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番外(2)陳卿玄
“卿兒,不要看……” “卿兒,活下去!” 御書房的御案底下,有一條通往城外的通道。 賀蘭玄卿從來沒有注意過,無數次的踏足,卻從沒有見過。 可是如今處在這里他才知道,這里寄托著他父王母后對他最絕望的疼惜。 原來,原來……他們早就為他想好了退路。 可是他怎么能夠離開? “卿太子,不要回頭去看,王后娘娘希望你能夠活下去……” 說話的老太監擦了擦眼角的眼淚,擋住了賀蘭玄卿的視線。 “活下去?一個人孤獨的活下去?” 賀蘭玄卿抬起頭看向老太監,嘲諷的勾了勾唇。 活下去容易,可這么屈辱的活著—— 背負著亡國的沉痛,走著至親用血rou為他留出的生路,內心無時無刻都仿若承受著煉獄的折磨。 老太監輕輕的推了賀蘭玄卿一下,嘆了口氣。 “卿太子,我們走吧,離開雅圖,只有這樣你才能有機會復仇……” 呵…… 如果能救的了,又何必考慮以后的復仇。 他內心害怕著,害怕自己成為沒有根的浮萍。 隨水飄零,永遠都沒有終點。 過往的瞬間不斷的浮現在他眼前,一個個的都是他沒有辦法割舍的人,沒有辦法忘懷的情。 賀蘭玄卿的手上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猛然的掙脫了老太監的手。 他向著來時的方向跑著。 “卿太子!” 老太監焦急的聲音在身后不遠處響起,他徘徊在地道中,向出口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眼賀蘭玄卿的方向,一咬牙,緊跟了上去。 王后曾經救過他,他如今也算是報恩了。 御書房的門被敵軍踹開,領頭的幾位都是敵軍那邊的大臣。 身上沾染著濃重的酒意,攻下雅圖,大獲全勝。 雅圖的財富唾手可得,聽說雅圖盛產美人,見識過之后方覺名不虛傳。 雅圖的王,不堪亡國之辱,自刎于朝堂之上。 王后倒也是個烈性子,以死相逼的反抗,讓皇帝厭惡。 如今卻白白便宜了他們。 絕色的美人,誰不喜歡? 尤其還是一對絕色的姐妹花,花開并蒂,當此姝艷。 賀蘭玄卿透過御案垂下帷布縫隙,看到敵軍將他的母后和姨母扔到了地上。 他的母后臉上還有著紅腫的傷痕,兩個人被捆綁著,看上去很是憔悴。 在這夜里昏暗的燈光下,眼睛閃著不屈和仇恨的光澤。 王后被人從地上提起來,身上的衣服被無數人撕扯著。 裂帛的聲音伴隨著敵軍的調笑。 賀蘭玄卿握緊了拳頭,眼睛發紅的像是黑夜中森林出沒的狼。 他的腦子里只余下了一個字。 “殺” 殺!殺!殺! 他的姨母被捆著,臉貼在地上。 她看著賀蘭玄卿的方向,嘴唇動了動。 賀蘭玄卿看到了,她說:“走”。 走?走去哪? 腰間的劍已經拔了出來,卻猛的被人從后面用帕子捂住嘴按住。 老太監用力的用帕子捂住賀蘭玄卿的口鼻。 賀蘭玄卿腦后本就受了傷,身上的力氣不如以往。 如今,想要反抗一個有著幾分功夫力氣的老太監,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重要的是,他發現他竟然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視線所及,觸目驚心,痛徹心扉。 骯臟的人啊,他們怎么敢…… 他們怎么敢? 這就是人性嗎?這就是人心嗎? 外邊敵軍的熱鬧從始至終,女人屈辱的叫罵聲逐漸消失…… 只剩下一片的死寂,死一般的寂靜。 賀蘭玄卿的身體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溫度,血液冰冷刺骨,遍布全身的冷。 仿若寒冬臘月雪山之中的百年冰湖。 他明明還活著,卻仿佛喪失了呼吸的能力。 那些敵軍,那些畜生,那些不配為人的人,他們饜足的離開。 室內余下的不過兩具冰冷的飽受摧殘的尸體。 老太監擦了擦頭上的汗,才敢動作。 他一點點的拖著賀蘭玄卿進入地道,動作不復以往的小心翼翼。 剛才,差一點,差一點就要被敵軍發現了。 只有在死亡來臨的時候,方覺的懼怕。 什么救命之恩,哪里比的上自己的命重要。 如果能活著,誰愿意去死呢? 