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蘇若華抿唇一笑,又說道:“本宮原本只猜這惠空不過是太后的面首情人,沒想到太后竟當真放心用他,大約是為了事發時能洗脫干系,天大的事朝他頭上一推了之。然而,這可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言罷,低聲道:“哥哥今日已到宮中上任了,你抽空子過去一趟傳個口信兒,叫他好好審一審那個抓到的和尚,看看從他口里能不能掏出些什么來。只是留神些,別叫人瞧見了。” 芳年點頭答應:“娘娘放心,奴才待會兒就去。” 蘇若云出了偏殿,同著露珠在翊坤宮中隨意行走。 露珠將宮中各處地方一一指給她看——茶房在何處、角門開在何處等等,都說了個明白。 蘇若云記性甚好,過目不忘,待翊坤宮逛過來一遍,看看時候尚早,她擔憂meimei還未處置完事情,便笑道:“這位大姑娘,可否帶我到左近走走,我也好記一記道路,免得日后走錯了。” 露珠忙笑道:“夫人可叫錯奴才了,奴才可不敢當什么大姑娘,您叫奴才一聲露珠就是了。奴才是賢妃娘娘的宮女,自然也是您的奴才。” 蘇若云極善觀察,從之前入宮探望meimei那日便看明白了,meimei身邊就這得用的三個大宮女,都是機敏伶俐之輩,想著meimei獨自在宮中生活不易,她們在深宮之中陪伴輔佐meimei,言語之中便十分客氣。 她笑道:“姑娘這等會說話,難怪賢妃娘娘倚重你。往后啊,娘娘還多得你輔佐呢。” 兩句甜言蜜語,果然哄的露珠十分高興,笑的臉上露出兩個酒窩。 當下,露珠引著蘇若云往翊坤宮外走去。 兩人也不敢走遠,就在左近走動,蘇若云經由露珠指點,又記下了好幾條宮中道路。 蘇若云問了露珠一些散碎閑事,忽然見宮道不遠處出現了一道挺拔身影。 她面上微熱,竟快步走上前去,揚聲道:“霍將軍,妾身有禮了!” 那人,正是初封大將軍的霍長庚。 露珠有些訝異,沒想到自家主子這位jiejie竟如此潑辣大膽,光天化日就這樣向外男搭話。 然而她一個宮女也插不上口,只得在旁向霍長庚福了福身子。 霍長庚看清是蘇若云,臉上竟現出一抹尷尬的神色來,抱拳道:“恭惠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咯 第一百二十章 蘇若云雙眸亮瑩瑩的, 目光定在霍長庚的臉上,微笑道:“霍將軍一向可好?之前妾身托人送的點心,將軍可還喜歡 霍長庚在蒙古平叛之時, 受蘇若華之托, 照拂蘇家老小,熟料蘇家上下皆是能干之人, 非但沒有成為拖累, 甚而還襄助頗多。蘇若云捐獻了許多馬匹糧草與軍中,也同他頗有幾分往來。 霍長庚對這女子印象頗深,不只是因她是蘇若華的親jiejie。 這姊妹二人容貌雖頗為相似,但性情卻大相徑庭。 蘇若華溫婉含蓄, 行事總是慎重守禮;蘇若云卻潑辣率直,卻又和草原上那些粗糙的婦人不同,自帶了一股京城閨秀獨有的細膩溫潤, 兩股氣質糅雜在一起,竟混合成了一份她獨有的風韻。 在草原時,她常騎著馬出入軍營, 那明艷英氣的姿態, 令官軍見之難忘。 回京路上,蘇若云亦時常過來與他攀談,甚而還打聽起他到底婚配與否等事。 霍長庚畢竟不是塊木頭,多少也能猜到些她的心思。 他并不討厭她,哪怕她大了他好幾歲。 只是,面對這樣一個直率爽朗的女子, 他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霍長庚見蘇若云竟直言不諱的問起點心的事來,又被一旁的宮女雙目炯炯的望著,頗有幾分尷尬,咳嗽了一聲,方才說道:“多謝夫人好意了。在下還要去見皇上,便先行別過。”言罷,又拱了拱手,大步走開。 待霍長庚走遠,蘇若云這才挪步,跟著她的露珠好奇道:“夫人,您原來同霍將軍是相識的?” 蘇若云笑了笑,也不避諱,就把之前的事都說了。 