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膩的白蓮花_分節閱讀_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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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修戈的那句喊殺聲并不是命令,他沒有下令讓任何人跟隨他,他只是自己停下了腳步,朝著自己撲來的方向反咬了過去。正在撤離的士兵們看見他們的長官竟然開始反攻,一時間茫然極了,有的人想也不想就調轉腳步跟了上去,有的人繼續跑自己的路,也有人將破爛軍裝一丟跳進田野里藏了起來。 葉榮秋看見黑狗停下腳步,也跟著停下,茫然無措地看著黑狗。 黑狗猶豫了兩秒鐘,抓起葉榮秋的手:“我們跑!” 葉榮秋一句話都沒說,跟著他繼續向前跑去。 后方的槍聲和喊殺聲讓黑狗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往外流血,但他不知道傷口究竟在哪里,只是越來越痛,越來越痛。 顧修戈等人的處境如何了,他們并不知道,但是日軍追擊的腳步似乎并沒有被拖延太久,很快他們又聽見了后方日軍的喊殺聲。 也不知跑了多久,黑狗看見了不遠處的山崖。山崖的下面,就是長河,這一段正是急流段,滾滾浪潮向東涌去。黑狗突然轉了個方向,拉著葉榮秋向山崖跑去,葉榮秋不解地看著他,又回頭看看遠方黃色軍裝的日軍。 到了山崖上,下方就是湍急的長河流水了。葉榮秋已經明白了黑狗的心思:他要帶著他跳河逃走! 就在這時候,黑狗松開了葉榮秋的手,將葉榮秋腰間唯一一個手榴彈取了過來:“別等我了。” 葉榮秋一怔。沒有等他想明白黑狗這句話的意思,突然背上一股大力將他一推,他不可自已地先前倒去,掉進了湍急的河水中! 河水瞬間將他淹沒,迎面而來的水流撞擊幾乎要將葉榮秋撞暈,他掙扎著浮上來,渾濁的河水進了眼,讓他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他隱隱約約看見黑狗的身影,似乎還站在山崖之上。他張開嘴想要喊,河水直接涌入了他的口腔,他一聲也沒喊出來又墜入了水流的漩渦中。 滾滾的浪潮將他推遠了,沉在河水中,槍火聲中和喊殺聲都聽不見了,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他突然想起很多天前,黑狗曾經跟他說過,如果他們走散了,不管黑狗去了哪里,只要他在原地等著,黑狗就會回來找他。 “別等我了。”剛才,黑狗卻這樣告訴他。 他在流水中瘋狂地掙扎著,可他除了發覺自己的力氣正在漸漸流失之外,卻再也回不去了。 第八十八章 “政委,政委!”一個年輕人大呼小叫地朝著岸邊跑了過來。岸邊蹲著一年青年,他聽見身后的喊聲,連忙回頭,就看見那年輕人已經跑近了。那家伙臉上因為興奮而紅撲撲的,跑得太快,差點就剎不住車,要把被稱為政委青年一起撲到河里去。 青年被撞到在地,但他反應很快,幾乎是瞬間就把壓在自己身上的年輕人掀了下去,急退了兩步,離岸邊遠了些,以免自己掉進河里去。他遠離河水,這才松了口氣,板起臉斥責那個年輕人:“毛毛躁躁!小趙,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做事不要這么急躁,公共場合下不要叫我政委,要是讓日偽和敵特聽去了怎么辦?” 被稱為小趙的年輕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四下張望,憨厚地笑道:“這不是沒人嗎?” 政委搖了搖頭,心有余悸地回頭看了眼身后的河流。 小趙探頭往河里看了一眼。其實這就是一條很淺的小河,最深的地方都不一定能淹過腰。全軍上下都知道,政委有個怪毛病,不知道他是怕水還是喜歡水,他一個人的時候,特別喜歡跑到河邊發呆,他們換了幾個陣地了,只要有河的地方就是政委最常去的地方,凡是有人找不到政委了,往附近的河邊找,一找一個準,保管能找到他。