交給一旁的趙高。 “大王,大王!”趙姬哭著跪在他腿邊,伸手抓住的衣袍,“大王,錯的是我,求大王放過那孩兒!” 嬴政低下頭瞥了一眼她有些凌亂的發髻,彎下腰將她從地上扶起來,道:“母后,您錯在哪里?” 趙姬淚痕滿臉,花了原本花瓣般的妝容,她拉著嬴政的手臂,道:“大王,求您饒了這孩兒?!?/br> 嬴政鐵青著臉,伸手一揮,趙高忙將手中嬰孩抱了出去,趙姬瞥見,瞬間瘋了似的就要追上去,卻被侍衛攔在了門口。 “母后,寡人不會對他怎樣,寡人只問你一句,當年父王……是不是你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