露珠聽得咬指側目,那些事情都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 這位恭惠夫人,同自家主子的脾氣,還真有些不同呢。 蘇若云也不敢走遠,只轉了兩圈,便又回了翊坤宮。 蘇若華已打發了玖兒,見她回來,笑道:“jiejie回來了,看看住處可還好?若缺了什么,只管告訴我,或吩咐她們幾個,也都成的。” 蘇若云亦絕口不問方才那玖兒喊救命的事,笑著說道:“妾身看了,好著呢。再說,妾身在蒙古的時候,連茅草窩子都睡過,如今哪來的這般講究?來娘娘這宮里,就跟進了天宮一樣了。” 姐妹兩個心照不宣,笑著說了些家常瑣碎。 一日無事。 晚夕時候,蘇若云陪著蘇若華用過晚膳,又絮絮的說了半宿的貼心話,竟而就到了子時,還是露珠過來催就寢,兩人方才散了。 蘇若云走后,蘇若華將釵環卸下,就要睡下。 露珠一面替她整理被褥,一面低聲將白日里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 蘇若華甚是訝異,睨著露珠,低聲問道:“你聽仔細了?霍將軍竟真的收了jiejie的點心?” 露珠頷首道:“奴才聽得真真兒的,夫人問將軍是否喜歡,將軍沒有回,只是說見皇上,快快的走了。” 蘇若華聞言不語,半晌笑了一聲:“這真是意外之想,這霍將軍素來不收人禮,竟然肯受了jiejie的點心,想是有些意思了。前幾日,她同母親過來時,說的那般斬釘截鐵,我還當她當真就了了這凡心呢。原來,她竟然看中了霍將軍。霍將軍為人剛正耿直,或者不是那么風流倜儻,卻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漢子。倘或他們兩人當真彼此有意,倒也是一件美事。” 想到之前霍長庚的心思,如今他能放下來,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蘇若華想了片刻,又問道:“這件事,可有人瞧見了?” 露珠搖頭道:“路上沒人。” 蘇若華微微點頭:“倒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讓人看了去,難免要動些唇舌。” 說著話,便躺下歇息了。 翊坤宮里一夜安寧,慈寧宮之中卻越發不得安泰了。 趙太后左來右去等不到惠空的消息,越發寢食難安,竟而夜間就逼迫朱蕊出宮打探消息。 朱蕊勸道:“娘娘還是稍安勿躁,這半夜三更的,奴才就是出去了,也難免驚動了皇上,反倒要惹的皇上起疑。” 趙太后只著寢衣,在屋中來回踱步,說道:“惠空決然不會如此一去不回,久久沒有音訊。無論成與不成,他總會給個回信的。” 朱蕊看著趙太后焦急的神色,說道:“太后娘娘,多想無益,夜深了,還是身子為要。” 趙太后斥道:“哀家哪里睡得著!”話出口,她忽然想起什么,雙眸微閃,盯著朱蕊:“你到底還是舍不得你那侄女兒?” 朱蕊慌忙跪下,說道:“娘娘明鑒,奴才鐵了心追隨娘娘,絕無二心。無論什么人,只要娘娘要奴才動手除去,奴才絕不猶豫。奴才今日已下了手,只是不知為何,玖兒并沒有吃那些糕點。奴才……” 趙太后心煩意亂,無心管這些小事,揮手道:“罷了,如今也沒工夫管這些不相干的人。”話未了,她看著窗外夜色深深,喃喃自語道:“倘或當真事發,也不是死一個宮女能了結的。” 朱蕊聽著這些話,心中頗為不是滋味兒。 她不是全然沒有私心,哥哥余下的這根獨苗,無論如何她都想保下來。所以,她用了金屑粉,只望玖兒那丫頭記著昔日自己所教,能識破。 果不其然,玖兒并沒有吃下那些有毒的糕點,但如此一來 ,她是否又不忠于太后了呢? 朱蕊效忠了一世,早已忘了自己還是個人,自己也有血rou親情,眼下讓她考慮自己的事情比登天都難。 趙太后胡思亂想了許久,依舊不得章法。