但政委又很畏懼水,有時候戰士們下河去洗澡,招呼政委一起下去,他死也不愿意下水,有一次有人開玩笑把他往河里拉,水剛淹過他的腳饅頭,他就臉色慘白,發瘋一樣大叫抽搐起來,就跟中了降頭一樣,嚇得大家趕緊把他拉上岸,再不敢讓他碰水。后來聽他說,好像是他以前掉到水里淹過一次,差點淹沒命了,所以心里有陰影,輕易不肯下水。矛盾就矛盾在這里了,被水淹過的人怕水很正常,那是要多遠就躲多遠,但偏偏政委這個人就喜歡蹲在岸邊,小趙偷偷觀察過一次,發現政委的目光一直盯著水流,那模樣就好像在等什么東西飄過一樣。 “哦對了!”小趙突然想起來,小心翼翼地從懷里取出一個布包,一層層地把布包打開,里面露出的竟然是一支手槍。他邀功似的把手槍遞給政委,“你看!” 政委接過槍,看了一眼就下了結論:“白勃朗寧手槍啊,哪里弄來的?” 小趙盯著政委的手,只見他嫻熟地把槍支翻來覆去地檢查,什么白勃什么的他也聽不懂,但是聽起來是個很厲害的東西,于是得意道:“撿來的!” 政委應了一聲,頭也不抬,把槍支的彈匣退出來檢查:“哪撿的?” 現在是1943年,他們身處的地方是鄂南抗日根據地,自從1938年武漢淪陷以后,這里的戰火就沒有停止過。在這個地方,有國民黨軍,有紅軍,有日偽軍,也有日軍。長時間以來,這些勢力已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有的時候相安無事,甚至能夠和平地坐下洽談,有的時候又會突然打起來,戰爭的規模從幾個人到幾十幾百幾千個人都有。經常在路上走著,就能看見地上躺著幾具新鮮的尸體,運氣好的話扒拉一下還能從尸身上找出武器來。 小趙把自己撿到手槍的地方告訴了政委。政委已經把槍械檢查完畢了,告訴小趙:“槍是能用的,但是沒子彈,你想用的話得先找到匹配的子彈。” 小趙的表情有點失望:“啊……這支槍我本來是想送給政委你用的……” 小趙所在的部隊是獨立五團,政委就是獨立團的政委。他們的政委是個很奇怪的人,年紀很輕,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但學問卻是頂呱呱的,聽說上過大學,不光認字,還認識洋文,這都算了,最了不起的是他特別懂槍械,不管什么槍支到他手里過一過目他都能叫出名字來。他還懂修槍和組裝槍械,還會造炸藥,團里好多損壞了的槍械都是他給修好的,他還在根據地牽頭辦了一個小型的兵工廠,制造彈藥,強化武裝部隊的實力。新四軍來了鄂南以后,也很依仗這位政委,請他過去給他們的士兵上課,教他們如何使用槍械和維護槍械,以在關鍵時刻殺敵保命。 政委掂了掂手里的白勃朗寧手槍,笑道:“好,那我收下了,我回去看看有沒有匹配的子彈,多謝你。” 小趙立刻樸實地笑了起來:“謝我干啥,反正我也用不來,我是看這槍小又輕,挺適合政委你的!” 小趙很喜歡他們的政委。不光是他,他們團所有人都很喜歡政委。 這個政委年紀雖然輕,但身上的故事卻特別多。小趙今年十九歲,參軍三年多了,之前都是跟著游擊隊打游擊戰,這兩年形勢好了點,他才進了獨立五團。他進團的時候,政委就已經是政委了。聽說他以前是國民黨,還跟著打過武漢會戰,就是那時候跑到鄂南來的,國民黨抗戰部隊撤走了,但是他留在鄂南沒有走,為了抗擊日寇加入了紅軍的隊伍,到現在已經都四年多了。 小趙一聽政委的口音就知道他不是湖北人,后來他問了政委,聽說政委老家是重慶的,離家已經好幾年了,一直沒回去過。政委在重慶大概還有親人,每次他碰到近幾年去過重慶的人,就會抓著人家打聽自己家人的下落,但是每次都會露出失望的表情。這亂世之中,小趙也知道,流離失所骨rou分離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有的時候沒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小趙他爹就是讓日偽一顆子彈打進腦袋里沒了的,比起親眼看見父親的尸體,小趙反倒是有些羨慕政委,至少他還有個盼頭,沒準等打完仗回去,他就能看見他爹了。 小趙看見政委把手槍收進腰間,又在河邊蹲下發呆了。于是他跑到政委身邊蹲下,問道:“政委,你啥時候回重慶呢?” 政委看了他一眼:“回重慶做啥子。” 去找找你的親人啊。小趙想這么說,但是他想了想,又沒有說。他不希望政委走,政委走了,他們團怎么辦?