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閱讀_84
雖然花花說那幾個人不會再來了,但沒到時候,我心里便還是有些打鼓。花花也跟我一樣,不然不會破天荒的沒有埋進后廚,而是在店里角落坐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每一位在九點半至十點半之間進門的客人,都收到了我們懇切的注目禮,好幾個抗壓力小的都偷偷問了阿秀妹子,你們老板今天心情不好? 終于,到了十一點鐘,一切依然安寧。 我長舒口氣,將門口播放的音樂換成了“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只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一邊哼著歌,一邊跟著打拍子。花花也悄悄回到后廚,開始為中午的外賣掌勺。 十二點左右,花花從后廚出來,拎著兩份盒飯。我說你別去了,剛忙活完,我去,正好活動活動腿腳。花花不太樂意,我倆正磨嘰著,門口的風鈴響起,有人來了。 我下意識回頭,得,又是熟面孔。 我想說哥們兒,今天你遲到了,還想問,喲呵,怎么就一個人。可這片兒湯話還沒甩出去,花花卻已經奔到后廚又以飛快的速度再度奔出來了——手里多了半拉酒瓶子。 我cao這還了得,眼見著花花要往上沖,我心都要跳出來了,我不可能為了一個混蛋去堵酒瓶子,但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花花犯錯誤,怎么辦?只能從后面拖住了!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箭步沖過去摟住花花的腰,與此同時來者也受驚不輕,大嗓門兒那叫一個響亮:“哥們兒你冷靜——” 花花在我們倆的雙重努力之下,暫時穩住了。 但客人沒辦法穩住,一個個逃竄得比耗子都快。付賬?世界上還有這種事情? 店里很快就只剩下我們幾個,鄒姐和阿秀被我塞進后廚勒令不許出來,小瘋子早隱匿到收銀臺里,也不知怎么辦到的,人臺合一,不仔細找,連個頭發絲兒都剝離不出來。 我小心翼翼把花花的酒瓶子卸下來,懸著的心才算真正放下。 同樣松了一口氣的還有光頭,那真是目不轉睛地瞅著我把酒瓶子丟進垃圾筐,才想起來說話:“兄弟,我沒你狠,我服軟,所以我今天也來給你個透亮話,我們確實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雇主也不是別人,就在你們隔壁。今天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咱倆就算兩清,昨天當著那么多兄弟,你給我留面子了,這個情我領,但你以后別再到我家樓下晃悠,我媳婦兒正坐月子呢,禁不起這個。” 花花拿起手機,我和對方湊一起去看:你不來,我不去。 “得,”光頭總算長舒一口氣,“這事兒就結了,回……回頭咱也別見了。” “等等你先別走,”我連忙叫住對方,“什么隔壁?隔壁哪個?” 光頭上下打量我,一臉“你豬腦子啊”的表情。 我這才后知后覺。 所謂隔壁,無非就是左右,小路燒烤的左邊是個飯店,開業大吉時老板還送了我五百塊紅包,而右邊,是家賣十字繡的。 第65章 人心隔肚皮,我以前只覺著這是句大俗話,今天才認可,這他媽也是句大實話。說真的,我還沒被朋友坑過,無所謂遠近親疏,但凡有那么一點點交情哪怕只是見面點個頭,都沒坑過我。通常給我使絆子的要么是仇家,要么是本就互相看不順眼的,所以甭管他們下手多狠,我還沒有像今兒個這么憋屈過。小瘋子說我命好,我不同意,我覺得是人心壞了。 那之后隔壁的胖子再沒敢過來串門兒。小瘋子想報復,花花躍躍欲試,但我沒讓,本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不料生意剛恢復兩天,又忽然冷了,我以為是隔壁發傳單做活動暫時吸引了客源,也沒當回事兒,結果這天中午鄒姐買菜回來,一進門兒,就開始罵。什么缺了大德了,什么龜兒子,什么不得好死都出來了。 我有點兒被嚇著了,趕忙倒杯水遞過去:“鄒姐你先順順氣兒,喝點兒水,這是被誰欺負了?” 花花和阿秀被鄒姐的大嗓門從后廚震了出來,唯獨小瘋子還在聚精會神打手機游戲。 鄒姐哪還有心思喝水,咣地把杯子重重放到桌子上,胸脯劇烈起伏,那叫一個憤慨:“老板,你是不知道喲,氣死我了!隔壁那家發傳單說啥子?說俺們這里都是蹲過監獄的勞改犯,盲流,好幾個原本想來我們家的都讓他們拉走咯!” 