她這一輩子都沒有遇到過如眼前這般詭譎的境況,仿佛有什么危機潛伏水下,卻又不知危機在何處。宮中的寧靜,有如一潭死水,無論投下去多少石頭,都激不起半點波瀾。 想要出手,卻又無處著力。 趙太后頹然坐倒在床畔,說道:“實在不成,就只好請哥哥早些發難了。” 朱蕊吃了一驚,抬頭看向她主子。 只見趙太后面色晦暗,銀牙死死的咬著已沒有了血色的唇,一絲絲的血紅從中滲出。 她垂首,一字一句道:“事已至此,難道功敗垂成么?不成,哀家絕不能輸!” 朱蕊插不上話,只低聲道:“娘娘,早些安置罷。” 趙太后翻身倒在了床鋪上,沒有了聲息。 朱蕊等了片刻,只聽太后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懸著的心方才放了下來。 她拉過一床錦被替太后蓋好,茫茫然的走了出去。 室外一片空寂,皇城的夜晚她已不知度過了多少次,然而卻沒有一夜如眼前這般令她驚悸。 也不知這一次,要如何收場。 日子依舊如流水一般的過著,蘇若華同蘇若云姐妹兩個白日里就在翊坤宮作伴,鮮少出門。 蘇若華私下問起過蘇若云關于霍長庚的事,蘇若云不置可否,妹子問的急了,方才說了一句:“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倘或真要嫁,也得是他這樣的漢子才成。” 蘇若華心中了然,笑著沒有戳破,只思量著等一切都了了,便料理此事。 蘇廷授得了她的口訊,早已把那惠空刑訊了幾回。 這惠空雖是個男子,也早做好了為他情人粉身碎骨的打算,然而這些事放在腦袋里想想是容易,可當真到了眼前兒,卻又另當別論了。 尤其他在太后身邊過了幾年錦衣玉食的好日子,皮嬌rou貴,哪里吃過半分的苦,還不等挨上兩下,便覺難以忍受,又實在惜命,遂竹筒倒豆子也似,將自己所知盡數吐露。 蘇廷授自這和尚口中盤問出來,也大吃了一驚,只覺此事怕是不能私自處置,捎了個口訊與蘇若華,要上報皇帝。 蘇若華看過訊息,也覺事關重大,不能再按壓下去,便答應了。 蘇廷授進宮面圣,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上報。 陸旻卻并不驚訝,仿佛這一切都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同蘇廷授秘議了片刻,也就罷了。 如此這般,大約又過了半月有余。 入了九月,金風四起,秋意漸濃,天氣頓時便涼爽起來。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皇帝必要去往皇家圍場秋狩,今歲自也不例外。 宮里便又忙碌了起來。 蘇若華挺著七個月的肚子,躺在院中槐樹下頭的一張躺椅上,瞇細了眼眸,享受著和風吹拂。 露珠在旁替她剝著果子,低聲說道:“皇上明兒就動身了,帶了趙貴妃、劉婕妤還有兩個才人。” 蘇若華聽著,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蘇若云走了過來,說道:“這院子里風大,meimei別只顧貪涼,仔細吹著了。”嘴上雖這樣說著,卻也在一旁坐了。 因看露珠臉色不好,她問道:“主仆兩個說什么呢?露珠好似有些不高興?” 露珠沒有說話,蘇若華吩咐道:“本宮想吃牛乳羹,你去交代吧。” 露珠知道這是要遣開自己,答應著起身離去。 待露珠走后,蘇若華方說道:“明兒皇上就要去秋狩了,沒有帶上我,這丫頭是替我抱不平呢。” 蘇若云點了點頭,忽然問道:“meimei,你說皇上待你很好,當真如此么?我進宮這些日子了,他竟是一次也沒有來過。自己的媳婦懷著孩子,當丈夫的卻連面也不露,只一天到晚打發那些不相干的人過來。他當真忙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