而且對政委來說,萬一回去以后發現他的親人都沒了,那還不如不回去呢! 政委突然開口:“不是沒想過回去看看,但我家已經沒了,不敢回去,怕回去以后聽見更壞的消息。”他頓了頓,又開口,神色有些茫然惆悵,“而且我在等一個人,我本來以為等一兩天就等到了,后來等了一兩個月,又等了一兩年……現在都不知道幾年了。” 小趙怔怔地看著他:“政委,你在等誰啊?” 政委垂下眼,目光定定地看著眼前緩緩流淌的河水:“欠我一條命的人。” 小趙一驚:“欠你一條命?他殺了誰了?” 政委搖頭:“他救過我的命,還救了好幾次。” 小趙被他越說越糊涂了:“那你咋說他還欠了你一條命呢?” 這回政委沒接這茬。 過了一會兒,政委站起來:“天不早了,咱回去吧。” 小趙還想接著問,但是政委的神色很哀傷,他突然就問不出口了。其實政委臉上沒什么表情的,哀傷只是一種感覺,小趙說不出這種感覺是從哪里來的,他就是不忍心再問下去了。 兩人走出河邊的十字路,來到泥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政委問小趙:“最近有沒有按時清洗槍支?” 小趙連連點頭。政委這人平時看上去挺溫和的,但一涉及到槍械,他就特別認真,雖然他們這些人手里的武器大多都是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國民黨軍不要的廢銅爛鐵,但是政委都教他們小心仔細地保護,防止槍支損壞走火。真到了戰場上,可能一把好槍就能救好幾個戰友的性命。 果然,政委嚴肅地說:“明天我要檢查你們的槍支。” 就在這時候,前邊岔道上走過來一個挑著擔的腳夫。那腳夫光裸著上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被他搭在肩上,他黝黑的皮膚上沾著不少泥印子,背上還有一道長長的傷疤,不知道是刀傷還是別的什么造成的。 政委跟小趙說著話,隨意地瞥了那腳夫一眼,就這一眼,他突然像是被雷打了一樣全身一顫,目光死死地絞在那腳夫背上的傷疤上動不了了。 小趙發現了政委的異常,莫名地看了眼前方的腳夫,忽然一個激靈,把政委護到身后,壓低了聲音道:“他是特務嗎?”這幾年來國民黨頑固派不把心思放在抗擊日寇上,卻拼盡全力對付他們這些共軍,兩年來慘案連連,已經有不少領導同志遇難了。 政委一把推開小趙,發了瘋一樣朝著那腳夫奔去,厲聲喝道:“你給我站住!” 第八十九章 政委發了瘋一樣朝著那腳夫奔去,小趙嚇了一跳,生怕政委出什么事,連忙也撒開腿追了上去。 那腳夫聽見身后有人叫喚,茫然地回過頭,還沒看清是什么人呢就被小趙撲倒在地。腳夫大驚,還以為遇上了打劫的,拼命掙扎起來,嘴里嚷道:“做啥呢?我干啥了?” 當腳夫轉過身來的時候,政委愣了一愣,舉起的手又放下了,臉上止不住的失望。 小趙死死把腳夫壓著:“政……葉哥,把他抓回去?” 政委擺擺手,示意小趙讓開,自己上前去把那名腳夫扶了起來,溫聲道:“對不起,是我認錯人了。” 那腳夫一怔一怔的,政委和小趙雖然沒穿兵服,但看他們的架子應該是當兵的。這當兵的,要是共軍還好,國軍也湊合,要是碰上日偽,那是有道理也沒處講的。他哪里還敢跟政委和小趙計較,爬起來挑上擔子就跑,邊跑還邊回頭,生怕他們追上來。 小趙也是一頭霧水:“認錯了?我還以為他是特務呢。” 政委好笑:“你也太沖動了,都叫你做事不要毛毛躁躁,就算是特務,我們兩個人就這樣光明正大地撲上去抓?你也不怕人家有槍?” 小趙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他因為這個毛躁的性子已經被政委罵過很多次了,一直都沒長進,他自己也羞愧。 政委說了小趙兩句,也就不說了,目光向前望去。之前的那個腳夫已經跑出很遠一段距離了,他跑動的時候,背上的傷疤就跟著拉扯,離得越是遠,身影越是小,看起來就跟黑狗越像。 已經四年多的時間過去了,他沒有一天不在想黑狗,可是黑狗到底是什么樣的呢?皮膚是黑是白,個子有多高,胳膊有多粗,他以為他記得很清楚的,可是四年里認錯了幾十次人之后,他漸漸沒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