也就這個太子看不開,偏偏的趕來送死…… 這關鍵是他自己死還不打緊,還險些連累了他。 老太監想著,眼神就不善了起來。 他打量著賀蘭玄卿的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來。 雅圖亡了,他們能去哪里呢? “去京城!” 賀蘭玄卿咬牙說著,眼中的仇恨仿佛能溢出來。 自那天之后,他再也沒有說過話,只是雙眼空洞的坐在破舊的塌上。 日復一日的沉寂,心如死灰,死灰還可以復燃。 可若是沒有心了,該又去哪里尋? 行尸走rou的活著,不吃不喝,不哭鬧不言語。 他的聲音還帶著干澀的沙啞,每說一句話都能感受到口中鐵銹的味道。 “卿太子,雅圖亡了,咱們出來也沒帶什么銀錢……” 老太監扯了扯嘴,說出的話突然刻薄起來。 這種嘴臉,讓賀蘭玄卿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 “去京城!去京城!” 他發狂一般的狠狠的瞪著老太監,張開嘴,握著拳頭,眼中布滿了血絲。 老太監被賀蘭玄卿的氣勢震懾了下,后退了幾步,忙的應好。 他從外邊將門鎖住,冷笑連連,呸了一聲,揣著袖子向遠處走去。 賀蘭玄卿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并沒有在意。 時間過去了多久?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外邊的天暗了,屋子里什么也看不到了。 黑夜降臨,沒有光。 這樣也好,就好像他死了一樣,被黑暗包裹著。 他聽到了老太監的腳步聲,他在靠近。 卻未曾想到,他等來的,確是打在身上的棍子。 手腕粗的鐵棍一下下的打在他的身上,讓他倒了下去。 他根本無力反抗,也不想反抗。 “呸!什么玩意兒,雅圖都滅了,你也就是個喪家之犬,跟誰吆五喝六呢?” 賀蘭玄卿在黑暗中突然笑了。 是啊,他不過就是個喪家之犬罷了。 蠟燭被點亮了,亮了一室。 賀蘭玄卿卻閉上了眼睛,睜開與否又有什么打緊的? 看到的不過都是無盡的夜色…… 賀蘭玄卿躺著,躺在地上,時不時的承受著老太監的毒打。 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好的地方了,他卻像感覺不到一樣。 門再次被打開了,他的意識已經昏沉。 卻還是能聽到老太監諂媚的賠笑聲。 “公公,您瞧,就是這個……” 賀蘭玄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茍活在這世上。 這輩子失去了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的資格,他如愿的到了京城。 他想,老太監說的對。 只有活著,才能復仇。 或許是經歷的苦痛太多,經受的折磨也太多,他突然的不想死了。 說起來也是諷刺。 他要在這宮里向上爬,爬啊爬的。 不擇手段的爬上去,哪怕付出任何代價,也爬到最高的位置。 他要這整個皇室成為他的狗,匍匐著求他的施舍。 他要那些欺辱他親人的大臣都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他要這天下都臣服于他的腳下,以告慰他父王母后的在天之靈。 他要他的臣民都能夠有尊嚴的活下去。 不要……不要,像他一樣…… “老東西,你說只有活著才能復仇,你瞧……我做到了……” 賀蘭玄卿,不,他如今換了名字了。 賀蘭玄卿已經死了,隨著雅圖而亡。 如今活著的,只有陳卿玄! “老東西,我忘了,你看不到的啊,你看不到那一天……” 看不到,我將這天下踩在腳底下。 陳卿玄坐在一個破舊的院子中,看著被鐵棒打的奄奄一息的老太監。 神態是那般的悠閑,他的手邊放著梅花泡的茶。 “老東西,你看,復仇是這么的痛快……” “老東西,你后悔嗎?” 后悔什么? 問的又是誰? 下雪了,京城的梅花又開了吧。 陳卿玄抖落了衣服上的雪,看著被雪覆蓋的人,嗤笑了聲。 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