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強強]_分節閱讀_6
霍傳武不樂了,肩膀靠著門框,兩手插褲兜,眼睛掃射墻壁…… 傳武個頭跟楚珣一邊高,穿上衣服時身材都差不離兒,刺短的平頭硬發,兩鬢和腦后削得露出淡青色頭皮,整個人透出金屬硬度,漆黑的劍眉斜斜地并入曬成銅色的發跡皮膚。 如果說楚珣這個人兒是軟的,揉一把恨不能立時就變一副樣子,永遠令人捉摸不透,千種表象,脾氣百變,八面玲瓏,霍傳武這個人就是硬的,永遠是一張臉,一種性子,這人從來不會變,可是,仍然令人看不太透。 楚二爺就覺著,看不透。 第四章無聲的默契 霍傳武邁進洗手間,狹窄的小房間一下子擠進去倆人,夾雜著呼吸聲的肩肘動作擠在一處,立刻就顯得局促。 傳武從藥箱里拿出紗布、棉簽、消炎藥水,楚珣站在鏡子前,撇著嘴,拎起洗手池上的牙膏,在手里甩動,表達不爽。 楚珣從鏡子里盯著人:“你說你,天臺上那人,你斃得那個,你當時就沒瞅見那兒藏一大活人?” 傳武停下動作:“……我沒注意。” 楚珣拉下臉,嚴肅地說:“我當時還猶豫,拿不拿那封信,我怕暴露。” “我最后沒拿。早知道要交火,反正也暴露了,我肯定一鍋端,把東西全部帶走。” 霍傳武是個悶脾氣,但是悶不等于笨,聽也聽得出來,楚二爺這是埋怨他在外面望風盯梢沒盯好。 霍傳武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我當時真沒看見他,不知道從哪冒出來。” 楚珣嘴角一聳:“就那么巴掌大點兒地方,有個活物動彈你都沒瞅見,你當時看什么呢?倆眼往天上看星星?” 霍傳武啞聲說:“我沒看星星。” 傳武臉也冷下來,直直地盯著鏡子里楚珣的眼睛。一碼歸一碼的,倆人談工作都很嚴肅,一閉眼再一睜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事兒,絕對開不起玩笑。 “我一直瞄你來著,跟著你進屋,視野不夠,所以沒看見外面天臺上的人。” “我不是故意的。” 霍傳武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說,鏡中眼珠漆黑。 楚珣甩著牙膏管子,刨根問底:“你可真是毛病了,你瞄我干什么?就我后腦勺那針尖兒大的一塊半球體,你瞄我,你哪天手指頭一哆嗦走火了再直接把我給點了!合著你每回做活兒都不視野、不瞭望、不警戒,你那一寸半的狙擊鏡,就專門守著我的腦袋,你老看我干什么啊……” 傳武:“……” 楚珣:“……” 楚珣話音未落,注視鏡子里兩個人影,突然住了口。 他猛一扭頭,凌厲的視線帶著勾,楔住對方眼底閃爍不定的光芒,毫不掩飾,絲毫不留情面。 傳武迅速調開視線,別過臉去,嘴唇抿成堅實的一條線,表情就好像突然讓人一錐子下去戳到最痛的痛點,剖離出內心那點兒秘密,這就給暴露了! 楚珣表情玩味,嘴角卷出挑釁的弧度,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盯著對方隱隱發紅的耳廓。 霍傳武直接扭臉走出去了,后脊梁繃得直直的,姿勢僵硬。 楚珣一眨不眨盯著傳武的后背,視線流連在這人后腰處,嘴巴不由自主地咧開,笑得孩子氣,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他對著那個挺直的背影,張開嘴,狠狠吃了一口空氣,意猶未盡。 你說不走,守著我,你還當真這樣守著我。 霍傳武,二爺咬你…… 眼皮子一開一闔的工夫,小霍同志又回來了,表情嚴肅,心里憋著一肚子話,簡直不吐不快。 傳武說:“其實,我原本就不同意你今天的計劃,太危險了,我說這樣兒不行,你非要干。” 