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才子無名5
地下室里連個窗戶都沒有,灰黃的色調顯得逼仄而陰森,天花板上吊著老舊的燈泡,一閃一閃,滋啦滋啦,讓人懷疑它隨時隨地都會掉下來或者熄滅或者電死維修它的人。 當然,看燈泡的亮度,這燈泡的電電不死人。 屋子里放著個一瘸一拐的桌子,桌子上擺著成山的桶裝鮮蝦魚板面與成大山的舊書,桌子角墊著一摞臟兮兮的a4,桌子中間擺著一臺低配的筆記本和一個地攤上買的鼠標,桌子靠著墻,前面連椅子都沒有,只有一張單人床,床單發黃,被子沒有被套。 男子從外面進來,臉色蒼白,走路搖搖晃晃,表情呆愣。 他把門外的塑料凳子拿進來,關好門,放在屋子里唯一的空地上,踩在床上把繩子掛上去,打個死結,頭往里一伸。 接著,繩子斷了。 他拽出另一根從工地買來的繩子,掛上,剛踩上凳子。 咔嚓…… 凳子四分五裂。 孟文艮從桌子下抽出一個折疊凳,站上去,頭伸進繩子,一踹凳子。 這次總算成功了。 他在幾次失敗后,終于把自己勒成小說中的吊死鬼。 死后,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什么他的寫作就不能失敗幾次后成功呢? 其實,他應該也算是成功了的。 他戲文系畢業后,作品被知名導演兼編劇看中,進入他的工作室……但是,他創作了一整年的劇本,瀝盡心血交上去…… 特么上面的人不讓他署名,他想要辭職還不讓,眼睜睜看著一切成果被導演剽竊。 更可惡的是,那個導演還把他的劇本后半段改的慘不忍睹。 他想要去上訴,這才發現他當時初出茅廬沒有經驗,沒留下多少對自己有利,能證明劇本是自己創作的證據,再加上華國對版權的監管還不到位,所以他起訴也起訴不了多少東西。 他沒辦法報復,甚至因為自己小小的反抗,被那導演反扣上了很多黑鍋,頂著一身污名,他也不愿意屈服。 但是,他們不能讓孟文艮屈服,卻能讓他在這個社會上沒法立足。 他被反誣了抄襲,剽竊,精神病,發瘋打人等多個標簽,被逐出了主流編劇,作家這個圈子,甚至他上網寫網絡小說,注冊一個號,就立馬有水軍在下面揭他的黑歷史。 孟文艮父母死的很早,他無權無勢,上學都是靠的獎學金和補助。他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也知道對方的目的不是把他整死,而是明面上搞臭他名聲讓他不能單干,暗地里讓他繼續在工作室當槍手。 但他不樂意,就是不樂意。 所以,他一直沒低頭,杠到最后連泡面都吃不起,他也沒低頭。 他想要報復剽竊他作品的人,所以他只能去死。只有死了,導演高志才真正壓不下來這件事。孟文艮是個聰明人,他能看透世間的那些骯臟事,但他絕對不會低頭。 所以,他就這么去死了,在大年初一,那部電影將要上映時。 可惜,他的死沒能引起任何一點的轟動,這些全怪他生前把遭遇貼上某論壇后就自殺了,沒有關注自己遭遇里有違,禁,詞,匯,導致全文被封掉,半點水花都沒翻起來。 有才華的人一般情商不高,寧折不彎,有些天才還經常走極端。孟文艮就是一個走極端的天才,也是一個倒霉的天才。 “我們太難了。”肖石坐在餐廳小包間的座位上,聽完孟文艮的冤情,不由得慨嘆一句。 先前崔玨想起地下車庫還有個無辜被坑的妹子,也沒有和孟文艮在電影院里掰扯他的事,帶著他一路飄到地下停車場,千辛萬苦找到那個好心的妹子拿回車鑰匙。 那個妹子拿著鑰匙下來后找著了車但是沒看見人,就去周圍轉悠著找人,剛好撞見崔玨。崔玨拿了鑰匙送了那妹子一程回家,結果接到肖石和蒲留仙的電話。 肖石說,她所托非人車被偷了,他們兩個怕車丟回去一看,崔玨車沒了。 崔玨無可奈何告知緣由,擔心二人以為自己在遛他們,提出賠償請他們去地府孟婆湯館吃夜宵。 恰好孟文艮全程跟著,她就一并請了。 酒桌上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 “我還勉強可以送窮神,你還得送霉神。”蒲留仙喝一口碗里的解酒酸梅湯,吃一口桌上的家常兩個黃鸝鳴翠柳。 孟文艮也是倒霉的可以,自個殺都失敗了兩次。 “沒事,你慘著慘著,終歸會習慣的。”肖石拍拍說完話眼圈紅了的孟文艮,安慰道。 “你的情況我大概也了解了,但不管怎么樣,生命都是寶貴的。他從來都不是籌碼,可以讓你控制著去以此報復別人。你把生命當成籌碼,最慘的其實是你自己。” 崔玨用判官筆在生死簿上勾點兩下,抬起頭來,打斷三人的聊天。 他們三個撞在一起,絕對有說不完的話。他們雖然不是一樣的遭遇,但都是一樣的慘,一樣的職業。 肖石生前也是寫鬼故事的,被封書,權貴逼死了他。蒲留仙更別說,因為各種原因考科舉考到死,寫聊齋志異在別人眼里是不務正業,還因為諷刺朝廷成禁書,自己窮的養不起家。 “我知道。”孟文艮冷笑一聲,聳聳肩,把手中的酒杯咣當一聲放在桌子上。“府君,我知道我的處理方式很過激,我就是他們眼里的瘋子。但難道我應該接受他們所說的,這個社會的規則,讓我的作品被他人占用,我成為一個躲在陰影下的槍手嗎?我到底錯在哪里?” “你錯在,沒有法律意識,不會善用法律。這個世界確實很殘酷,所以才會有法律存在。法律的目的是為了教化與保護,她應該起到教化惡人,震懾惡人,保護善人的目的。但是,惡人不會因為有法律的存在,就不去作惡,不去危害無辜者。任何一個人都應該學好法律,善用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 權力不是萬能的,哪怕參天巨樹的陰影,還會有露出的光明。” “當然,你就算懂得運用法律,在陽間也不一定能活下去。那里終究是人情社會,你沒有人脈,卻是寸步難行。所以,你做這個選擇,也無可厚非。陰律規定,無由自殺者入枉死地獄。你從高中開始,就得了躁郁癥,作品被剽竊后,發病次數越來越多,經常走極端。” 崔玨一口氣說的話有些多,她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 “我不知道我得沒得過,我沒去做檢查。他們說我精神病我就是精神病?”孟文艮挑眉問道。 “躁郁癥不屬于精神病,屬于心理疾病。生死簿的評估確實是這樣的,你的病再發展下去,卻是會成為精神病。” 崔玨一臉嚴肅的普及心理健康知識,普及過后她吃著生煎說道。 “生死簿會綜合你一生的所有表現來評估你,有了這份評估,恭喜你,你還沒倒霉倒要下地獄的份上。你的案子我來接手,我非常欣賞你這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規則就是規則,潛,規則不可能凌駕到規則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