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貧民區
蛙鳴,晚風,黃土路。 陳小燁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靜謐無聲的夜晚,兩個人躲藏在連綿不絕的葡萄架下,看著觸手可及的滿頭星斗,差一點因片刻的注視而心靈躁動的旖旎氛圍。 當時,蘇紅棉帶他去了一間幾欲坍塌的小瓦房,雖然他沒有進屋,雖然那座小瓦房后來同滿地的雜草一起葬身火海,但他還是很期待那個夜晚重現,期待蘇紅棉能再次帶他走進一間遠離濁世、貼近自然的鄉下小瓦房里。 他們會再次旁若無人地安然注視,然后因一個妙不可言的觸碰,點燃彼此心頭的那團熊熊烈火。 想到此,陳小燁竟沒忍住,癡癡地笑了起來。 眼前突然多了一只如新剝鮮菱般的白嫩手掌,那兩根纖長的食中二指間,夾著一疊紙巾。 “擦一擦,別掉衣服上,等會兒還得帶你見人呢。”蘇紅棉清清冷冷地說了這一句。 陳小燁趕緊伸手去取,他本想厚著臉皮借著拿紙巾的功夫,去感受下對方冰涼細膩的肌膚,可那位冰山美人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竟手指一松,紙巾輕飄飄地飛落在他的手掌上。 陳小燁先用紙巾擦了擦下巴乃至一小片脖子,然后才使勁抹了一把嘴巴,說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話,“好多玉米啊,看得我都餓了。” 蘇紅棉瞥了他一眼,眉宇間沒有一絲惱怒,只是嘴角間淺含著那股陳小燁想破腦袋也猜不透的古怪笑意,她清清冷冷地說道:“你腦子里那些跟我有關的香艷幻想,我看不到,也不想管,但你能不能稍微矜持一點,想就想,別流口水行不行?” 陳小燁面色羞紅,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看著被車燈照亮的黃土路面,厚著臉皮說道:“在外人面前,我會刻意注重下自身形象的。” 話音一落,他就感覺到旁邊的位置上,飄來一道如刀鋒般凜冽的殺人目光。 “你可以了,越來越有長進,有句話我說過幾遍了?跟你獨處的時間,還真不能太久。”蘇紅棉瞪了他一眼,語氣森寒若冰地說了這一句。 本是初秋夜晚,陳小燁卻像裸身站在大雪封山的冬季里一般,雙手相互揉搓著,像是給自己取暖,其實是不讓自己的手指顫抖得那么明顯,他嘿然一笑,也不管聲音是否顫抖得一聽即知,故作大大咧咧地說道:“我也沒有直說你是我內人嘛,是你自己想歪了,可別說我故意占你便宜啊。” 蘇紅棉冷聲一笑,輕輕道:“沒關系,你可以繼續深入地幻想一下,我無權干預你腦子里那些讓你很爽快的畫面,即便你再用讀憶能力重復播放,我也不在乎,只不過,你身上流淌著龍漦黿精華的血液,能強橫霸道到何種地步,我想你也清楚,等你想得差不多了,將情緒醞釀得十分到位時,我會把你丟進一個連母蛤蟆都沒有的深山里,讓你體會下被烈焰焚身的快感,怎么樣,想嘗試下嗎?” 陳小燁看著她猶似煙中霧里的古怪笑意,還有那對寒意逼人的晶亮眼眸,打了個冷顫,終于認慫了,諂媚地笑道:“開個玩笑,我能想什么呀,我什么也沒想!” 蘇紅棉卻沒馬上回答他,而是放緩了車速,許久后,當車底傳來輪子壓在紙箱泡沫上的清脆聲響,她才悠然地說道:“到了,這就是你夢寐以求的好地方,別再流口水了。” 陳小燁還以為到了安靜鄉下那漂亮的小瓦房前,可是一抬頭,本是喜笑顏開的模樣,頓時變成了苦瓜臉,可他再仔細看去,眼神中又閃過一絲驚詫。 衣衫襤褸的孩童呆呆傻傻地站在路旁,完全沒有他們這個年齡應有的那股活潑勁兒。不僅孩子,連深夜勞作,蹲坐在地上拆著紙盒,捏扁塑料瓶的成人男女們,看到從警車走下去的蘇紅棉,也面露恐懼之色。 放眼望去,除了各種破爛廢品,就是密度大、質量差的各種黃土木梁小瓦房。 陳小燁下了車后,站在街口向里這么一看,眼前的畫面豁然定格,再拿到腦海深處的記憶一比對,他已是心頭雪亮。 這個貧民區,不就是蘇紅棉被毒蛇咬傷之前,埋頭狂奔了接近一個小時的那個地方嗎? 雖然蘇紅棉不是筆直狂奔,而是為了躲避身后的追殺而迂回、圍繞著復雜的環境在奔跑,但是以她的速度,跑了整整一小時,也可知這貧民區到底有多大。 這種三教九流殺手逃犯都能隨便鉆進來的地方,更需要維持秩序,何況它占地面積如此之廣,若說這里沒有個狠辣彪悍的黑道人物,陳小燁斷然不會相信。 但是,隨著蘇紅棉不斷深入這片臟亂差的區域,不僅沒有人上來sao擾,那些深夜忙碌的人們竟都站了起來,面帶懼色地向她行注目禮。 陳小燁知道,那不可能是警車的緣故。 這種地方的人,即便那些不小心生下孩子的,也會因貧窮而不惜犧牲一切,他們這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別說是警察來了,就是來一整個軍隊,他們都能為了生存跑到拿槍桿子的嘴里扣下塊rou來。 當然,這里面也不凡老實巴交的好人,可那畢竟是少數,因為能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存活下來的,都不會是善茬。 走在蘇紅棉身后的陳小燁深有體會,當那些人的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時,瞳孔深處的畏怯立刻變成了毫不掩飾的陰毒和冰冷。 陳小燁無需找一個人進行讀憶,也能猜到蘇紅棉在這里都干了些什么,導致她成為了這群下三濫眼中敬畏神明的存在。 在一條到處是碎紙泡沫的路面上走了好久,蘇紅棉才停了下來。 她回過頭,看到面色平靜坦然行走的陳小燁,目光里多了幾分贊許,便揚起手,掀開那塊臟棉被做成的門簾子,踏進了如同幽深獸口的陰森小屋內。 陳小燁緊步跟上,當他手指觸摸到那臟兮兮的棉被時,終于知道為什么還沒到冬天,這房子就掛上這么厚實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