楚珣不假思索回道:“侯一群今天讓我撞上了,我沒看見也就算了,我看見了,我忍不了。” “不親手弄死他,我氣死他。” 楚珣即使說“死”這個字表情也很優雅,口吻云淡風輕。 傳武漆黑的眉擰成一條線:“從輔樓到主樓房間,抄捷徑最快也要兩分鐘,你事先來不及裝保險繩,沒有充分準備,沒探路,八十米長的天橋,你從上邊兒掉下來怎么辦?當時在會場如果被人察覺,跑不出來你怎么辦?姓侯的如果看出來了,你什么身份?你暴露了你打算怎么辦?……以后就不能冒險,就不應該這么行動。” 霍傳武這號人,真是難得一口氣說這么多話,楚珣略微驚異地盯著這人,出于某種職業習慣和強迫癥,心里還給對方數著,這一句話竟然有小一百個字兒?! 楚珣哼了一聲,毫不含糊:“我失手了嗎?今兒到底是誰失手?” 傳武:“……” 楚珣:“這屋誰是組長?出來做活兒聽誰的?咱倆人誰軍銜兒高?你下命令還是我下命令?……辦砸了算我的,我失手過?” 霍傳武冷臉看著楚珣,無話可說,扭頭又出去了。 傳武讓楚二爺擠兌了幾句,臉上掛不住,心里也不舒服,走出浴室,卻沒舍得走遠。 他斜靠在洗手間門外墻邊,兩手插兜,垂頭呆呆地站著,很像罰站,又像給屋里人站崗放哨。楚珣這人的脾氣,他早都習慣了,一張溫存優雅的笑臉、一副謙謙君子的風流態度,那都是平時裝給外人看的,媽的,裝的。私底下共處一室,這人時不時暴露出的臭脾氣,陰晴不定的性子,咄咄逼人的霸道,真讓爺受不了。 楚珣在洗手間里慢條斯理地剝衣服。零星的血跡把布料與皮rou粘連,撕扯著的疼。是人都會有痛感,他也不是鐵打的,身上細皮嫩rou的,他最怕疼了。 他一邊脫,一邊斜眼看外面。視線凝聚著,緩緩穿透薄薄的木板粉灰墻壁,傳武高大的脊背像山的影子背對著他,一動不動默然而立,呼吸沉靜。 楚珣嘴角抽動,心里數著,一、二、三,你小子給我進來。 數到三,某人果然垂著頭又進來了。 …… 倆人誰都不理誰,誰也不吭聲兒,不說話。傳武站在楚珣身后,小心翼翼地幫楚珣脫掉襯衫。楚珣面對鏡子,懶懶地站著,舉起兩條手臂,讓人把他貼身的白背心從頭頂褪掉。胸口和肩頭細細碎碎的割裂傷口顯露出來,襯著泛白的皮膚,精瘦的肋骨,很像一尊胎薄瓷器上布滿龜裂的紋路…… 傳武用毛巾一處處擦洗,用棉簽消炎,上藥。 楚珣時不時歪過頭,側過肩膀,再抬起胳膊,轉過身露出后背。兩個人沉默著,互相之間像是存在某種無聲無息的默契,無需語言交流,就好像,同樣的一件事情,彼此已經做過幾十次,上百次。 傳武的眉毛很黑,眼睫濃密,垂下眼時,燈光在眼窩處映出兩扇很好看的影子,讓冷硬的面孔變得柔和。 這人的臉非常英俊,鼻梁挺直,只是在右眼下眼瞼附近、顴骨上方,橫著一道深重的疤痕。疤已經好了,留下一條深凹的白線,像是把右半張臉從中橫切一刀,刀口傷痕肆意地綻放,一直延續到鬢角、耳后。 楚珣瞇眼盯著面前的人,一眨都不眨,盯得對方沒處躲。兩人臉離得非常近,聞得到鼻息,聽得見心跳。 弄到小腹的傷口,手指一碰,楚珣渾身顫,“哎呦”一聲。 “你碰我癢rou了……我癢癢。” 楚珣聲音很軟。 傳武忍無可忍,隨手拎起大毛巾,熱烘烘得一把罩在楚珣臉上,蒙住,徹底堵住這人窮追不舍熱辣懾人明晃昭彰的威懾的視線…… 擦洗收拾妥當,楚珣顴骨上敷著一塊紗布,穿著睡袍,躺到大床上,打開床頭小燈,文件和紙張鋪開一床。 傳武知道楚珣要開始工作,于是像往常每回一樣,用房間里的咖啡機做了一杯咖啡,遞過去,自己退開,遠遠地坐著,守著眼前人…… 楚珣把拍攝的微型相片前后檢查一遍,然后在寫字板上鋪好一張白紙,鄭重地呼一口氣,進入靜默的狀態。 他把兩只手按在白紙上,用力按住,閉上雙眼,想了很久,用雙手掌紋回憶紙張的觸感,然后提筆開始寫。 一個字、一個字地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