我愣了兩秒,接著壓了好幾天的火騰就起來了:“我cao,他們還沒完沒了了!” 小瘋子把手機往收銀臺上一丟,陰陽怪氣道:“讓你以和為貴,息事寧人,傻了吧。” 花花走過來,五個字,直截了當:你說怎么辦? 我頭皮一麻,總覺得我要是說想把那胖子大卸八塊,這娃馬上就能轉身去拿菜刀。 阿秀躊躇半天,說:“不曉得警察管不管這個。” “管個鳥!除非咱把他殺了,然后一見報,某大排檔老板橫尸街頭,警力馬上集中過來。”我感到一種很重的無力,這無力感從出獄就伴隨著我,忽隱忽現,忽重忽輕,當你覺著它消失了的時候,它便會露出猙獰的笑臉。 沒心思再守著空蕩蕩的門面,這天提前打了烊。 我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了半宿的電視,卻沒記住都演了什么。我想起當年蹬三輪送家具的時候,周勇跟我說過的話。他說別總想著自己蹲過苦窯,說真的,沒人在乎,沒人關注你來自哪個階層,只會有人關注你將走向什么階層,只要你做出成績,就不會有人看不起你。 我信他。 但通往成功的路太苦了,那種苦不是皮rou上的,是從心底泛出來的,每碰到一個坎兒,這苦就會海嘯般涌上來,苦得你輾轉反側,苦得你抓心撓肝,苦得你一個老爺們兒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 臥室門打開了,安靜的夜里一點點噪音都分外清晰。 借著門里的光,我看見小瘋子迷迷糊糊地越過沙發走到飯桌旁,倒水,咕咚咚喝掉一大杯,然后又迷迷糊糊地往回走。 “嘿。”我輕輕叫他。 小瘋子起先沒注意,又往前飄了兩步,才停下,繼而奮力轉頭眼如銅鈴:“我cao嚇死爹了!” 我沒好氣地坐起來:“別隨便給自己抬輩兒。” 小瘋子一個勁兒撫摸自己胸口,舒緩緊張情緒:“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兒干嘛啊?花花打呼嚕了?睡覺亂動了?想上你了?” 我真搞不懂怎么能有人沒心沒肺到人神共憤的地步:“燒烤店你也有份兒,就不愁?不憂慮?生意真做不下去了怎么辦?” 我以為小瘋子會說那就涼拌唄,哪知道他竟然挨著我坐下來,然后一本正經道:“其實這個事情,我倒真是好好想了……” 心不由自主提了起來,我知道容愷歪點子多:“然后呢?” 小瘋子緩緩湊近:“兩千塊,我幫你搞定。” 我靠什么叫幫我搞定啊!燒烤店是我一個人的?你們沒有股份?沒有汗水?沒有感情?! “成交。” 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我不會答應讓小瘋子出招。從蹬三輪,到路邊攤,再到開店,一路走的多苦只有我們自己知道,事到如今,不想也不可能在這個地方放棄。現在這個事兒是,它不咬你,但膈應你,不光膈應你,還直接腰斬了你的收益,尼瑪賺不來錢還沒月倒貼房租水電材料費,誰不急啊! 小瘋子神神秘秘地行動了好幾天,早出晚歸,問他進展如何,他就一句話,要有耐心。小路燒烤依然半死不活地營業著,客流量照比巔峰時期能打個三折,直到一個禮拜后的某傍晚,隔壁忽然來了一個裝修隊,叮叮當當拆房子似的,飯店招牌也被摘了下來,擺明是要徹底改頭換面。我好奇地上去問,工頭是個熱心腸,知無不言,說這家店盤出去了,要做蛋糕連鎖店。 有時候,世界變化的速度讓我踩著風火輪都跟不上。 “你站門口干嘛呢?”不遠處傳來某人納悶兒的聲音。 我抬眼一看,好么,周鋮! “啥時候回來的?咱姐身體還成吧?” “別總咱咱的,”周鋮嘴上這么說,但笑模樣出賣了他的心,“剛回來,想著店應該還沒關,就過來找你們了。” 一句話又觸動了我的傷心事:“唉,離關門也不遠了。” 周鋮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隔壁,忽然來了句:“這不是跑了嗎,你還愁什么?” 呃……我隱約覺得哪里不對。為嘛脫離組織N久的人卻好像比組織還了解內情? “你干的?”這是我最先出來的想法。 周鋮連忙擺手,忍著樂:“別,這么損的招兒我可想不出,再說錢不是你給容愷的嘛。” “可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啥。” “呃,我覺得豐功偉績還是有當事人來陳述比較好。” 就這樣我們準備了一桌子的東西,準備在店里弄個“周鋮歸來接風洗塵暨小瘋子表彰大會”,可直到午夜,小瘋子都沒露面,電話也打不通。鄒家姐妹扛不住,先上樓睡覺去了,我們仨沒轍,也只要騎著電瓶車回家。 但,小瘋子也不在家。